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明月乡低头看着他酣睡的睡颜，悄无声息的停下脚步，下一刻裙摆微动，兀的从原地消失，仅仅几个呼吸后便出现在了一所庄严的建筑前。
这才是她原本的速度。
此时已是深夜，建筑前却聚集了不少提着灯笼的人，七八人聚集在一起像在交换什么讯息，很快又分开，三两组队奔向不同的方向。
这些人在找什么不言而喻，明月乡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她不打算在人类面前露面，于是拍拍童磨叫醒他。
“唔……”小孩要醒未醒，七色眼睛里清晰印出她的倒影，“怎么了……？”
明月乡把他放在地面：“你到家了。”
双脚踩在地面的实感让童磨清醒过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明月乡没有跟上来，疑惑道：“大人不一起吗？”
“不噢，我就送你到这里。”她温言拒绝，见他不动，做了个虚推的动作，“快去吧，大家都很着急呢。”
百年前明月乡从人间捡来鹤姬时，半妖少女不比现在的童磨大几岁，身体却比他要瘦小许多。面黄肌瘦，身体上青青紫紫，一看就知道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明月乡花了十年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感，十五年让她不再惧怕有陌生人存在的场合。
直到第八十二年，鹤姬的面貌才从幼女转化成了少女。
从那以后，明月乡见到年纪小的孩子，总是带着几□□为长辈的慈爱之心。
童磨站在原地想了想，哒哒哒跑过来，明月乡站着俯视他只觉得这个小孩更矮了些。
“大人和我一起回去好吗？”他说，“童磨想感谢大人。”
活了上千年的大妖怪家中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怎么会把区区人类的感谢放在心上。
明月乡一晒，刚要拒绝，便看见小孩的身体贴近了些，脸蛋几乎趴在了她的裙面：“好吗？”
“……好。”她听见自己的说。
当童磨牵着明月乡从竹林里走出来，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仆人先看到他，大呼一声，童磨便被一拥而上的人群团团围住，其中不乏有人眼含热泪。
“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您去哪了！”
“哇，教主大人没有被吃掉真是太好了！”
“喂！你这混蛋说什么呢，教主怎么可能被吃掉！”
……
童磨好像很适应这样的视线，一边朝他们点头一边穿过人群，偶尔说两句“多谢关心”，很快便牵着明月乡进到屋子里。
“大人吓到了吗？”他突然问。
“为什么会被吓到？”明月乡反问，“都是些关心你的人不是吗？”
比起初遇的懵懂，此刻的童磨虽然还是年幼，但看上去稍稍有了一点一教之主的风范。他伸手招来一个婢女，“给这位大人安排一个房间，”童磨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离我的房间近一点。”
婢女大胆瞧了他和明月乡一眼，很快低下头：“是的，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要去找神母大人吗？”侍女说，“他们很担心您。”
童磨“噢”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快去找他们，让婢女先把明月乡带到房间。他掌心贴住明月乡冰凉的手，眯着眼露出一个笑容：“大人晚安，我们明日见。”
当晚，当喧嚣散去，一切回归平静。
明月乡睁开眼，重新出现在了那片竹林，开始探查鹤姬的踪迹。
鹤姬的气味在空气中淡到几乎不可闻，明月乡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来得再晚一阵，连这点气味都会挥发无踪。
遇见童磨前她便注意到了，自己与鹤姬的感应突然断掉，而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千百年里未曾出现过。
她在鹤姬身上施下的术是妖怪们给亲近人或者子嗣留下的保护印，除非施术妖怪主动接触，否则即使是受术一方死亡，印记也不会消失。
而且……
她抽抽鼻子，气味消失的速度太不正常了。
妖怪和人类一样，都会在停留过的地方或接触过的物品上留下气味。不同的是，妖怪的气息远远比人类的附着更久。
就像生活在大江山的妖怪，即便不与鬼王酒吞童子直接接触，待在他栖息的地盘，久而久之身上自然沾染了他的气味。
出门不必自报家门，小妖怪们便能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受谁的庇护。
“哎……”
……
明月乡在太阳升起时回到万世极乐教，一眼便看见坐在房门廊边的童磨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等我吗？”她出现在庭院的一角。
童磨撑着手从廊上跳下来，几步并作一步来到她身边：“我还以为大人走了呢……敲门也没有应声。”
他穿着十分正式的衣服，胸前挂有两串宝珠，头上戴了一顶三角形状尖尖的帽子，和昨夜单薄的小孩全然不同。
明月乡笑：“你没进去看看我在不在吗？”
“应该是不在的，”童磨回答，“所以也不用进去了。”
“对了，大人吃饭了吗？要一起吃吗？”
看着小孩的笑脸，明月乡阴沉了好一阵的心情终于放晴，笑了笑回答道：“好啊。”
童磨牵着明月乡，挥退了身边的一众婢女，领着她轻车熟路的在建筑中穿行，路过某个拐角处时，明月乡拉了一把童磨，两人停下脚步，童磨意识到什么，微微低下头，对着拐角后出现的那一行人：
“早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走在前方的一对男女与这孩子面容相似，尤其是母亲，白橡色的长发几乎与童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啊，是童磨呀。”童磨母亲掩着嘴笑出来，目光触及到明月乡，“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昨夜回来后童磨第一时间被弄去和双亲报平安，明月乡不关心他怎么解释这段离奇的经历，闻言笑了笑，矜持贵雅的应下这个称呼。
她喜欢童磨，可不代表会喜欢他身边的人类。
明月乡睫毛轻颤，没有错过童磨父亲在看见她时，浑浊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贪婪和惊艳。
好在童磨也没有想让他们多交流的想法，站在廊上聊了几句后便拽着明月乡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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