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灵娇双脚离开桌面,吊在上面好一会儿,脸上的伤痕因为重力的原因汩汩的流出鲜血来,流过她轻薄的襦裙,打湿地板。魏婴才收起了笛子,将注意力又放在了大堂的温晁身上。
温晁此时也被这充满怨气的笛声迷了心智。只是刚才他看到的是长相与王灵娇如出一辙的女鬼,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换了人?
由于此鬼非鬼,乃是魏婴的笛音所化的幻境,能召唤出人心中恐惧的东西。故而蓝阮也不清楚温晁看到的究竟是何人,只不过能从他此时的动作大致猜测出来他看到的应该是江宗主和虞夫人。
因为此时的温晁正跪在地上,不对,跪在地上不太能描述温晁如今的状态,他应当是趴在地上,冲着自己的周围不停的磕头求饶,嘴里还喊着:“不是我杀的!别过来!”
“是温逐流!都是他杀的。”
“不是我杀的。求求你,饶了我!”
温晁这幅磕头磕到假发,不对,是头快要掉下来的样子,成功的愉悦到了魏婴和蓝阮。
魏婴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正要继续垂足鬼笛,这时从门外突然飞身进来一个黑衣男子,警惕的看向川外,然后一把将温晁拉起:“走。”
和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几个功力较深,侥幸从魏婴的鬼笛之下逃脱出来的温氏门生。
剩下的人,都已极其惨烈的方式阵亡了。死相千奇百怪,看着就觉得透漏着一股子阴气。
这座监察寮里重新归于寂静,除了尸体,就连魂魄都没有剩下。魏婴这才怅然若失的将鬼笛放下,收回了腰际。
“阿阮!”魏婴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神志一般,有些无奈的叫了蓝阮一声。
嗯?蓝阮手中还握着未打开的花生壳,疑惑的看着魏婴。
“总吃花生会上火的,不吃了啊!”说罢走上前将蓝阮握着的那颗花生掰开放到自己的嘴里,顺便帮蓝阮拍了拍手掌中残留的花生皮。
蓝阮呆滞的看着魏婴帮自己清理花生皮,心中却默默的想着,这逐渐“机化”的语气是什么情况?魏婴明明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二哥哥了吧,怎么这句语气又这么像蓝忘机?
还是说只要是和她待久的人,都会逐渐的向碎碎叨叨的老妈子的方向进化?
蓝阮撇了撇嘴,“魏婴,你这样啰嗦下去是会讨不到媳妇儿的。”
魏婴语噎,他做这么贴心温柔的举动,是想慢慢俘获某人的心,不是想被嫌弃啊!
不过他想想也该知道,蓝湛那种冰块儿都化成温水,捂了这丫头多少年,她也照样没被捂化,像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与性格不相匹配的温柔,只会让蓝阮觉得他是修习怨气走火入魔了。
魏婴摸了摸胸口处那枚乾坤袋,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向她挑明心迹。毕竟他刚才也听说了仙门百家的射日之征。若是这次射日与大部队会合的话,阿阮多半是要回云深不知处的,像如今这般朝夕与共的日子恐怕便不复存在了。
“阿阮,我有话对你说,”
“嗯?什么?”
看着蓝阮,他又觉得说不出口。
阿阮虽然是被蓝氏收养,可是却是正经和蓝曦臣蓝忘机入了同一宗谱的正经蓝家三小姐,不像他,只不过是一个家仆之子,虽然在莲花坞,师弟们还恭敬的称呼一句大师兄,可是在网面被传成什么样子,他也知道。
有传江叔叔和他母亲藏色散人的,有说虞夫人极其厌恶他的。有说他放浪形骸,举止轻佻,最是喜欢和美貌的女子不清不楚。
总而言之,除了仙门世家的公子们几乎人人都掌握的剑术六艺之外,哦,对,还有这张勉强过得去的脸。他似乎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更何况他如今没了金丹,无法修习剑术。虽然修习鬼道也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是在仙门百家眼中,这依旧是歪门邪道。这样想来,他又该不该说出口呢?
魏婴本性不羁,极少顾忌世人的看法和他人的言语,若不是真的极其珍重对方,他又何必压制自己内心的想法,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对方呢?
不过魏婴的内心戏,蓝阮是不知道了。她看着魏婴呆呆沉思的表情,蓝阮当他还在想血海深仇的大事,便也不打扰他,兀自的进了屋去查看一番。
看看地面上都是被温晁一把扫到地上的点心,他还在地上翻滚了半晌,将那些点心碾的变成了渣渣。
蓝阮心中就一痛,她倒是不至于去地上捡渣吃,但是还是觉得温晁这个暴殄天物的东西,浪费粮食是要天打雷劈的!
桌上明明有书卷,有毛笔,有笔筒,有镇纸,为什么不扔这些捡起来还能用的东西,偏偏要扔糕点呢?
