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门, 想要睡懒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因为这儿的儒生可勤快了, 凌晨五点半就打开书本，书声琅琅，如浪涛般滚滚往前。
人老了, 睡眠就有些不行啦, 龙姓老人扶着床沿起来，感觉头又痛了，不由得瞪了一眼再广场上晨读的儒生们——尽管, 他家距离儒门老远了。
出了房门, 就见孙女龙秋思在晒红芗萱，每年的这个时候，红芗萱都是这家芗农收入的大头。
“爷爷, 刚刚文芗商会派人来与咱们商谈今年的价钱了。”
“多少？”
“二十钱一两银子。”
一斤等于十六两, 一两等于十钱，二十钱实际就是二两红芗萱一两银子。
红芗萱算是不过的香料, 混合其他香草, 用来给藏书调味驱虫再好不过，也有将其制成檀香, 焚香静心的用法。
按照这个价格，一斤能卖八两银子，这个价格已经不错了——以儒门开出的价钱来说。
“爷爷，陶阳商行开出了双倍的价钱……”
龙姓老人皱起眉头：“不卖！”
“爷爷！”龙秋思有些红了眼睛：“怎么又是这样……”
“说过多少次了，我们龙家的芗萱，不卖外人, 只供给儒门，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又是这样说。”
“什么？你再说一句！秋思，你这是什么态度？！”
秋思小姑娘忍了忍，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用力抹了抹，愤然开口：“明明那么多商行愿意以高价收购，为什么爷爷你就是不愿意！”
“大灾变之时，文圣老爷子道行通天，护人族周全，我们龙家先祖，因此受益，从那时起，祖先便发下重誓，祖祖孙孙都要为儒门鞍前马后，报此大恩！”
这话龙秋思从小听到大，耳朵都生茧了，她这次也是发了真火：“确实……文圣老爷子对咱们家的先祖有救命之恩！”
“但是，这么多年了！”龙秋思的音量越来越高，越来越大，“难道还没有还清嘛？！”
“爷爷，您看看这红芗萱！”
对于芗农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看准、选好种哪种芗萱，芗萱是香草，多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往往要种下三五年，等待母株长好才有正式的收获，因此，一旦定下，就不能随意更改种植的种类。
至于哪种芗萱好，芗城自古有“春剪芽，夏沾花，秋摘叶，冬修枝”的说法。
当然，这不是说，每一种芗萱都能忍受春天被人剪去新芽，夏天被摘花，秋天被摘叶，冬天又被截肢这四重折磨的。
再说了，正常的芗萱，也不可能四者都能拿来制芗。
所以，优劣的标准是，芽、花、叶、枝四者之中，如有芗萱能占其二，就代表着一年中能有两次收获，就已经算是品种优秀，深得芗农喜爱了。
采摘芗萱，只是开始，后续的加工才是重中之重，比如晒干、杀青、捣芗、反复熏培等等繁琐步骤，整个过程往往要经历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所以，若是选择一年收获两次的芗萱，那么工期就刚刚好，刚好是芗成之后，又能再收获一波，再制芗，如此周而复始，良性循环。
而红芗萱，其实指的是一种红毛高草，能长到两米多高，产量不大，唯一能制芗的部分是春天的新芽，而且也算不得什么名贵芗萱，多作为混合芗的辅料，儒门每年需要的量也不多。
是以……二十钱一两银子的价格，虽然儒门开得不低，但是较于龙家的投入来说……显然不对等。
他们这一条街，都是芗农，虽然本质上是农民，但因为种植的是芗萱，可以说都是富有的农场主。
所以一整条街……只有他们家，过了百年，依旧请不起伙计！什么都是亲自上阵！
对面那家，蔡家，对，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闺蜜，这几年接住了陶阳商行抛出的橄榄枝，这会儿刚建好一座四层高的府邸，前些日子，请她去热闹热闹，这可把龙秋思羡慕坏了。
原本对面只有一层，现在加盖了三层，平白空间就多出了三倍，因为蔡家老爷喜欢射靶子，就专门把整整一层都改造成靶场，可大了。
还请了偃师设计了不少障碍物和机关，每到一处，靶子会突然弹出来，甚至还会移动，大家用不同颜色的箭头射击，表现得好，蔡家老爷重重有赏。
上回她就瞧见榜首的奖品，是一个巴掌大的翡翠白菜，而且还有仙长注灵，放在房间里，能镇风水避邪、延年益寿，是个好东西啊！
单是这翡翠白菜，就能卖上千两银子了！
而蔡家能这么有钱，也是陶阳商行提拔的结果！
这年头什么最赚钱？当然是出口啊！
在芗城，儒门收购价只有二十钱一两银子的红芗萱，到了神都那种地方，翻个二三十倍根本不是个事儿！
与之相比，陶阳商行愿意出双倍的收购价，在龙秋思看来，依旧是在压价。
而如果陶阳商行这是在压价的话，儒门……就是太不要脸了！
仗着祖上的香火情，几十年来一直以低价收购他们家的红芗萱拿到外边赚取暴利，偏偏老头子又固执，心甘情愿的一年年做着无本买卖！
