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辞的手在发抖,视线便一直停在第二页不曾挪开过。
他一字字一句句的瞧着书上所记载的内容, 自出生起, 包括小名都写的仔细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 书里的顾君辞在平南境回朝后,便坐上了太子,除国中动乱, 登基为帝,而现实却是他平南境回朝以后,在途中中了他兄长顾衍庆的埋伏,到了萧渊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萧渊会对他的事知道的这么仔细?
顾君辞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结, 寒意刺骨, 从心底而生出的恐惧,使得他无法再握住书本,使得书本掉落在了脚边。
“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君辞喃喃, 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想要跟萧渊问个清楚,也顾不得前厅有谁在了,只是抬步就往前厅走去。
不小心在下台阶时跌倒,手掌也被擦破了皮, 然而顾君辞顾不得疼, 疾步往前厅走过去。
前厅内,裴盛正与萧渊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言语间似乎也提到了他的名字,使得他不得不在屏风后停下脚步, 透过缝隙瞧着前厅的两个人。
裴盛坐在椅子上,斜靠着扶手,神情无奈:“你是不是疯了,你堂堂的庆王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也就罢了,还想跟他说他的来历,你就不怕他知道了,再也不愿见你了么!”
萧渊背对着顾君辞,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他声音里听出他的坚决:
“有些事,我不应该瞒着他,可我必须亲自与他说清楚,至于他愿不愿意见我,那是他的决定,但是我不能再瞒他了。”
“阿渊,这你麾下的大将一个个的都离开的朝堂,而朝堂上支持你的文官也大都被贬了职,陛下是看在顾君辞曾经救驾有功的份上,不会对他怎么样,万一你告诉他实话,他一怒之下离开你,那你该怎么办,你独木难支,你寸步难行,难道你真的要走造反那一步嘛。”
裴盛的声音越说越小,尤其是说道造反二字时,他都快将牙齿咬碎了。
萧渊道:“我见过他想要回去的迫切心态,我知道他的来历却一直瞒着他,已经是不对了,眼下我所面临的局面,不确定能否真的保得住他,所以我必须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
顾君辞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惊的厅中的两人皆有些惊讶。
顾君辞迈步走上前厅,径直走到萧渊的面前,眼眶通红,却盛满了不可置信:“告诉我什么?我就在这儿,你告诉我。”
热泪滚落眼眶,是伤情,更是被欺骗后的狠心坚决,他紧握着双拳,直勾勾的看着萧渊:
“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却一直瞒着我,看着我伤心,看着我难过,却不从不肯告诉我原因,你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因为我能助你得天下?你告诉我,你隐瞒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萧渊望着眼前已经动怒伤怀的顾君辞,眸色中竟然生出几分不忍,裴盛刚要开口却被萧渊用眼神打断。
萧渊道:“我知道你一直怀着希望回去璇玑国,所以我不敢告诉你,不想破灭你的希望,或许有一天就能回去。”
顾君辞自嘲笑着:“不想我希望破灭,所以一直瞒着,那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又想让我知道了?”
萧渊伸手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却被顾君辞拍开。
萧渊喉头略紧,略作沉思后才道:“朝中局势险峻,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朝你下手。”
顾君辞抬手拭去眼泪,问道:“那你说,那本《璇玑图》,还有我的画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那么多事。”
萧渊紧咬着齿关,直视着眼前的人,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顾君辞逼问道:“你不是要亲口告诉我么?”
