第37章 第八章·清明时节5

小说:飞女正传 作者:碎鸦
    傅言许长时间没有规律晚餐了。

    何况大鱼大肉、热饭热酒,她好怕代谢反弹,只敢三分饱不敢餍足。

    丁杨的话忽而变得极正确:

    现在挨饿顶屁用,早晚都躲不过“幸福圆”。

    傅言记得他补了一句,说的什么,戒掉节食大抵跟开了欢.爱的洋荤一般,一旦有初次,瘾头会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兽。

    埋首喂自己酒,她偷瞄单臂垂在椅背上的人,没成想给后者捉了个现行。

    酣醺浮面,户前月圆,对面易氏四口和气致祥。

    傅言逃开沈读良的余光逮捕,下一秒,碗里落入鱼肉和他的话音,“让你来吃饭,不是来演望夫石的。”

    靠,她情愿他只在怪她发愣。

    “我不吃肉。”

    沈读良的筷箸同他一道强买强卖,“吃!”

    易叙难免好笑。到底精刮人,不存在瞧不出个中的小九九。

    那天公关简会结束,他就信口敲打了沈某人,“傅家老太太不是恨死了你嘛?”

    后者“嗯”的一声,之后便打起哑谜。

    亲族的宿孽累及姻缘,易叙对此深有体会。

    他由生父接走后鲜少再回家,最体面的一次契机,是谈烟父亲病危。他随生母去医院探望,即便谈烟在手边,二人也不得于人前对话。

    那就在人后,须臾的几分钟。

    谈烟笑对他说,候选嫂嫂生得好看,希望这回哥哥要对人家好些。

    易叙叫她宽心,“挺合拍的,我会对她好。大学功课还习惯嘛?”

    这不着边际的一个问,并未候到她的答案。

    终究候到的,是他继父亡故在一周后。

    那段时光难以一言蔽之。尤其于谈烟,

    追逐哥哥就像追逐自己的厄运。

    洞察一切的她,在饭后给傅言拿家中常备的活血药膏时,无由将以上这个比拟讲给对方听。

    言毕旋即移了话题,“我也有一件湖绿色裙子。”

    “这颜色挑人,我老觉着穿起来太显黑,八百年也不高兴穿一次。”傅言打开话匣。

    “没有的事,你肤白不怕。”

    谈烟递她药膏,着实自嘲的口吻,“不像我,我始终养不白的肤质。曾经只要我穿那件裙子,某人就会取笑,‘这下我愿意笃信,我们的确没得血缘的。’”

    傅言目视她的安娴温润,“可你和他其实很相像……夫妻相。”

    后者俏皮一翣眼,“‘兄妹相’更中听呀。”

    沈读良沾醉的身姿等在玄关,迎到姗姗而至的傅言,姑娘见了他就是感慨,“真好。”

    “什么真好?”

    他单手开了门,凉风散月色也散她的应答,“易先生与爱妻,三生福修到。”

    闻言人兀自冷哼,“不准你叫他‘先生’。”

    “……”又在借酒行凶。

    临别前易叙装了两袋活鲻鱼,指望二人分别领家去。易之可俨然十分中意傅言,蹿过来代劳,还没个停地喊“姐姐”,要她下蹲听自己附耳说,她拉琴的模样格外好看,“像小人鱼爱丽儿。”

    “可我头发不红的。”

    易之可且笑,抬手要她垂落的发丝。

    那袋子里的鱼着然不轻,欢蹦乱跳的,飞溅的水就滋到傅言脸上。谈烟骇死了,慌忙过来劝阻,“易之可!你又瞎作怪了。”

    沈读良停下拨弄火机的手,稳稳扪在小姑娘头顶,“放过她罢,她不是爱丽儿,是白佩蒂。”

    再就捞起傅言,拒绝易叙,“拿走拿走,回头腥了我的车。”

    “册那,我是一片好心,现在鲻鱼正当季好伐?”

    某人一派体面人的口吻,“你不要假把式和我客套了好罢?养着就是了,我回来什么时候想吃就过来。”

    矜贵的名士脾气,易叙想踹他,“养你个头,惯得你,我明朝就杀了吃!”

    “心急绣不成牡丹花的,不要让他人左右你的想法。”沈读良一语双关的意思是,这和你当初遑急地彻底抛下妹妹,悔之无及后又迫切想挽回人家,

    是一个道理呀。

    *

    翟斯佑原本不想在车上知会老板,沈万青希望他一达北京就去会晤一位女人。迫于积威,无可奈何才说的。对方叫庄乃意,是沈万青同僚的掌上明珠,三十岁的女博士,是才情或样貌,都永远没有落伍的风险。

    很明显,又在搭桥牵线。

    傅言听分明了,按住某人为她擦拭水珠的领带,即刻离他远远,“水很腥的,二叔仔细别脏了您的领带。”

    她发作得快,沈读良的手更快,电光火石把她拽回腿边,“不是,我答应没答应啊,至于反应这样大吗?”

