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阮体内的魔气终于压制下去一些,但是魏婴的手抱她太紧,将她的脸死死的按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能抬手轻轻拍魏婴的手臂。
“阿阮?阿阮你没死?”魏婴惊喜的看向怀中羸弱苍白的女子。
蓝阮觉得奇怪,自己算是个极度喜洁之人,看着魏婴这涕泗横流的样子,非但不觉得嫌弃,反而觉得他有些可爱。
但是她怎么会承认,没好气道:“快了。你再这样抱下去,我就成了你手中亡魂了。”
魏婴不好意思的笑笑,随便的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换来了蓝阮一个虚弱的白眼他也没有在意,反而是笑的越发的灿烂,露出了两颗兔牙来。“阿阮,你没事便好。”
“我有事啊,魔气入体,我需要闭关几日,这几日你照顾好自己,用心修意,我不想我出关要费力收复另一个魔头!”
魏婴乖巧的点点头,放开蓝阮转身出门。蓝阮微微叹息,这里怨气太重,对于修鬼道而言,既是益处又是弊端。怨气浓则修炼日新月异,但怨气浓同时不好控制。
魔气上涌,蓝阮痛苦的捂住胸口。罢了,剩下的,只能交给魏婴自己了。
专心打坐修行,对抗魔气。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佛,修为长进的同时,道家讲求渡三灾九难十劫,佛家讲求摒弃贪嗔痴恶爱欲恨。
这几字看似轻易,却内涵无数。人生而软弱,生而满是杂念,只要一念偏差,便会堕入魔道,再难翻身。故而修行之路凶险万分。
魔气侵入体内,想要炼化,蓝阮要做的不是斗败魔气,而是要战胜自己的杂念。如此才可除去心魔,修为精益。
这于旁人而言万难的事情,于蓝阮而言,却再是简单不过。
她自懂事起,就被父母说是无心无情。对于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毕竟人有欲,无欲无求之人,在旁人眼中,便是怪人。
被父母骂过之后,她可以去学,去模仿他人,这才做到看上去与旁人无异。
但是,其实她还是什么都不在乎。她极重口腹之欲,实则让她辟谷也未尝不可。她看似极其依赖蓝湛,但是若叫他们分离,于她而言,似乎也感受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
她表面悲天悯人,心存善念,然而其实若是不入世,旁人便是全灭,与她而言也无所谓。
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的所有表情,所有情绪,都只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然而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却不料演着演着,便也成了戏中之人。只不过,她还没有察觉罢了。
只是如今她以为的无心无情,对于来自心魔的拷问,却是十分便利。
她的盘膝静坐,她脑海的虚空之中,在她的身边漂浮着缕缕黑气,飞来飞去,正利用她脑海中的幻相,变换成各种模样,在对她进行灵魂的拷问。
先是死物,各种吃食,不仅色相俱全,就连飘散出来的阵阵香气,都像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蓝阮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不用将眼睛闭起来抵挡食物的诱惑。不知来历的东西她从来都不入口的,蓝阮挑了挑眉想到,这群家伙以为自己是有多馋?
