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阮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低落,因为每次和蓝阮在一起,活跃气氛的都是她。而往往她生气时,他一般只需要说一句,别气了,别闹了,乖一点。或者带她吃点儿什么,她就立刻会回到以往那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可是自她离开云深不知处,他就知道那一套行不通了,该如何做?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你今后别再来乱葬岗了。”蓝阮鼻音颇重的讲出这句话,好像这话的残忍不是对蓝湛,而是对自己一般才让她这么委屈。
“你说今日来夜猎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吧?”连说了两句,蓝湛也没有回答,蓝阮并没有在意。
“你虽然是一个人来的,但是你来乱葬岗的消息一定会传到三十三长老的耳朵里,到时候难保不会受罚。”她说的委婉,其实不是难保不会,而是必定会。
蓝湛这时才终于开口了,“无妨。”
“无妨?三十三长老恨不得把叔父大哥他们都拉下来好掌握姑苏蓝氏,到时候若是罚你,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同我说无妨?”
蓝阮的情绪稍显激动,蓝湛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见你安好,便无妨了。”
听到蓝湛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蓝阮就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满腹的气都软了下去。转过头不再说话。
又走了几步,蓝湛突然发声道:“我找到了关于剑越宗的资料。”
蓝阮这才惊讶的转头去看他。
“是一千年前的古籍上记载的,上面记载的剑越宗主蓝非群的一篇上写到了你。”
蓝阮听到这里,表情又活跃了起来,撇了撇嘴嘟囔道:“记载蓝非群那个家伙的古籍,能写我什么好话。”
确实没说错,还真没说她什么好话。甚至把她当成了一个大魔头,记载在蓝非群的功绩里。
蓝湛连忙又继续换了一个话题。
“你可见过先祖?”
“你是说我们姑苏蓝氏的先祖蓝安?”
蓝阮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千年前的古籍上记载的我,怎么可能和三百年前的姑苏蓝氏开宗老祖见过?”
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如此,那先祖蓝安记载的手札中,断崖上的那人应该就不是阿阮了。
想想这个,蓝湛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是千年前的人物他的压力不大,可是若是她与先祖认识的话,他确实会有些许的退意。
山道不长,二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就到了山门前,眼看着前面就是分别的地方,二人竟然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可是即便如此,走的再慢,这条路也有尽时。
蓝阮叹了一口气,憋住了心中想说出口的挽留的话。想挽留他,哪怕再多吃一顿晚饭呢?
蓝湛握了握拳,一只脚都踏出山门的时候,突然转回身来。又走到了蓝阮的面前,将一个古怪的绣囊递给了蓝阮。那绣囊长的颇为怪异,上面绣着一坨一坨粗粗的绿色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旁边还有一块儿白白的东西,从那一滩白乎乎的东西上的两个红点儿和长长的触角可以勉强认为那是一只兔子。
这是蓝阮在姑苏蓝氏初学刺绣的时候送给蓝湛的。她除了做饭,其实对女子应会的技艺一窍不通。
缝缝补补也是被关在断崖之后,为了不让自己衣不蔽体,勉强拿外衣补中衣,拿中衣补里衣,最后只剩下一件里衣。所以刺绣是来了姑苏蓝氏之后才开始学的。
头一次学刺绣的人,怎么可能绣什么像什么?这一摊兔子吃草,就是她第一次绣的东西,想不到他竟然用到了现在。
“这是,什么?”蓝阮结果那个丑不拉几的绣囊,竟然沉甸甸的,拉着她往地上拽的感觉。
“银子。”
她什么时候表露出自己没钱的样子了?难道是因为,方才吃饭的时候是蓝湛付的钱?他不会是以为她和魏婴是故意逃避买单才跑的吧?
蓝阮连忙摆手拒绝道:“那个,我有钱的!今日只不过是恰好没拿下山而已。”
“你方才,想抵了它。”蓝湛的眼神看向了蓝阮的腰间,语气中是除蓝阮和蓝曦臣以外没人能听出的控诉。
蓝阮顺着蓝湛的视线看去,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那正是他送自己的及笄礼。
“怎么可能?这可是你,”话说到这里,蓝阮不知怎的突然的傲娇了起来。“这玉虽好,可雕工生生毁了这玉,除了我哪有人要的?”
“嗯,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她说的明明就是气话,他还说知道了。她哪有嫌弃这玉的意思?她明明宝贝的不得了!
蓝阮这样逼问又让蓝湛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好了好了,你总是这样!做什么都让别人猜。若是我猜不到呢?”
