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的乱葬岗曾经是古战场,无论是战死的兵将,还是后来惨死的庶民,冤魂无数,厉鬼也多。蓝阮自打来了这乱葬岗,几乎是以每日清理三个厉鬼的速度在和他们干仗。
所幸这些厉鬼虽然长相七零八怪,不堪入目,但是好歹怨气不足,道行一般。
只是今日这个,,,,蓝阮看看那漫天凝结的怨气,心中有些担心,这看上去似乎不是厉鬼,而是成魔了。
妖魔鬼怪之中,最是可怕的应该当属是魔了,哪怕是神佛,只要有了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万物都可入魔。
这魔乃是心中所生,谓之心魔,这心魔逃窜到了乱葬岗,借着乱葬岗的怨气壮大自己,这魔吸取怨气的灵力远比自己还要强大,自己尚且需要炼化,可这魔只需直接攫取怨气便可,短短一日的功夫,就已经达到了怨气冲天的地步。
那魔发出桀桀的声音,男女莫辩,阴森至极,语气却带着诱惑道:“你不是想回云深不知处?只要你将身体中的力量让与我,你便可以回云深不知处了!”
蓝阮在帷帽下的都要忍不住啐他一口,她不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修灵还是修怨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用得着你帮我?我看你是闲出病了吧?”
魔一般都通晓人心,刚才它明明感知到眼前这女人的心愿便是回到云深不知处,这,怎么会不准呢?
这女人身上怨气极浓,几乎与自己不相上下,若是能将她身上的怨气吸食干净,那自己必定修为大涨,制霸天下指日可待。没想到她竟然不是因为自己的贪嗔痴念而怨气浓郁,而是本身修习怨气。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身体内有如此多怨气之人,竟然还能控制自己的心神。
尽管吸食这样的怨气有些难度,可是如此浓郁稠密,至阴至纯的怨气,它又如何能舍得下如此精纯的怨气?
那魔又发出雌雄莫辩的声音道:“你的心愿,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将那怨气渡与我,我便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蓝阮在那个世界,除魔也多了去了,大多数魔都擅长蛊惑人心,但是她还少见这么纯良不走心的魔物。
蓝阮叹了一声气道:“我说,你这也太敷衍了些吧?你知道怎么蛊惑人心吗?莫非你是第一天成魔啊?哪有魔读不懂别人的想法,让人随便许的?完全吸引不了我好吗?你再好好想想,想想我需要些什么!”
那魔物若是修炼出具象的人形,此时定是要扶额叹息了,哪有人这么难搞的,让她许愿她还不满意,它是成魔时间不长,力量强大全靠乱葬岗的怨气滋养。可这女人难懂也是真的,哪有人心中几乎无甚执念的呢?
“你便是想要复活什么人,我也可以帮你。”魔物知道不论是什么人都有遗憾,明白人人心中都有想要再见之人,便又问了一句。
蓝阮嗤笑一声道:“切,你别逗了好么?你这入世未深的小魔物,还能起死回生?又那逆天的大能,你怎么不给自己修个□□,就用这虚晃晃的怨气出来,你骗谁呢你?”、
那魔终于恼羞成怒,黑色的稠雾中分出巨大的一股,那黑色的阴沉的气息如同千万柄利剑向蓝阮飞来。
蓝阮登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紧逼而来。那浓稠的黑雾带起一阵罡风,卷沙带土的向蓝阮袭来。
蓝阮飞身高高跃起,那道罡风从蓝阮的脚下略过,带起她黑色飘逸的衣袖和帏帽的边缘扬起。
魔物分出来的黑雾仿佛也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一击不中,在蓝阮的脚下转了个弯又向上袭去。同时,那魔物不断的从那遮天蔽日的硕大黑雾中分出细小的□□来,企图以数量敌过蓝阮。
那纷至而来的怨气好似万箭齐发一般,密密麻麻的向蓝阮所在的方向飞来,看着那架势,几乎要将蓝阮包围。尤其这每一支都各有意识,一击不中,根本不会落地,反而会换个方向,从四面八方袭来。
被铺天盖地的怨气袭击,蓝阮既要捻决打散黑雾,又要躲开另一方向来的攻击,不多时她便也有些力不从心,躲避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甚至几次避闪不及,让散发着黑雾的箭矢擦身而过。
幸而蓝阮穿的是刀枪不入的深海鲛人纱,否则此时身上定会留下道道的血痕。
那魔物也迅速地察觉到了蓝阮的心余力绌,使出全身的气力,将周身围绕的魔气几乎都化成箭矢攻了过来。