这里没有东西吃,蓝阮凭借着对吃的深厚感情,顺势找到了这所监察寮的厨房。果然,给温晁做的点心这里还有的剩。
魏婴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发现蓝阮早就已经不在他面前站着了,她正从厨房中出来,帷帽高高的挑起,手上拿着两块儿糕点,嘴里也塞着糕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仓鼠一般。
魏婴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蓝湛说的不错,这姑娘还是适合在家多养两年。还是太小了。
他自己也大仇未报,不适合谈这些儿女私情的事情。他摸着胸口处的乾坤袋上的纹路,暗暗发誓,等到射日之征尘埃落定,阿阮,无论结局如何,我一定要好好的说出自己的心意。
蓝阮不算斯文的将两块儿点心都吃干净,将一个溺死在水缸里的温氏门生扒开,洗了洗手,顺便整理了一下几天风尘仆扑留下的灰尘,然后笑着抬起头对魏婴道:“他们怕是走远了,我们去追他们吗?”
所谓无巧不成书,又是一个俗套的桥段,魏婴和蓝阮刚刚追着温逐流和温晁离开,江澄和蓝湛便带着云梦江氏和姑苏蓝氏的门生包围了这座夷陵的监察寮。
二人本来是打算带人来夜袭这所监察寮的,还没进门,蓝湛目光一凝,江澄皱起了眉头。
“好重的阴气。”江澄道。
“还有血腥味。”
江澄绝对是客气了,好重根本就描绘不了这里的阴气,这里简直是怨气肆意,阴气横生。
然而,大门两旁的符篆确是完好无损的。江澄比了个手势,他们带领的修士们四散开,拔出了剑伏到了围墙之下,而他则手腕上的紫电电光一闪,化成一条细鞭,鞭子甩出,大门被劈开。进门之前,蓝湛的目光在门上贴着的符篆上一扫而过。
监察寮内的景象惨烈无比。
庭院里,满地都是尸体,不光是庭院,连花丛,走廊,木栏,甚至屋顶上都堆满了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身穿炎阳烈焰袍,是温家的门生,江澄用三毒,把一具尸体翻了个身,看到这张惨白的脸上留下的七道血痕。“七窍流血。”
蓝湛翻开另一句尸体,道:“这具不是。”这具尸体瞳孔放得巨大,面目全非,嘴大大的张开仿佛还能口边流着黄色的胆水,是被活活吓死的。
江澄大致看了看这院中的尸体,站起身来道:“绞死,烧死。溺死。毒死。每个人的死状皆不相同,看来今晚的任务有别的东西帮我们完成了。”
一名蓝氏的门生跑来向蓝湛行礼报道:“公子,查看过了,全都死了。死法各不相同。另外,有一具女尸自缢于屋内。”
江澄心中对这女尸的身份有了猜测,确认道:“女尸?”
他连忙走进屋内,一进屋便看到一具面目全非,脸上的伤痕如同渔网一样的女尸,正吊在半空中,正因为重力的缘故,缓缓的向江澄的方向转着。
江澄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莫说这个女人只是脸被划花了,就是她的头被砍了,化成了灰烬,他也能认出她就是侮辱残害他阿娘的凶手。
江澄的手紧紧攥拳,手上的紫电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怒气一般,滋滋的电光流转,紧接着化成一道闪电向王灵娇面目全非的尸体上狠狠的抽去。
虽然她死的足够凄惨,但是在江澄眼中远远不够,!她的死怎么能和他阿爹阿娘相提并论?
而此时的蓝湛则是停留在了监察寮的玄关处,将那大门上的符咒揭了下来仔细检查着。
江澄从王灵娇尸体所在的房中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蓝湛端详着一张黄底朱字的符篆,凝眉思索的样子。
“多了。”蓝湛道。
江澄听到蓝湛的话,从他的手中抽出那张符篆看了片刻。
这张符篆乍看之下,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有些微妙的让人不舒服。
按理来说,仙门百家以修剑为主,符咒只是辅助。说来江澄虽然是世家公子,但是天赋不算顶尖,但是六艺和剑术就已经修习不易。
不过,这镇宅符篆乃是最常用的一种符咒。
这种符咒的画法他们早已熟记于心,然而,这一张符篆龙飞凤舞的朱砂之中,多出了几笔。而就是这几笔,改变了整张符咒的纹路。现在看起来,这张贴在门上的符咒,仿佛是一张人的脸孔,正在森然地微笑!
“果然,这里多了几笔。”
蓝湛看着符咒道:“这张符,被逆转了。”
“逆转?何为逆转?”
蓝湛道:“寻常符咒,驱邪,此符,招邪。”
江澄愕然道:“招邪?符咒还能招邪?真是闻所未闻。”
蓝湛解释道:“的确闻所未闻,但看这里的情形,此符,确实有招阴集煞之能。”
江澄细细地端详那张符咒,皱起眉道:“只不过添了几笔,就倒转了整张符咒的功能?这是人为?”