萧渊望着顾君辞的模样,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挑哪一句来安抚住这个已经生气发怒的人。
裴盛忙道:“那本《璇玑图》是萧渊幼年时执笔所写的英雄图鉴。”
顾君辞听在耳朵里,犹如响起了炸雷,震的他半晌回不过神来,他想过或许有其他的理由,却不想竟然是萧渊幼年时执笔所写的英雄图鉴……
顾君辞笑着拽紧萧渊的衣领,脖颈中青筋暴起,他红着双眸质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萧渊凝视着眼前已经接近疯狂的顾君辞,心口似被猛戳了一刀,撕扯的他疼的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几次试着开口,又几次停顿,最后才轻声道:
“我幼年时长在军中,听着长辈说了许多英雄豪杰的故事,那时便想将心中所感记录在册,便有了《璇玑图》,那时我便喜欢你,后来被我父亲发现,将这本书丢进了火盆,是我抢出来的,所以只有半册……”
“那画儿呢。”顾君辞问。
萧渊道:“你可还记得你初次上战场那日,在校场,是你带着我走出的军营,我不知为何会进入书中世界,甚至能见到你,但是从那一刻我就记住你,所以才将你画下来。”
“植树岗初次相遇,我只当是世上有相似之人,并未做多想,直到那晚,你自己说你是来自璇玑国,找一份璇玑图,我才肯定你从书里走了出来,看着你那么迫切的想要回去,我几次于心不忍想要告诉你,可我不敢,我不知道你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会怎么样。”
“我竟然……我竟然是从书中来,我竟然是你所创,我竟然……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璇玑国是假的,所拥有的一切是假的,就连我也是假的。”顾君辞拽着人衣领的手逐渐的松了,后退两步隔开两个人的距离,“九年了,你瞒了快九年,萧渊,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啊。”
“对不起,我应该一早就告诉你的。”萧渊低声抱歉,想要上前安抚着顾君辞。
却不料顾君辞用力将他推开,脸色挣扎难堪:“不用跟我对不起,不用跟我道歉,我……我需要冷静。”
也不能萧渊开口挽留,顾君辞便转身跑出了庆王府,宽阔的大街上,热闹喧嚣,分明此前还是艳阳晴天,可就在转眼间便笼上阴云,不见日光。
顾君辞站在街头,脑海中十分混乱,曾经所拥有的事物、所认识的人都一一出现在脑海中。
尤其是还在璇玑国中慈爱的父母,还有曾经救他出困局的将士们,甚至还有对他十分器重,有着知遇之恩的临阳王,包括谢绥云,萧瑜,卢青玄,皆一一出现,曾经与现实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的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
殷红腥气的血液从顾君辞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他满脸通红,眼前所见到的景物都在变得模糊,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顾君辞终于走到了国公府门前,他抬眸瞧着国公府的匾额,唇边带着一抹笑意: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那本《璇玑图》是萧渊幼年时执笔所写的英雄图鉴。”……
……“我幼年时听着长辈说了许多英雄豪杰的故事,那时便想将心中所感记录在册,便有了《璇玑图》。”……
……“我不知为何会进入书中世界,甚至能见到你。”……
“原来都是假,是别人亲手创造的,我是书中人,我竟不是我,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哈哈哈哈……”顾君辞笑着,眼前的景物愈发的模糊,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阖眸倒在了门口。
乌云聚集,片刻间便下起了大雨。
顾君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在璇玑国宫中,与父母一起。
甚至还有第一次披甲上阵,在校场里讲着鼓舞军心的话,而突然出现的少年却让他停了下来,然后带着那个少年走出军营。
那少年直勾勾的望着他:“我还能再见你么?”
顾君辞回答的是什么?
似乎是:“嗯,能。”
“嗯……能。”顾君辞呢喃着,那少年的双眸格外熟悉,尤其是看着自己时的那副模样,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醒醒啊。”
耳边是阿春焦急的声音,顾君辞奋力的睁开双眸,沿着眼前喜极而泣的阿春,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阿春连忙将他扶起来,又让人倒了温水来,喂顾君辞喝下后,阿春才喋喋不休道:
“公子你可不知道,你这一昏睡就是两天,可给我吓坏了,我又怕公子你醒了要喝水,这热水都是提前备下的,哦还有还有,你病了的时候,庆王殿下一直守着你呢,现在醒了,我得赶紧告诉他一声。”
顾君辞连忙按住要跑的阿春,忙道:“不急,不急,我是怎么回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阿春便又喋喋不休道:“是我出门去庆王府给公子你拿衣裳呢,谁知在门口遇上了晕倒的公子,浑身是血,还以为公子受伤了呢,大夫来看了说公子是气结于心,吐出血来才好,就是不能憋着,这秋日里的雨水寒气中,公子眼下又受了寒,大夫还说让公子你好生静养,什么事都操心不得。”
“咳咳咳……”顾君辞咳嗽了两声,又被阿春扶着躺下了,他拽着阿春的手嘱咐道,“记着,我谁都不见,包括庆王,我不见。”
阿春望着顾君辞的模样,原本想多嘴问一句,可一想到他此时的情况,也只是应了下来,让后伺候着他好好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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