那魔箭的数目愈发的恒河沙数,云屯雾集,明明是根根的箭矢,却都挤在一起,像是连成了排,聚成了行,四面八方,蓝阮的四周像是围上了数面墙壁一般。
蓝阮隔着帷帽瞥了那魔物一眼,果不其然,这魔物甚至都不知人心险恶,稍稍给它尝些甜头,它就得意忘形。
魔物不仅没有修成人身,就连具现的□□都无,仅仅依靠着它那周身的怨气围绕,保护着它的根本,魔元。
现在正是它得意忘形之时,以为使尽全力便可将自己置于死地,却不知她等的便是这一刻。
魔元是魔有意识的根本,因无□□相护,要常年靠魔元周围的魔气怨气来庇护。现在它将所有的魔气怨气都用来攻击自己,那魔元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蓝阮在铺天盖地的怨气凝结的箭羽来前,调动出体内纯净的灵力,手指掐诀,莹白色的光柱在那箭羽铺成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洞,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身沿着那个小洞飞身出去。
宽大的衣袖中飞出一道黑纱,这黑纱看上去柔软,却十分结实,一飞出去便牢牢地缠住魔元,蓝阮手牵着另一头,用力一拽,电光火石之间,为那魔所驱使的魔气还来不及回护,那魔元便落入了蓝阮的手中。
魔物慌了,连忙求饶道:“这位仙子,求求您放了我,我一定不会再来乱葬岗找您的麻烦了,求你饶我一命。”
魔若是会说话算话,那还叫什么魔?蓝阮深知这魔物求饶不过是它的权宜之计,若是放了它,它绝对会继续兴风作浪,便没有说话,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魔元,另一只手掌张开,将那魔物的魔气怨气吸了个干净。
魔气需得打坐炼化,虽然麻烦一些,但她知道自己如今急需力量,倒是来者不拒了。
正在此时,蓝阮身后的大殿中竟然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声。
蓝阮心下一惊。
那是,魏婴的声音。
蓝阮匆促的飞身入殿中降妖除魔查看魏婴情况,慌乱之间,竟被那魔元钻了空子。
魔物迅速攫取了一缕蓝阮还来不及吸收干净的魔气,护住了魔元。蓝阮扭头看了魔物一眼,纠结之中只听到魏婴更加凄厉的叫声。
担心之下,蓝阮只能暂且将魔元一事放在一边,掌中凝气,一道有些灰暗的掌风拍开了大门,蓝阮俯身飞冲进去,转瞬间便到了魏婴的榻边。
此时的魏婴周身被怨气环绕,那怨气似乎一道道的人影,仔细聆听,还能听到似乎成千上万的人在哭喊哀嚎的声音。
这是,阴铁?
蓝阮的手穿过层层怨气包围拉住了魏婴。“魏婴,魏婴?”
然而魏婴被怨气所困,根本听不到蓝阮的叫声。
蓝阮叹了一口气,本来此时她魔气侵体,需要找个地方先将魔气炼化,否则恐伤及根本。
然而魏婴体内的灵珠不能为他所用,此刻怨气入体,危险万分,一刻也耽搁不得。
她立刻屏气凝神,压制住体内翻滚着想要更多怨气,想要涂害生灵的魔气,手中捻诀,直指魏婴。
包围着魏婴周身的怨气须臾之间就像有了章法一般,安分的顺着蓝阮的指尖慢慢的爬了进去。魏婴的神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时,那颗魔元竟然瞬间就感应到了屋内一人,他的心中有恨,有痴念,还有怨。
人类内心这躁动不安的情绪就是它的养料。魔元在蓝阮帮魏婴疏导怨气猝不及防之间,竟然顺着魏婴的眉心钻进了进去。
那些在蓝阮身上使不出来,用不到的,或是根本就没有半分作用的蛊惑人心招数,在心中满是恨意,恨不得现在就杀回去报仇的魏婴体内可算是能够发挥到了极致。
它依旧是用听不出男女鬼哭神嚎般的声音迷惑着魏婴道:“你不想报仇吗?想一想岐山温氏,还在逍遥法外,可是你呢?只能躲在这阴沟旮旯里,什么都做不到!”
“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人,如何再修行?如何撼动庞大的温氏?这个世上只有我可以帮你!”
魏婴很明显被这话诱惑到了。他想的不正是找温狗报仇吗?
只是有一瞬的迟疑,心中的怨气四起,便给了那魔物可乘之机,那一缕怨气瞬间凝聚在了魔元周围。
蓝阮心惊,拉住魏婴的胳膊,“魏婴,凝神!”
魏婴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神志回笼片刻,他也立刻察觉到脑海中与自己对话的恐是魔物,便定心凝神起来,魔物无怨气滋养又继续开始迷惑魏婴道,“魏无羡,你不想让你的江叔叔和虞夫人复活吗?你不想重建莲花坞吗?”
