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正的明白光是什么吗?当你身处绝望时照亮你的,那便是光;当你伸手去够发现遥不可及的,那便是光。
杨九郎背光而立,为张云雷挡出一片阴影。
“您不也一样么,嘴上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既然如此,那么之前,为什么为着那两封喜帖难过。”他嗤笑道,走近俯身捏上张云雷的下巴,几近缠绵的细细吻他的唇,“究竟是为着不能上台,还是害怕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
究竟是我心怀异心,还是您做贼心虚?不觉得有点对不起我么?
张云雷脸上神色并不比杨九郎好看到哪里去,全然没有之前的坦荡。杨九郎捏着他下巴迫他仰头看自己,“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后悔吗?”
张云雷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杨九郎,眼里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贪婪得像要把他拆吞入腹。张云雷突然笑了,开怀大笑:“我挺后悔的。”
我后悔啊,后悔没早点利用刘娟摆脱你,后悔没早一点,狠狠心。你说我这番费心思想逼你放手,这回目的即将达成,怎么有点痛呢。你到底是觉得,我张云雷,吃着碗里的念着锅里的。不否认,我心里装着的人够多,你占了一席之地了,还想怎样?
杨九郎的眸子里映着的,是他从来不曾让张云雷看到过的讥讽,现在,真实的摆在张云雷眼前。一个本性急躁的人怎么会因为换了个搭档就轻易改了性子,一个满腹骄傲能力不差的人又能甘心做个玩偶么?玩玩,也就罢了?
“二爷,您也该明白了。”杨九郎还是用着一惯的口气,温柔的,纵容的。“我同他们,从来没什么不同。那天见着李欧,您想知道他说了什么么?”杨九郎看到张云雷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蠕动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手劲儿不小,推他一把,杨九郎顺着他意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一挑眉毛:“他说,我杨九郎跟他是一样的人。”勾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
张云雷,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比李欧还要野心勃勃。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了留在你身边我放弃了多少机会摁死多少挖墙脚的,就为了你一句“我要回去,和你一起”。
“张云雷。你不会知道,你让师父师娘还有那些关心你的师兄弟有多失望。”你也不会知道,你让我有多失望。
“失望?既然知道会失望那从一开始就别抱着希望!我说过的,拔了氧气管大家都好过。”小叶子的书签被做的剔透,随着杨九郎从口袋里抽出的手掉出来。张云雷操控着轮椅挪了两步,弯腰去够,有些狼狈。杨九郎摁住自己想去帮忙的手,冷眼旁观。
书签轻飘飘的,那片叶子的生命定格成这永不枯萎的模样,可怜又可悲。“毫无生机,又为什么而活?”张云雷笑了声,泪水盈满眼眶,没留下来,浸得眼底通红,随即恶狠狠的抬头看向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杨九郎,咬牙切齿道“你别逼我。”
杨九郎,谁都可以逼我,但你不能,谁都可以误解我,但你不能。
也不知道张云雷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到一个刘娟,喜欢最初的小辫儿,遇到一个李欧,想借他上位,又遇到一个杨九郎,综合前二者种种甚至更胜一筹,有手腕,有谋略。习惯他的百依百顺,习惯他的永不背弃,好像他的温柔唾手可得。等那个人真正摘下温柔的面具的时候才发现,对这个真真实实的他,自己也是喜欢到骨子里难以割舍的。
“我还真是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还是,舍不得,张云雷,求求你狠狠心吧,狠狠心……
“我曾经,真的相信你说,你爱我。”杨九郎从他手里抽回那张书签,“现在如您所愿,我不再相信了。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二爷。”低眉敛首微微鞠一躬,恭恭敬敬的模样,话里带刺。张云雷微失神,仿佛回到第一次找杨九郎谈合作他满脸陌生和戒备的那时候。
“杨九郎。”张云雷伸手拉住杨九郎的袖子,“你不信了吗。”
“是,我不信了。”杨九郎轻轻掰开张云雷的手指理理自己的袖子,轻轻的对张云雷说,“这些日子委屈您了,要是觉得帆哥用得顺手,您尽管叫他来调换吧。”转身向门口。
又想走吗。
好啊,走啊,正合我意,别耗着,谁都耗不起!
