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与折原临也共舞3~5

    3

    我可以将我现在的情况形容为千钧一发,也可以将“奈仓”的行为形容为银样镴枪头——从他熟练使用那辆被包养得不错的高级轮椅的手法、经过初步复健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双腿、先和我东拉西扯一堆再突然动手的保守手法以及不管有没有特殊训练但相较普通人来说不错的腕力,都可以看出来,我要击败他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本以为他的残疾至少不会让他突然站立,所以现在还是我比较吃紧。

    “奈仓”就算站直了身体也没有我高,不过他借着轮椅的踏板加上那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霎那间他像巨人般压向了我——他之前肯定算好了我的走位,在他压上来那一刻,我的后背正好磕到了门把手,反作用力绝对可以让我的腰部青上一阵。

    “唔。”

    我借机给了他的腹部一膝盖,却被他用一个肘击挡了下来,我的腿上一麻,身体一歪,在他因为我的破绽而疏于防备的时候,将绷直的手板对准了他缠了两道绷带的脖子上。

    人体能直接攻击的最硬的东西是牙齿,其次是指甲,自从自由之后,我没有把指甲剪到紧贴肉的习惯。

    此时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与大山猛(法夫纳)一样猩红,一样拥有游离于人世的孤傲,一样有托尔小姐看我时那种深藏其中到估计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等同于鄙视的某种情感。

    我的双指搭在他的绷带上,他的破玻璃杯也紧贴着我的喉咙——那里在不久前也绑着绷带,看来我的脖子在近段时间是离不开这些讨厌的白色小布条与零医生的叮嘱了。

    在残垣上滞留的酒香萦绕在我的鼻间,香气浓郁,有些黑醋栗与浆果的香气,应该是用赤霞珠酿造的干红葡萄酒。

    “我,最喜欢人类了。”愉悦的音符从他的嘴里吐出,“所以你们这些人中异端可真是太讨厌了。”

    就是展开双翼足以遮掩天空的巨龙法夫纳也有眼神放松坠入凡间的时刻,就是一个龙息能毁灭半个社区的托尔小姐也有穿着女仆装的柔软时刻。

    泷谷和小林,两个让游戏人间的强者都不把人间当游戏的人。

    虽然牵挂更多些,但伏见也是差不多的人。

    “人中异端?我?”我不管玻璃渣滓有没有扎进皮肤里(会比刀具的损伤难处理些),伸长手用力将他绷带拆开,“就因为我咬了你吗?”

    “真可怜啊,看起来那些传说都是真实的,喜欢人类的你要变成吸血鬼了。”

    “这种俗气又无利可图的怪物很不让你满意吧?人中异端好歹还有一个‘人中’作为前提呐。”

    “要我说,你告诉我未来我会成为这种东西的时候我也是很遗憾的。”

    “可现在我不是,你是。”

    “所以你怒火中烧了……不,你早就把自己认为是凌驾于人类的存在了,现在却给你一个特定的凌驾身份就让你很难堪了。而‘我’还不在,那个你所需要的‘我’啊,被我给弄没了,把持不住了吧,连复健都没做好就急着来找我。”

    “奈仓”的双腿因为承担不住突然发力而打抖,清秀的面容却不见阴霾。

    “Smile,笑一个啊,年轻的绫小路清隆君,别和成了年的你一样老板着脸,把你一张帅气的脸都弄得难看了哦。”

    4

    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闪过,有这种可能,他特意找我来演这一出不单单是为了泄愤,他想利用我。但他想利用我做什么事,怎么利用我,我除了他是残疾人这一点外想不到别的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我觉得这预感正在渐渐应验中。

    “我对我的外貌还是有点自信的,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吧,但看上我的男人也不少。”

    我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奈仓”对自己的外貌有自信是很正常的,他那张脸在平时确实能让我对他幻想上不少一段,不过当然在这种时候我不会分心去想这些无关的事。

    偷偷垂眼往脖子上瞟,我发现“奈仓”手上握着玻璃只是看起来阴险与凶狠,实际上那里面所包含的情感绝对没有之前雨夜时伏见来得狠。

    即便如此,我也认定了他们是一类人。

    “哎呀呀,站久了我的腿好难受的。”这句话的音量不像是说给我听的,但之后那句类似呢喃的话是的,“要接住我啊清隆,我可是个二级残废。”

    “?”

