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见娘,爹,娘去哪儿了?”
“你娘她……呜呜…”
“听说了么,白大人当堂顶撞圣上,被罢职收押进大牢了!”
以往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忽然就冰冷起来,寂静,枯朽。整个白府都是草药煎煮后苦涩的气息,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白卿书在黑暗寥长的通道中走,墙上涂满了湿滑黏腻的青苔。
四周无人,走得筋疲力尽,却望不到前方的尽头。
各种各样充满恶意与讽刺的言论一下子朝着他奔涌而来,他一路走,一路挥手想要将萦绕在耳边的声音赶跑。
“你娘死在牢里了!”
“求情?别连累我们才是,圣上做了决定,你娘非要站出来说几句,到这个地步怪谁?”
不是的,不是……
文意在哭吗?我都没哭。他想要扬起一个微笑,心却沉甸甸的。
“卿书,卿书!”
谁在喊他,那般温柔。
李玉本是抱着夫郎睡,睡着后不自觉放开了他,半夜口渴想起来喝水,身旁一阵魇语。
侧身便见夫郎秀眉紧蹙,口中呢喃不止。
卿书应当是做噩梦了,这种情况刚开始也遇到过。李玉不敢用力叫醒他,只好一边吻他的脸,抱在怀中轻拍。
像是唤魂似的,叫了许多声。
待夫郎平静下来,呼吸平稳,她以为他是继续睡了。低头吻其嘴角,白卿书半睁着眼,搭上她的肩,略带回应。
一个缱绻的亲吻。
“梦到什么了?”
李玉道:“我去倒杯水给你喝?”
白卿书抱紧她,一个劲摇头,身子越发贴近,好像要把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卿书不喝,她也是要喝的。李玉掀开被子,见抱着自己的人儿还是不松手,哄道:“马上就回来,若是怕黑,我点了蜡烛可好?”
考虑再三,点蜡烛后便能看到妻主的动作。此时特别没有安全感的白卿书抱着被子同意了。
漆黑的房间变亮,李玉倒了一杯水灌进肚子里,喝完瞥了一眼夫郎,发现他趴在枕头上,视线就没离过自己,不禁眼含笑意。
卿书在梦里吓着了,醒来便像一只小猫般粘人,无比依赖她。
李玉回到床上,又问他梦到什么,白卿书却好像还是顾忌着。闭口不言,主动亲李玉的脸。
李玉是没法子了,夫郎不说,她能怎么办。
她甚至怀疑,让卿书时不时在夜里惊醒的,便是那大夫所说的心结。
不求立刻解开这个心结,让她知晓究竟是什么也好啊。
白卿书听到妻主沉沉叹息,笼罩在阴影中的脸上神色莫测。
晨起有鸟在窗外啁啾。
李玉轻手轻脚地穿衣洗漱,望着夫郎恬静的睡颜,好像又得到了一日的活力。
待她走后,白卿书仍然在睡,昨夜李玉都睡着了,他却只是假装着闭上眼睛,思绪纷飞。
一觉到了晌午,白卿书用过午膳,下人说两位少主夫来访。
李梅氏领着有些尴尬的李张氏进来,脸上挂着客气的笑:“今个儿打算出去散心,妹夫可愿一同出门?”