一物不成,一物又生。
魔气幻化成了各式各样的金银财宝,金钗钿合,锦衣华服,看上去奢华无比。蓝阮觉得更无聊了,干脆都不端坐了,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看它还有何招数。
死物无用,那些魔气一团团的凝结起来,竟然变成了几名男子。那几名男子各个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似墨画,身长七八尺,美词气,有凤仪。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那些男子就连声音都极其好听,如玉石之声,靡靡之音。
蓝阮终于不再是方才一副置身事外仿佛在看戏一般,反而站起身来往角落里躲了躲,手中还结起了一团气,看谁靠近就打向谁。
又是一招不成,最后一招,那魔气全部凝结在了一起又幻化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蓝阮,仅能看到他身着飞肩广袖长袍,衣袖口处是卷云纹,头戴银质发冠,远远的看过去,便能发现他发间若隐若现抹额的痕迹。
蓝阮的表情呆滞了片刻,心中苦笑,这魔物倒是大手笔。
那人缓缓的转回身来,慢慢的露出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黑亮垂直的发,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
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又一种冷傲孤清,遗世而独立的气质。果然不出蓝阮所料,那人正是蓝湛。
他薄唇轻启,对着蓝阮道:“阿阮,不要再闹了,同我回云深不知处。”
蓝阮知道面前那个蓝湛,不是真正的蓝湛,可是这魔物拟出来的实在是太像了。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那么相似。
蓝阮默不作声,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若是能再看他片刻,也是好的。
“阿阮!”对面那人音量拔高,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奈。正是与蓝湛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就这样告别也好。
“二哥哥,阿阮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不能同你回云深不知处了。对不起!”眼泪在眼眶中凝聚,然后一粒粒的滑落,在蓝阮白玉般的脸庞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线。她的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咽不下也吐不出。
她用袖口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那么总是那么固执。”说到这里,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我早说你不要总是和叔父学。”
不然,我也不会丝毫没有想过自己能回到云深不知处去。
“总之,你好好保重!”泪水不停的打湿她的眼眶,模糊她的视线,她却丝毫不肯闭上,只是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魔物虽然通晓人心,但它也不能只依靠蓝阮的片片回忆便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蓝湛。他没有回应,也或许是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蓝湛应该如何回应。
蓝阮又扬起了一个笑,果然是假的便真不了,又何必留恋这一抹幻影呢?她闭上了眼睛,伸手挥向眼前的男子。那男子立刻如幻影般消散,变成了一团雾气。
这怕是最后的考验了,魔气散去,蓝阮瞬间便感到丹田之中涌上了蓬勃的灵气,与怨气相互纠缠,相互融合,为她所用。霎时间灵力就在她的丹田之中转了几个周天,修为果然更加精进,几乎要突破元婴。
她这才睁开眼,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魏婴修行的如何了。
用除尘咒清理干净身上的灰尘,转身去了魏婴所在的东侧殿。
东侧殿说来有些邪门,原因就是在东侧殿的角落里有一方水池,池中竟是血水,散发着阵阵腥臭味。
蓝阮到偏殿的门口时,为了不打扰到魏婴的修行,刻意放轻了手脚。
她趴在门边上,看到里面盘膝而坐的魏婴面色苍白,大概是怕痛呼声被蓝阮听到,他便死死的咬着唇,唇上全是点点的血痕。他浑身是汗,甚至浸湿了黑色的外衣,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他闭着眼睛,眉心紧紧的蹙成一团,他的周身怨气缠绕,争先恐后的向他的眉间涌去。
这大概就是魔元的作用了。一般修士无法直接吸收怨气,而魏婴天阴穴间的魔元,本源的作用就是吸食怨气。
这样魏婴修习的速度确实快了许多,随之而来的危险也增加了许多。
然而这些痛苦只能魏婴一个人克服,就好像他心中的伤痛一般,蓝阮都没有办法帮他。
蓝阮转身,仰头看了看与往常一样灰蒙蒙的天,将眼底的湿润逼了回去。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我还是先去忙吧。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对!我得去给丹炉加把火,还得出去买些菜。魏婴修行耗费体力,得好好补一补。
丹炉下又添了一把烈火,蓝阮将钱袋子挂在腰际,带上帏帽顺着唯一的一条小道进了乱葬岗的林中,接着飞身一跃出了乱葬岗。
乱葬岗地处偏僻,虽然归属于夷陵,但是离夷陵的城中相距十几里。所幸平常无人靠近这邪门的地方,荒郊野岭十几里都渺无人烟。
蓝阮看似在行走,实则速度极快,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进了城中。
城中依旧是一副平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听说不久前镇守夷陵的仙家也被灭门,夷陵也建起了监察寮。不过现下看来,万幸仙门百家的斗争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城中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若是以往,蓝阮一定会围到卖各色小吃点心的地方,叫她走她都离不开,如今心中有事,倒是无心去看那些了。
“姑娘!买鱼吗?我这鱼都是现打的,不活不要钱。”
街边一个卖鱼的大叔看到蓝阮路过,热情吆喝道。
“啊?那来一条不活的。”蓝阮许久未进城中,见此热闹的景象,竟然一时愣怔,又如以前一样耍起嘴来。
“啊?姑娘你说什么?”那大叔也是没想到一位看起来仙气飘飘,走起路来聘聘婷婷,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姑娘,竟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说,给我来一条新鲜的。”
“哦哦,好!”大叔转了转斗笠,内心想到,一定是他想错了。没错。这么仙的姑娘怎么会这么皮的。
蓝阮将帏帽轻轻撩起一些,想要看那些鱼更仔细一些。
然而只是露出了半张脸,就听到了哗啦啦的一声。竟是那卖鱼的大叔看呆了,刚捞起的鱼就那样又跌回水中。
蓝阮又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妇人似乎是在教训她丈夫的声音。
“还不赶紧干活?看那小妖精都看呆了!”