复活江叔叔和虞夫人?重建莲花坞?他当然想,做梦都想,死都想。
执念一起,怨气横生。
魏婴的眉宇间都染上了一丝阴晦的怨气。
不好!蓝阮心中顿时如打鼓一般咚咚直跳。这魔物要控制魏婴的心神了。
蓝阮一把将帷帽掀翻在地,雪白的帷帽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了地上的灰尘。
她坐到魏婴的对面,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魏婴,魏婴,不要受它蛊惑。”
“阿阮?”魏婴恍惚间看到眼前人,突然绽开了十几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仿佛是清泉中的波纹一般,从他嘴角的酒窝中漾了出来。他此刻深受魔物影响,眉心深深的聚在一起,眼中却满是温和轻声道,“阿阮,你来了?你来看我了?”
蓝阮虽然不知道魏婴为何见到自己就恢复了神志,但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也如同往昔一般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道:“是我,魏婴。”
魔物不甘示弱对魏婴道:“你以为你还能配的上她吗?你本就是家仆之子,失了江枫眠的庇护,甚至还失了金丹,变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废人,还敢妄想姑苏蓝氏的小姐吗?”
“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会让你重新获得力量,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想要报仇,屠了岐山温氏所有的人。想要蓝阮,便夺过来,有人拦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得不说,魔物不愧是魔物,只言片语便完全抓住了魏婴的所有想法,魏婴方才恢复了片刻清明的眼神,又浑浊起来,泛着阵阵的红光,嘴里反复的念着:“杀光,把他们都杀光。”
魔物在魏婴体内,蓝阮不知道它究竟和魏婴说了些什么。无力之时,只见魏婴眼中红光阵阵,嘴角也带了一丝森然的笑意。
她只得拉魏婴反复的说着:“魏婴,你不要受它诱惑,它是魔物,说的话怎可当真?再这样下去你会沦为这魔物的傀儡的。”
魏婴看向了蓝阮,但是蓝阮知道那不是魏婴,他的眼神像是一条看着猎物吐着信子的毒蛇。不论是嘴角的笑意,还是嘴边那个梨涡,都让蓝阮毛骨悚然。
那个魏婴就连声音都像是淬了毒液一般,“傀儡又如何,只要大仇得报,我身死形销,在所不惜。”
蓝阮拉着魏婴手臂的双手用力,瘦弱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如今唯有一计可施,虽然凶险,但也别无他法了。
蓝阮放开双手,盘膝而坐,将体内最为纯净的灵力从丹田之内提了上来。
魔物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慌乱的叫喊道:“臭女人,你不要命了?你体内的魔气全靠这点灵气压制,若是拿这灵气来对付我,小心自己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蓝阮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我如今顾不得那么许多,你敢伤他,我便先让你灰飞烟灭。”
那股灵气提在胸口,果然丹田之中剩下的怨气和魔气开始肆意奔腾起来,想要冲出她的丹田,蔓至她的全身,然后占据这个肉身。
蓝阮一面凝聚灵力,剑指指向魏婴的眉心,灵力迸发,和那魔元相抗,一面压制想要喷涌而出的魔气,将它们抑制在丹田之间。
须臾功夫,蓝阮额间便满是汗水,嘴角也溢出了一抹鲜血。
魔元周身魔力所剩无几,片刻之间,魔元之中存在的魔的意识便消融殆尽。变成一缕黑气,从他头顶的百会穴中飘然而出。
但也仅仅只这片刻之间,蓝阮在体内与魔气抗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生,她的丹田之内仿佛是有上万跟利刃刺着,由丹田蔓向全身。一波波的疼痛仿佛潮水一般翻涌着。
魔元之中魔的意识被清除,魏婴终于清醒了过来,看到了倒在床榻另一端的蓝阮。
“阿阮!”魏婴没空去理为什么蓝阮会在这乱葬岗,她身上为何翻滚着怨气与魔气,他揽住蓝阮,她半倚在自己的怀里,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阿阮,你怎么样?你千万不能有事了,阿阮!”
蓝阮听到魏婴哀求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握住魏婴的手,却实在力不从心。她咳了两声,感觉刚才积在喉中的鲜血喷了出来,半睁的眼睛睨到魏婴悲痛欲绝的表情,和他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魏婴,你说你要修鬼道,咳咳,”蓝阮说了几个字,便已觉力竭,魏婴连声哽咽道:“阿阮,你不要再说话了。求求你,你不要有事!”
蓝阮继续道:“魔元中魔识已除,你便用它来炼化怨气。”
蓝阮说了一句话,又喘了几口粗气,接着道:“记得,修习先修意,只有你控制自己,才能控制怨气。”
说完这话,看着魏婴满脸泪水的点了点头,蓝阮终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阿阮!阿阮!”魏婴紧紧的将蓝阮抱紧,声音凄厉的哭喊着,像是一个孩童般,抱着蓝阮,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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