    正当我有些困惑之际,“奈仓”手中的高脚杯残骸垂直下落到了地板上,空下来的手也在须臾间掠过我的手掌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绷带,他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块蒟蒻般依着我的身体瘫了下去……顺便把腰还疼着的我给拉倒了。

    而十分戏剧化的是,我们的嘴唇差一点就要碰到一起了,幸好我及时用另一只手撑住了地,我从未如此感谢自己有力的臂膀,至少它保护了我在某种意义上很珍贵的东西——初吻。不过从旁人,也就是“奈仓”所期望的角度来看,我们已经是拥吻着倒下了。

    近距离观察“奈仓”的脸,再一次让我由衷感叹他完美无暇的皮肤与看多少遍都不会腻味的完美五官组合,皮肤白皙细腻却不病态,双目微睁却不慵懒,比起飘然人世彻了个底的六道骸和大山猛一类,他身上的人间味算是很重了。

    灰尘味也很重。

    地板上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厚灰尘因为他的倒下而兴奋了起来,雀跃着在空气中舞动,为“奈仓”漆黑的短发镀上一层银灰……我知道他裸露在外有两个小孔的后颈一定会很痒,因为我也曾感受过这种细腻颗粒物覆盖肌肤的感觉,不算舒适。

    再来说说他纤细到仿佛一捏就能断的脖子上的两个伤塘,透过直达血管的小孔,似乎还能听见他的血液在血管里涓涓流淌的声音,它们是如此的崭新,就像刚刚被止住血时那样,这让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我不该耽于此,即便从我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该直视这日渐把我拉入糟糕境地的欲望,沉湎是我所最不需要的感情。

    反正姿势都这样了,那干脆就再给“奈仓”精雕细琢的脖子添加两个不要命的小瑕疵?我可不能有这种想法。

    “怎么?呵呵,你真的在渴望着我?”“奈仓”用他充满包容的眼睛,满怀慈悲的看向我,拉着我手腕的有力手指不老实地摩挲着,“那就来呀。”

    就像毒蛇之于夏娃,潘多拉之于埃庇米修斯(后觉者),撒旦之于耶稣,巴别塔之于人类,都是走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的诱惑。

    这种诱惑不会持续太久,也许不过是他不重要的一个临时起意而已,当窗边响起一道声线细细听来与大山猛一般无二却粗野得多也接地气得多的声音时。

    我的感觉就此应验。

    5

    他确实和伏见是一类人。

    “临·也·哟!你个死臭虫怎么怎么还敢在这儿蹦哒!!!!”其势摧枯拉朽,不可当。

    “已经蹦哒不起来啦。”“奈仓”、也许现在应该称呼他为临也轻声反驳。语气里透露的深深无奈与忧伤,大体上是说给与他鼻尖相对的我听的。

    我快速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现在不行动,那我就会被动承受一些我所不愿意承受的。临也看着我慌张的动作依旧瘫在地上,上扬的眼角划出一道诡异的幅度——他以一个痛苦而别扭的姿势把自己蜷了起来,他的双腿不是很灵活,所以他忙碌着双手才得以勉强把自己的姿势摆好。

    他那双灵活的手,精瘦的手臂很好地并拢在了一起,将自己的头部、脖子、胸口等易于手上的地方给遮挡了起来。

    “好过分啊……”

    他呢喃着,他轻笑着,带着一丝出其不意。

    我想我该撤了,我维持着面对临也的姿势,将手挂在了门把上。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闪电伴随雷鸣般的怒吼声(AAAAAAAAAA)冲破了玻璃落地窗,举着扭曲的警示牌就这么,进、来、了。

    氏族也好,超能力者也好,幻术师也好,人中疯子也好,隐匿在人群里的怪物也好,吸血鬼也好,巨龙也好,人也好,非人也好

    最近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我想要的自由可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完全一·点·也·不想和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牵扯了!

    要说我的理想,绝对是和黑子那样的高中生日常才是我的理想!

    “闪电”击碎窗户而溅落的玻璃碎屑嵌入了我的皮肤,痒痒的,如果去抓那会更糟糕,但我管都没管直接开门就往外面跑……

    “唔。”

    警示牌在我的余光朝我的右肩膀劈来,被我用桡骨挡过。其力道之大,足以震得我整个人抖了两抖。它绝对可以被称之为“凶器”了,如果砸到了普通人脑壳上,绝对会给那人的脑袋上开个洞!

    而操纵着如此凶器的是一个穿着酒保制服的高个子瘦男人,一头杂乱的金毛加以墨镜都遮挡不住的凶狠眼神以及周身缠绕的浓郁烟气,还有从挽起的袖口可窥见的暴起青筋的肌肉的手臂,无不彰显着——他才是个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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