小妖精?是说自己?想当年,她也是,好吧。不想了。蓝阮连忙将帏帽放下。指了指盆子里的另一条鱼。
大叔回过身来,拿草绳将鱼拴好,递给蓝阮,蓝阮接了鱼递了银两过去,匆忙向前走,拐过便是一个卖鸡的大婶。
买了鸡,买了菜,东西提不了,又买了一个背篓。东西买了差不多,蓝阮站在了一个街口,捏着钱袋子发呆。
怎么这么轻了?这是我的钱袋子嘛?
端详了好久,连上面绣着的兰草的每一根丝线都看的清清楚楚。
唉~这确实是自己的钱袋子。
她将钱袋子解开,将里面所有的银子都倒出来,只倒出两块儿碎银子来。不甘心的又使劲抖了抖钱袋。
确实是空了。
所以自己只剩下二两银子了?
所以自己真的只剩下二两银子了?
想想如今的情况,魏婴修鬼道不知何时有所成,她嘛,最起码得等到十五月圆的时候,才能等到百部还阳草的成熟。所以还得在这乱葬岗待上好久吧。就二两银子怎么过下去?
蓝阮咬了咬唇将背篓摘下来,看着里面摆着满满当当的食材,不觉有一些懊恼。她一定是太久没有到城里放风了,怎么会买鱼和鸡的?
明明这种东西自己就可以猎来的。现在这鱼鳞都被剃光了,鳃和内脏也去了。鸡也是一样,毛都扒光了,这样,应该是不能退掉了吧?
将那两个碍眼的动物尸体扔回背篓里,蓝阮干脆坐在了身后的台阶上。托着腮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拍拍脑袋,狠狠心想到,自己怎么说也是能够辟谷的人,大不了就不吃了,让魏婴一个人吃好了。剩下这些钱,只用来买些蔬菜和米面的话,应该还可以撑上一段时日,至于肉嘛,自己去猎就好了。
想着如何过接下来的日子,想着想着蓝阮便觉得有些委屈,头也垂了下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从来没有在吃上给自己吃过苦头。向来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也从来都不用担心没有银子的问题,看中什么,直接拿便好,二哥哥总会跟在她身后将银子付好的。哪用像现在这般,还得靠辟谷来过日子。
哎呀!说好不想当年了!蓝阮拍拍脸,起身准备回乱葬岗去。却突然发现,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修仙之人本就五感敏锐,更何况,跟着她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过,这么光明正大的跟踪?也许是她想错了。
速度由快到慢,行走的路线七扭八拐,试探了几番,却始终能感觉到不远不近处有几个人在一直跟着自己。看来是跟踪没错了。
算了,这些人跟着她,她实在是不好用法术回乱葬岗去,姑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争取速战速决,回去给魏婴做饭。
一个闪身,蓝阮便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中。
那些人看到此处无人,果不其然都现身了。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男子,长得倒是不能说丑,只是脸上有一颗痦子,将原本四五分的脸硬是拖到了只有两三分。而且他驼着背,还伸着脖子,看上去确实有些猥琐。偏生他自己不觉,反而摇着折扇,自认为风流倜傥。
“小生在此处得见姑娘,实在惊为天人,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姑小生可有幸和姑娘认识一下?”