    说着,递枚森寒的眼神给翟斯佑,“我告诉你,你年终奖泡汤了。我说到做到。”

    翟:“……”

    “您不要殃及无辜好伐?翟先生只是秉公办事,您做什么、答或不答应,都是您自个的主张。怪别人干嘛……”

    姑娘话口和下颌一齐被钳住,肇事者恐吓的口吻,“我胃痛。”

    “不许卖惨!没用。”她拍掉他的手。

    沈读良轻叹,叹着将她拎到腿上,脸埋进她乍泄的肩窝,“诓你干嘛?真的痛,你都不惜当我。”

    匀兑酒精的呼吸赤.裸拂到她骨皮上,又湿又烫,傅言颤出一个机灵,“您少来了,我见过您胃痛的样子,怎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再没力气,也要抱得动你的。”

    如此腻歪的话,让红意饕餮了她整张脸。

    心在滚沸,话却趋于冷静。“我不和您模糊概念。二叔愿意见就去见好了,我没所谓,也一点不在乎。跟大太太当初劝您的一样,您迟早是要娶人的。您在沈家诸多受限,趁早结婚也好,有妻有子就像有了尚方宝剑。”

    “你当真这么想的?”抬起头的人目光不悦,扳回姑娘别开的脸,然后谆谆地补言,

    “可能是我每回真情实感都言不及义罢,傅小姐明明都听到了,她还一点没参透我的意思。我是独立的个体,婚否都全凭我自己。只是我跟生父、老爷子那边的关系十分微妙,的确,成家立室能稳固我的地位,是个讨巧的伎俩。我本来也是没所谓的,相亲就相亲,合拍了就结罢,三十八了折腾什么呢?他们坚持,我顺承,两好并一好。”

    车过减速带,平平仄仄颠了几下。

    傅言的心脏也因他这段话,毁灭性地上下起落。

    不多时她便哭了,逃也似地推他,“那好那好,原来您是这样的想法,说到底都在戏耍我。您放我下车罢,再别来招惹我了!赶紧家去,赶紧结婚!”

    那厢翟秘书骇得,应言赶紧缓了车速。沈读良立时恫吓他,“谁让你停了,不许停!”

    已经乌糟一回的领带抹她的急泪,双手紧锢她身心的不安分。

    无果,傅言铁了心要闹,乃至抬手去拽车门。

    溃乱之下,沈读良附她右耳说:“唬你的,果真是一骗就炸毛。”

    傅言一怔,满脸糊涂泪给他蛮横地揩尽。

    “您哪句话唬我,哪句话不唬我呢?”

    沈读良拢住她整个人,右手拍哄伏在肩上的后脑,“总之你且相信,我想要囡囡拥有我,这句不可能唬你就好。”

    翟斯佑蜕了十八层鸡皮疙瘩。

    “太能哭了,难道以前也这样吗?”

    傅言鼻尖在他领子上拱了拱,再就拿双眼揉上去,“才不。”

    -

    客室中仅开一盏落地灯,穿堂风惊扰茶歇角落的咖色窗帘。

    傅言从玄关处,一路被沈读良的吻套牢过来。胶着着一齐跌向沙发,饱谙世故的人揭掉她通身遮盖,偏要摧毁她的矜持伪饰,也执着车上未完的下文,“以前不好哭,是因为遇着我才这样嘛?”

    她蜉蝣撼树地躲,不提防触碰咫尺的顶灯开关,光源使她肤上的酡红无处藏身,所有自持顷刻覆灭。沈读良的手指原是在她脚腕上的,蘸了点巴点的药膏,在扭伤处抹匀了凉意。

    眼下裹挟着凉和辛辣,迈进了稀疏的雨林。

    傅言全部感官被他擒住,仰起头崩坏性地换气。

    她本能抗拒他这样,要杀绝她一切因礼数教养造就的廉耻。也抗拒他玩味性的作恶,越是不愿答复,越搅得狠些。

    但潜底的原始欢愉,叫理智一秒归无。

    “我不是,才没有。”傅言急急并腿,拿手捂掉嘴里的泣音。

    某人不满答案,作埋首状,空的那只手到几案上捻起一颗冰块。下一秒,她就体会到他给予的惩戒有多灭亡性。

    沙发上的防尘布猛然由她蹬乱。

    这就像置身泥沼,挣扎愈烈,负反馈也愈重。

    傅言只好求他停手,“我是我是,二叔不要再磨折我了。”