那次去蔡家，闺蜜拉着她的手，怜惜她的皮肤，送了她几盒灵水胭脂水粉，也就是添了少许灵水制成的名贵胭脂，龙秋思从小到大，都没有用过这么好的水粉。
这些天来，常年蜡黄的脸也恢复了正常——黄脸姑娘，这是芗城一带对芗农家姑娘的称呼，因为长时间接触杀青或焙干中的芗萱，皮肤被湿气和色素浸染，熏成了蜡滴质感的油腻黄色。
当然，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具体情况是有区别的，偏偏，龙秋思是敏感肤质。
在擦了一段时间的水粉之后，皮肤有所起色，她出去见街坊邻里，晚上灯会见到俊俏少儿郎，也不用再围高领披巾了，走路不用低着头，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脸。
眼见水粉已经快要用完了，又不好开口问闺蜜讨要更多，龙秋思早半个月，就想法设法知会了陶阳商行的管事，因为红芗萱并不是什么热销商品，好不容易才搭上了线，说好今年以双倍的价格卖出，哪想到……
就算真的要为儒门卖命，换一种芗萱不行？换好种点的啊！好卖点的啊！
“女孩子家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现在全城种红芗萱的，就只有咱们龙家了，如果咱们不种，儒门就只能从外边收购红芗萱，价格要翻十几倍！”
“那就让他们去收啊！”龙秋思感觉更加委屈了，“再说了，儒门自己不也有地嘛，真需要会自己种！爷爷，你这根本就是狗拿耗子淡操心！”
龙老爷子被这话气得七窍生烟，抡起拐杖就往孙女身上招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儒门早就说过了，这些都是外边的修真宗门虎视眈眈，操纵这些商行，意图对芗城不利的阴谋！”
“哈？这话，这条街现在也就爷爷您一个人信了！就连街那头的虎子哥，都傍上了陶明商行陶三当家的大腿了！”
龙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虎子怎么会……”
“呵呵，怎么不会？爷爷，请您睁大眼睛瞧清楚，儒门从几百年前起就老在说，外边的修真宗门对我等不怀好意，一切都是有所图谋的，再这样下去，芗城迟早会毁灭。”
“可是，实际上呢！”龙秋思气得浑身发抖，“恰恰相反，几百年来，芗城越来越好，越来越繁荣，单说咱们这条街，因为与陶明商行建立了合作关系，现在哪个过得不比咱们风光？”
“芗城有因为咱们和外来商行合作而毁灭嘛？”
“我看啊，这儒门就是故意压价！谁不知道咱们芗城的芗萱誉满天下？爷爷，你还不明白嘛？儒门低价收了咱们的红芗萱，然后放到外边高价卖了！”
龙老爷子忍无可忍，举起拐杖就要往孙女脸上招呼，可是……终归是自己孙女，到底没舍得。
气冲冲的走出家门，他要去找虎子，他要去问问，为什么连虎子都“叛变”了？
街那头的虎子刚好坐在屋子里数银子，龙老爷子门都没敲，直接就走了进来，眼睛盯着对方手里的银子——虎子爱财，每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卖了芗萱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头数钱，数今年赚到的新钱。
相比起往年，虎子桌上摆的钱，翻了五倍还多。
“虎子，你……”
虎子本名王小虎，爹娘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和妹妹无依无靠，都是龙老爷子帮忙带大的，房子和田地，也是龙老爷子帮忙照看了几年，因此，虎子平时很听龙老爷子的话，所以万万没想到……
王小虎见龙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有些犯怂，但他想到出落得亭亭玉立，却连一件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的妹妹，心里硬气起来，没等龙老爷子破口大骂，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阿莲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当光棍，但我妹妹不能不嫁人啊！嫁妆要是不好，会被婆家人看不起的，我不想让阿莲下半辈子过得像我一样……”
龙老爷子本来气得胡子都反重力了，听到王小虎的说辞，却突然没了反驳的力气。
大家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下篇，过零点发呀，大家不修仙的话，可以先睡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感谢在2019-12-03 03:01:08~2019-12-04 23: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