有缘?大哥你都跟我两条街了,人造缘分老天不认的好伐?再说,还小生?我怎么觉得你和我叔父差不了几岁呢?
蓝阮心里虽然开始发起了牢骚,但是表面还是端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道:“我家中有事,不便与公子认识,就先告辞了。”
这巷子是条单行的胡同,只有一个出口,蓝阮正往出口处走去,那男子却牢牢的堵住蓝阮的去路。他身后还带着几个不知是小厮还是家仆的人,一同将出口堵的严严实实的。
此情此景,蓝阮也不着急,淡淡道,“这位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唉!姑娘不要如此无情吗,在下只是想送姑娘回家而已。”
送我回家?蓝阮计上心头,帏帽下勾起一个笑,想到,好,那就陪你们玩玩。
蓝阮微微福身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不过叫这种丑八怪公子,实在是污了公子这两个字。以前被她尊称过公子的,那都是像魏婴魏公子,江澄江公子,这样的人物。再不济,就是温晁温公子,顶多就是有点儿油腻,还不至于这么猥琐。
那位公子收了折扇,高兴的应道,“不麻烦,不麻烦。嘿嘿”,他嘿嘿一乐,露出了一口的黄牙。
这场面更加不堪入目了。蓝阮拧过头去,不让自己的眼睛再接受荼毒。
她出巷子,那黄牙公子也跟着,他的身后是几个小厮。
“那公子便随我来吧。”吓不死你们。哼~
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呢!
一路上那位黄牙公子都在使劲儿没话找话的与蓝阮交谈,或是背两句古诗,或是要给蓝阮买吃食和首饰。然而蓝阮却一言不发,一路带那黄牙走向了城外。
黄牙走出城,方才觉得他和这姑娘交往的太顺利了,似乎有些不对。更重要的是,城外因为有乱葬岗的缘故,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所以这姑娘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想着想着,越发的觉得毛骨悚然,不过是在鱼摊前面看到了这姑娘的侧脸,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跟人家出来了呢?
应该绑回去才对啊!
“姑娘,还没到吗?”
蓝阮听到了黄牙的退意,伸手将帏帽摘了握在手里,果然看到了黄牙痴迷的神色。
好戏还没演到,她怎么能允许演员提前退场呢?
不过想不到一直标榜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蓝三公子,竟然还有用美色惑人的一天。
她是对自己的脸长成什么样子没有丝毫的自觉。大概是扮男人久了,她行为举止虽然像女人,但是其实想法却是个男人。
“就快到了。公子有急事吗?”
黄牙看着蓝阮的脸,完全忘却了自己刚才推测的种种惊恐的场面,身后的小厮拉着他小声道,“公子,再往前走可就是乱葬岗了。”然而黄牙被蓝阮的美色所惑,丝毫听不到小厮对他的劝告,小厮们只好硬着头皮和他跟着蓝阮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才到了乱葬岗的边上,山下的深渊,便是乱葬岗。蓝阮这才停下了脚步。
看到蓝阮停在了这里,那黄牙腿都有些哆嗦,声音不稳道,“姑,姑娘,为何要在这里停下来这里可,可是乱葬岗,不祥之地,姑娘还,还是快走吧,别开玩笑。”
“走?我到家了啊,还要去哪里?”
蓝阮转过头来看向黄牙,嘴角勾着一抹森森的笑。伴随着蓝阮话音的,是一阵阴风。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黄牙转头就跑,他带来的几个小厮这时根本顾不上主人家,拔腿就跑,跑得比黄牙快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蓝阮笑的都弯下了身子。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嗯,回去讲给魏婴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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