    醉酒的人哪有服帖的道理。

    不仅变本加厉,且直接于她眼底拆掉皮带,湿.濡的手指松离,到她脸旁逗弄,“囡囡,你干的好事。”

    她想必是要疯了。

    在倾塌的边缘问他,二叔在几个女人身上练就出来的本事。

    俄顷覆上来的人,即刻往她深处钻,

    “宝贝,我现学现卖。”

    时间被纵深拉长,傅言不知过去了多久。

    只晓得随他浮浮沉沉,仿佛暗潮拍沙滩,她没掉下去,掉落的是原本规整的布单。

    单调的反复动作也叫人沉迷。

    她面对荤腥可以食不念饱,对此却起了无尽贪欲。

    有人挨她耳畔一心二用,故技重施问她喜不喜欢,

    “不喜欢也无妨,喜欢做这件事的人就好。”

    傅言盯望他破功的风流形容,不禁把答案和唇舌一同递给他,

    “我喜欢傅先生。”

    闻言人欺进脱离得更紧凑,“再喊一遍。”

    “傅先生。”

    流连忘返,他继续问继续要她应声。

    而始料未及,第三回应他的是傅言包里的手机铃音。

    她本能骇,骇得绞出他的低.哼,再就艰难抻臂去够手机。迷离视线触及屏幕上闪动的“奶奶”,当即由他一顶,颤动使得手机坠地。

    不接了。

    二人俱是无言,也俱在心里异口同音。

    沈读良于她里面缴械的时候,傅言哭到浑身都松软了。

    她想告诉他,假如可以的话,愿意与他永生如此,忘却礼教人伦,忘却天与地。

    *

    翌日晨曦未至,脱了力的姑娘就被人从被子里刨出来,如稚童般活脱脱的起床气,穿衣洗漱统统无法自理,由他老父亲地越俎代庖。

    傅言无意识套上他的衬衫,低头瞧他自上而下扣扣子,撒娇咕啜,“我好疼呀。”

    “还疼啊……我哪有恁厉害的本事?”沈读良全然肇事逃逸的态度。

    傅言噎语,气得阖眼拍他。

    临走穿鞋时这人才晓得正经道歉,帮她穿好鞋,拎着琴盒起身时说:“对不起,为我拿结婚的事诓你,也为昨晚弄疼了你。”

    分明一句臊死人的话,他说得义正言辞,闲散随性。

    偏傅言挺吃他这套,且没来由地上头。

    她仰首望定他的腕表,再去扽他的衣角,用唇形说“亲亲我”。

    “说的什么?大声些。”

    ……算了,她拧眉、站起,朝屋外去。

    二人由翟斯佑送至机场,晨雾笼络晚星,匍匐在浦东航站楼上——

    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暂别的地方。

    而这回的暂别,实叫人难舍难分。

    沈读良甫一推门出车,跟后的傅言立时黏上他。身前是他襟口清爽的淡香,身后是车里循环氤氲的《地尽头》。

    “这次我去北京,希望傅小姐为期不长的单轨生活能顺利。”他手掌落到她头顶,“我会不定期查岗的,知道吗?”

    沈读安靠后走,某人自然满心隐忧,唯恐房子塌了,

    于是叫她,“不许跟闲杂人等过多来往哦,否则我就戳北京不回来了。”

    “……那您不回来呗。”

    “呗你个头哇,说这种违心话有意思吗?”

    傅言受挫的形容捣入他怀里,继而闻得他安抚,说她的交代他已烂熟于心:

    老北京糖葫芦,以及复刻老太太的一条丝巾。

    她堪堪在车上拜托他的,几年前在奶奶衣柜里找到一条四周绣花、70cmx70cm的丝巾,看工艺应该是湘绣。问过一回,老太太只说是别人赠的。除巾角署名某北京布艺厂的标签,再无线索。

    秉着一颗孝心,姑娘希望克隆一份,在奶奶今年过寿时送给她。

    毕竟人越老,越耽恋旧辰光的味道。

    傅言乖顺答好,被他搀回车内。

    浓雾中的人站定片刻,蓦地叫她将边窗揿下去,再拿手按住窗沿,俯低与翘首的她唇舌相会,“‘亲亲我’这么简单的诉求,免费赏你了。”

    怔愣中,她再被吻了一回,车外人笑,“买一送一。”

    这遭由沈读良立身在外,听车里关淑怡唱,

    “我都坚持追寻命中的一半,强硬到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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