蓝湛道:“所添共计四笔。这味道,乃人血所绘。整座监察寮的镇宅符篆,都被改动过。笔锋走势为同一人。”
江澄道:“不过这个人有可能是谁?诸家的名士里,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干这种事。”随即又道:“不过无论他是谁,只要目的和我们一致就行。”
蓝湛默默不语,他认识的人中,确实有一人极其擅长画符改符,而且她画符的笔法和他所见过的任何方法都不尽相同,符篆的威力相较于他所见过的符咒大幅增长。
不过他相信这件事情不是那人所为。招阴集煞这种事情太过麻烦,不像是那个人的手笔。
而且,若这真是她所为的,再见面时,他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的。竟然用自己的血画符?是嫌自己的血气太多了么?
二人争吵在沉思,这时一名江氏的修士走来,禀报道:“宗主,地牢里还有一人活着。”
江澄目光微凝,又想到了一人。随即快步的跟上那名江氏的门生。
地牢之中,两名江氏子弟正推搡着一个身着炎阳烈焰袍的女子。那女子不堪其重,摔倒在地上。
“起来!别磨蹭了。”
“起来!”
江澄喝到:“住手!”
从拐角处转来,那名有些狼狈的趴在地上的女子,正是温情。
温情趴在地上与面前站着的江澄对视。这场景,仿佛是昨日的掉转重现一般。
那一日,失去了金丹的江澄也如同今日的温情一般,狼狈的坐在地上,眼底有委屈,有不甘示弱,更有在窘迫时面对心上人那种无法言喻的自卑。
江澄的三毒剑光轻挑,温情手上那粗重的铁链便应声落地。
江澄皱眉端详着温情。她的脸上满是尘土。那双保养良好的属于医者的双手红肿不堪。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看着温情微微颤抖的双手,他又担忧道:“他们把你怎么了?”
温情低头默默不语。
江澄见他不说,也不逼问她,反而是规劝道:“温姑娘,我不知道你被关了多久,但现在天下的局势,四大世家已经联盟讨伐温氏。温若寒,岐山温氏,败局已定。”
他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我与温氏有深仇大恨,但你,毕竟与我有救命之恩。温姑娘,如若你愿离开温氏,我……”
我,我,我
话并没有说完,温情便眼神迷茫的兀自说着,“阿宁,阿宁被他们带走了,还在岐山。”
“温情,离开温氏,我,我可以……”
温情眼中起了一丝丝的期望,她抬头看向江澄道:“江公,江宗主,你可以怎样?”
可以娶你,可以保护你,可以照顾你。
可是为何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温情看着嘴唇嚅嗫,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的江澄。内心苦笑一声,垂下了头。
“可我终究是温氏的人,我还有弟弟,还有家人需要照顾。你保得了我一人,保得了我全家十几条人命吗?”
是啊,刚刚那一瞬间恐怕是她鬼迷心窍了,即便是对江澄有好感,她又如何能抛得下相依为命多年的弟弟和大梵山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同族?即便是她真的抛得下。
按照江澄所说,岐山温氏败局已定。今后,她便是温氏的余孽,跟着江澄,江澄又该如何自处?
温情低着头,对江澄行了一个礼道:“江公子,多谢相救,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了。”
温情转过身,想要离开。最近遇事太多,她心中酸涩,可是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温姑娘!”江澄看着温情瘦弱的背影,禁不住叫住了她。
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蓝色的绸布,展开绸布,里面是一把红木的梳子。正是当时江澄在彩衣镇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买下来想要送给温情的。谁知道中间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这梳子,他还没有机会拿出来过。
“温姑娘,这把梳子你拿着,要是将来有什么事的话,来找我,我会再帮你一次。”
江澄甚至都没有勇气听到温情的回答,或者等到她收下梳子。便将梳子放在了身旁的桌案上,转身大步离开了。他恐怕是不敢再听到温情拒绝的声音了。
温情拿起那把梳子,紧紧的握在手中。
送梳子,寓意想与对方纠缠到老,白头与共。
可惜,他们大概从一个姓温,一个姓江开始,便一切都错了。恨温若寒,恨岐山温氏,可她又能如何呢?温氏旁支这一脉十几人的命运都靠她一人支撑,脆弱,依靠,是她不配。
蓝湛带着所有的修士就在门前静静的等着江澄出来。看着江澄那如丧考妣的晚娘脸,也不好奇他究竟是见了何人,只是转过身说了句:“走吧。”
江澄还没回过神来,问道:“去哪儿?”
“岐山。”
事关报血海深仇的大事,江澄这才警醒起来道:“你是说,温逐流带着温晁逃了?”
蓝湛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江澄的话。
江澄道:“既然如此,这座监察寮已废,我们在此留守也无益,不如全数撤离,御剑追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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