张云雷看向窗外。
“你迟早是要这么被摆在阳光和千千万万双眼睛下的。”姐姐的苦口婆心,不该不听的。初回德云时那些师兄弟讥讽的嘴脸还历历在目,如今拖着这副身子,怕是又要经历一遍了。
阳光刺眼,杨九郎的影子拖得细长。
你真的这么毫无牵挂吗,每一次。
“杨九郎。”复又唤声,这次染上丝哭腔。终于还是败给这一句“我不信了”。杨九郎脚步一顿,果真转回头来,本该意气风发的小孩儿失魂落魄的垂着头,脆弱的像个瓷娃娃。这时杨九郎才注意到,张云雷垂着的手腕上一片通红。是刚才被自己捏出来的。
真是疯了,自己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你要我别逼你。”杨九郎心里心疼的要死,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不冷不热。“这是最好的结局,好聚好散,不好吗?”
张云雷沉默一瞬,撑着轮椅站起来,没有人搀扶,甚至没有拐杖,每一步都忍着疼痛。其实跟杨九郎离得不远,可这一段路还是走得艰难,疼得不止是腿。
疼啊,真疼,可是哪有心疼。
只剩两步,撑不住了,张云雷试探着向杨九郎伸出手。杨九郎毫不犹豫,握住,十指相扣,把人揽进怀里,力全受在自己身上。
是紧紧的拥抱,全然保护的姿态。
“为什么不推开我。”张云雷眼梢带红,“推开我啊!”
杨九郎静静地看着张云雷有些恼怒的神色,“我舍不得。”
“医生说,回到台上起码要半年。”张云雷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眼眶还是红通通的,“我不要被他们瞧不起,我不要学评书,我就想继续说相声,我不想拖累你……我……”哽咽到最后,嚎啕大哭。张云雷的眼窝子越发浅了,却从未因伤痛留过泪,这是第一次,到底还是因为人言可畏和那一点点身为师兄的尊严。
“别哭,我心疼。”杨九郎用手轻抚张云雷的脊背给他顺气。
不久前有个人说:“习惯了以后就别哭了吧,总会有人心疼的。”可是这个会心疼的人,扭头就走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回头看看,每一次都是我,都是我最后,溃不成军。
“心疼个屁!”骤雨降后狂风仍是不止,带着满满的恨意,揪住杨九郎衣领瞠目瞪眼拔高音量,“离我远点对谁都好!”
杨九郎揽着张云雷的手丝毫不动弹,闻言甚至收得更紧了些。他不在意,哪怕这张利嘴说出的话伤人至极。每一句他都要还回去,直至打破张云雷那道心防,趁着这小孩儿心绪不稳,亲手打碎他所视作希望的一切,一个李欧一个刘娟,足够了。
完全陷入黑暗,才能对光穷追不舍,渴求至极。
或许从未见过光芒,便可以忍受黑暗。可比得到希望又堕入黑暗更为可怕的,是手里紧握的所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被最为亲近的人夺走粉碎的一丝不剩,身如一金丝雀生死缚于笼中而不自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你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都离你而去了,你还想失去我吗?”杨九郎感受到怀里的身子一僵,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幅度由轻微到剧烈继而戛然而止。
“我错了。”沙哑的低声,喃喃自语。“我错了……”
“错哪儿了?”杨九郎把人带着摁回轮椅上,蹲下身凑近了问他。不想张云雷咧出一个笑容,勉强又麻木,“哪儿都错了。”
“累不累。”抬手揉揉垂着的小脑袋。
张云雷抬眼瞥他一下,没应声,上下眼皮一合假寐。
“我走了。”他又冷声道。
张云雷的反应倒是令杨九郎满意。只不过是因为过于惊惧连揽着杨九郎脖子的手都在微颤。难为这时候杨九郎还有心思调笑,回手揽着人揉揉后颈:“哎哟二爷,投怀送抱可不好。”
终是困兽入笼无路可逃,四目相交,张云雷竟一时哽住。太熟悉太熟悉的目光,爱意满溢,却激起张云雷一阵恶寒,那目光看似温柔实则可怖。
“你是谁?”
“我是杨九郎啊,您的搭档,二爷。”
哦,我的搭档。
人人都说我的搭档好,我的搭档有情有义。是这样吗,是这样的,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在我眼里,也一直是这样。
是我,作茧自缚了。
蝉生地下,十年之久不见光明,一朝化蛹破土而出,吟咏八十日生命即止。而飞蛾扑火,虽死无悔。大抵这世间万物对光,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那是希望,值得以命相换。可又有多少能够明了,可视不可及的,那才是光;驱逐一切污秽的,那才是光。
粉碎一切,为你构筑世界的,那才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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