对于李张氏,李家正君虽没再提休夫之事,却不像以往那般待见他了。
李梅氏同他相处也有两三年,见二妹夫待在家中愁眉不展,便约他逛街。
大姐和三妹他们都有替自己求情,李张氏内心是感谢的,随即想到白卿书来琥城几月都没有什么交际,犹豫着说不如也叫三妹夫。
“你二姐夫还不好意思呢。我说三妹夫看上去性子冷,但他是小妹的夫郎,夫妻俩这般和谐,说明也是软和的人。”
李梅氏本来是不善言辞的,这事儿后反而会说话些,他打着圆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人家又是好心。白卿书自然是应的,“好啊。”换了衣服同两位姐夫出门。
……
李家同碧螺庄共同打造的首饰,即将在各大李家店铺出售。李玉同李静受孙知宜邀请,到春迎楼吃饭。
春迎楼是城中心最大的酒楼,意为春来迎客,客来为春。
寓意是好的,但李玉老早便觉得,这名儿换个顺序就是迎春楼,跟花楼似的。
当孙知宜带李玉她们到雅间,假装不在意地说,她在这酒楼占有三成利润,李玉心里“哦”了一声。
难怪呢。指不定这名儿也有孙知宜一份功劳。
孙知宜举起酒杯,对李玉和李静说:“两位辛苦,孙某敬二位一杯。但愿这次合作。双方皆能盆满而归。”
李玉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回敬一杯。谁不希望赚钱呢,这次不仅是推首饰新款这般简单。
碧螺庄的茶是琥城本地所产,品质上佳,当地官府希望将其名声扩大,送给知府,再送到京城。
因此倘若成了,李家也是沾光的。
吃了几个小菜,再喝几杯酒,李静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了。剩下李玉二人静静而对。
正当李玉心神懈怠时,孙知宜瞧着她懒散的神色道:“听闻李小姐喜好上花楼,今日可有兴趣同我一去?”
李玉半眯着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吃惊地望着孙知宜。
她什么意思?
其实孙知宜是想着投其所好,她表面看似端方,暗地里也逛花楼,曾想起流言,向里头的人打听,李玉确实是常客。
她觉得终于能够同这位拉近关系了。殊不知李玉如今对这个地方避讳得很。
李玉想拒绝,孙知宜说:“不瞒李小姐,孙某虽洁身自好,偶尔也会去花楼寻一温柔郎君谈心解乏,女子风流乃正常之事,何必遮掩。”
她到底想做什么?
李玉想问孙知宜,咱俩很熟吗,就开始约着找小倌了?
一番推拒,忽地望见窗口下方走过一群人,身形颇为熟悉。
那不是大姐夫二姐夫吗,还有卿书。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小厮。
来得正好,李玉有借口溜走了。出来时同孙知宜坐的一辆马车,如今也不需要独自将醉酒的李静扛回去。
“孙小姐,我,我怕是有些醉了,听不懂你说什么。”
李玉扶着脑袋,结巴道,“恰好我家里人在附近……就此告辞。”
没等孙知宜回话,她便冲着下面喊,让白卿书一行人停下,找了一个小二帮忙抬李静下去。
终于摆脱了这货。李玉是高兴的,同夫郎坐一辆马车。
她是没醉的,但出来时,因为孙知宜在窗户那儿打量,便装出走路不稳的模样。
身上酒气在马车内弥漫。
白卿书皱眉将车上帘子拉开,对于妻主这副模样颇有微词,“大白天的,妻主为何同大姐喝得醉醺醺,实是不妥。”
怕被夫郎训,李玉索性将装醉贯彻到底,往夫郎腿上倒去,咿咿呀呀叫着头疼。
惹得白卿书不忍,纤纤素手伸出按揉着李玉的太阳穴。
回家后,白卿书叫人煮解酒汤。
李玉歪在塌上,想要多享受一段时间夫郎的伺候,脸上好似被人轻轻抚摸。
白卿书盯着李玉出色的容颜,呆呆地发神。听得妻主出声道:“卿书……”
是醉了也不忘叫自己的名字么?
他见李玉闭眼似是睡得香,很是羡慕:“醉了便睡,忘却一切烦恼,也挺好的。”
夜里说不出口的话便在此时全盘托出:“我就不能做个好梦,有梦的日子都是可怖的。”
李玉眼皮一动。
“妻主,你可知,我曾经定过亲事?”他从未告诉李玉这件事,便是怕李玉因此心生芥蒂。
“什么?!”这消息不亚于李玉听到家有传家宝,装醉也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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