“你不会。”
这个人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别人的心里乱做一团。偏偏他还是那副雅正端方的模样,就是这样才让蓝阮总是觉得无奈。
“我走了。”
“嗯。”她成功了,成功忍住没有将不该说出口的话说出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蓝湛说完那句话,像是没有留恋一般的转身离开了蓝阮的视野。他一走出蓝阮的视线,蓝阮眼眶中的泪便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慢慢的连成了串,掉落在眼前那片属于乱葬岗的荒芜的土地上。
她好像越哭越难过,慢慢的都没了直挺挺的站着的力气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小小的一团,哭声却极大,让不远处站着的蓝湛几乎要忍不住冲过来,可他还是忍住了。
以为他看得出来,那个假装坚强的小姑娘已经在他面前努力的憋着不哭了,他不能出去,不然她的努力都白费了。
哭了好久,突然有一个小小的手拉了拉她的衣角,“阿阮姐姐,羡哥哥让我来叫阿阮姐姐吃饭。”
听到是阿苑来了,蓝阮立刻擦了眼泪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起头来。
阿苑不知是已经学会了如何洞察人的情绪,还是本质就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看着蓝阮通红的眼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大惊小怪的叫喊着羞羞,而是可爱的说了一句,“阿苑偷听到一个秘密,今天有很多好吃的。”
蓝阮又擦了擦脸,挤出一个笑来,“是吗?那我们回去吧!”她抱起阿苑往山上走,阿苑似乎是看到姐姐已经没事儿了,已经笑起来了,便又问了一句,“有钱哥哥呢?”
“有钱哥哥?是谁?”
“有钱哥哥就是有钱哥哥啊!”
想了想腰间那个沉的发坠,起码有好几斤的钱袋子,这有钱哥哥的称呼倒是足够名副其实。就是希望他回去不要受罚,即便是受罚也不要太固执一定要记得上药。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懊恼,方才怎么不叮嘱他一下,蓝湛那种性格,受伤了一定会硬抗的。想到这里,她对于自己受困于此的局面又觉得有些愤恨了。
一路上想东想西,终于上了山,山上却与以往不同的点了许多红彤彤的灯笼,魏婴就站在殿前的空地上来回徘徊着,一看到她抱着阿苑走来,带着他招牌见牙不见眼的灿烂的笑容接过蓝阮手中的沉小子阿苑,忽略了她红红的眼眶。
“阿阮,欢迎回家。”
原来,这里变成了她的家了吗?
蓝阮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我回来了。”
他拉起了蓝阮的手,语气是故作轻松的样子,其实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听说他们做了很多的饭菜,我特意说让他们少放些盐了。你吃不惯岐山的口味是吧?”
“也没有,我很好养活的,什么都吃。”
魏婴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着她为了不闻萝卜的味道偷偷下山的事情。
“嗯,知道了,我们阿阮最好养活了。一点儿都不挑食。阿苑,要向阿阮姐姐学习对吧?”
阿苑坐在魏婴的怀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蓝阮却听出了魏婴打趣的语气,状似生气锤了他一下。
“你再胡说,小心我打你!”
“不过为什么突然点了这么多的灯啊?不是说要省钱的嘛?”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二哥哥给自己准备的钱了?
魏婴突然面露难色,好像这个问题很难答一样。这是恰逢温情走了出来,听到蓝阮这个问题对她解释道:“还不是因为你身边那位,成天抹黑赶道不好好走路。指不定哪天摔一跤摔断了骨头。”
魏婴表情更加古怪,连忙拉了蓝阮进了伏魔洞内,将阿苑放到了婆婆的身边,又拉了蓝阮走到另一处。
“阿阮,快坐吧!”
“今日大家怎么还没睡?”
魏婴方才一直在殿前等着蓝阮,他们做了什么他也不甚清楚。“你们,还没吃吗?”
“等你们呢。”
“等我们干什么?”
温情端了两个杯子递给蓝阮和魏婴。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其实呢,他们一直想跟你们吃顿饭,和你们说声谢谢。可是魏无羡不是上蹿下跳到处乱跑就是关在伏魔洞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阿阮你又像是辟谷了一样,几乎没见过你吃东西,所以他们担心耽误你们,惹你们心烦,所以他们也不敢和你们多说话。”
温情笑了笑又想到蓝阮大概是吃不惯他们做的饭,便继续道:“不吃饭也行,大家聊聊天,喝喝酒。”
魏婴听见“酒”这个字,眼睛就亮了起来。“啊?喝酒?这山上有酒?”
“有酒有酒。”一人小跑着将酒坛子递了过来。四叔打开酒坛子,分别倒在了魏婴和魏婴同坐一条板凳的蓝阮,温情和自己的碗里。
“果子酒,山上摘的野果子酿出来的。尝尝。”
“四叔也爱喝酒,他自己会酿。这是特地为你酿的,试了好多天呢!”
魏婴闻了闻那酒的味道,眼睛又亮了几分。将酒一口倒进嘴里。喝完了酒,心里畅快的很,喊了一声,“好酒,四叔,再来一碗!”酒都又满了一碗,他才反应过来什么,看了一眼蓝阮。
看我做什么?蓝阮感受到魏婴的眼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疑问。难道是?
蓝阮也举起碗来和魏婴碰了一下。
“你干,我随意了。”
魏婴一阵好笑,他原是想着他喝酒阿阮会不会不高兴,哪知道阿阮会和他碰碗。
他又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看了蓝阮一眼。
上次一杯倒的后遗症还深深的刻在脑海里,她试探性的尝了一口。?这酒有一股酸酸甜甜的果子香味,似乎没有那么烈,还挺好喝的。
于是她咂咂嘴,回味了一下,仰头将那一碗酒都喝了。刚刚一喝完酒,她就一头扎进了桌子里。
果然,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一杯倒不看酒的品种,是看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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