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便歇下了…丁其羽心里的愧疚心疼更甚,踌躇片刻,终于问道:“银粟姐姐,她、她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怎么会那样?”丁其羽迫切地想知道内因,不光是想为自己今天的行为而道歉,更是想帮小丫头解开心结,让真正的她走出心里的冰霜,重新站到阳光之中来。
银粟有些犹豫,作为极少数的知情人之一,她不知该不该把这段傅家的禁忌往事告诉丁其羽。但现在看来,丁公子是最有可能解开小姐心结的人,现在的机会,也是距离小姐内心深处那个心结最近的一次机会。她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雕花木门,决定博一次,以丁公子的品行,就算最终帮不了小姐,也不会把秘密外传。银粟带着丁其羽出了浮梦居,来到一处隐蔽的小屋,确定屋外没人,才关起门开始讲述当年的那件事:“夫人,也就是小姐的娘亲,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女子。那时候,家主刚刚接手傅家全部的生意,特别的忙,很少有时间与夫人相处,她也没有半句怨言,替家主操持着这个家。那一年,小姐只有六岁,夫人带着她去禅觉寺礼佛,谁知在山道上遇见了受人唆使、早就埋伏好的劫匪……”
浮梦居外,银粟将当年的事情与丁其羽娓娓道来,而浮梦居内,因为心力交瘁早早歇下的傅如清,辗转反侧半晌,陷入了梦魇之中……
“娘亲,一会儿,你要许什么愿望?”马车里,小如清乖乖坐在娘亲的身旁,抱着娘亲的手臂,仰着头好奇道。
傅夫人低头看着女儿,露出了一个宠溺的微笑:“娘要许愿清儿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许愿你爹的生意顺顺利利、蒸蒸日上。”
小如清也跟着娘亲笑了起来,小脑袋靠上娘亲的胳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询问道:“那我要许什么愿望呢?”
傅夫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当然也是许愿你自己健康快乐了。”
小如清认真思索了半晌,摇头道:“这个娘亲已经许过了,爹爹的也有了…那、那我要求佛祖,保佑娘亲健康快乐。”
傅夫人闻言,心里暖暖的,拉过小如清的一只小手:“娘有清儿,就是最大的快乐。”
母女俩正温情欢笑,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厮杀声。傅夫人心里一惊,立刻抱住了露出惊惧表情的女儿。她们带的护卫数量并不多,穷凶极恶的强盗更是早有预谋,做了万全的准备,很快就解决掉了傅夫人带来的护卫和侍者。车帘被人掀开,一个长相颇为凶悍的强盗一脚踏上车来,见到车内的两人,满意地侧头对身边的手下们大笑道:“没弄错!”
“你们,想干什么?!”傅夫人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有些抖。小如清死死攒住娘亲胸前的衣襟,害怕极了。
“傅夫人,兄弟们手头有些紧,想找傅家主借点银子来花花,就先委屈你们娘俩了!”强盗头子说完,伸手毫不客气地将傅夫人拉了出来。
傅夫人哪里抵抗得过强盗的力气,只能紧紧护住怀里的女儿,被拉下了车,才发现自己带来的护卫侍者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绑架她们的强盗人数不少。傅夫人按住怀里女儿的脑袋不让她看,悲愤道:“你们求财,为什么要杀人?”
强盗头子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呵,夫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随后吩咐两个强盗,一路逼着押着,带着傅夫人母女到了山中的一处废弃木屋。
强盗头子让一个手下拿出准备好的纸笔,扔到傅夫人脚边:“傅夫人,给你相公写封信,让他午时之前,送一万两现银到码头。那边的人拿到了银子,我们自然会放了你们。”说着,将腰间挂的大刀□□“哐”的一声狠狠扎在了地上,“否则,就让他带着棺材,来给老婆孩子收尸吧!”
小如清躲在娘亲的怀抱里,被凶神恶煞的强盗吓坏了,死死埋头在娘亲的胸怀之中,带着哭腔道:“娘…”
“清儿别怕,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傅夫人拍着孩子的背安慰道,一边捡起纸笔来准备写信,其实她的内心也被惊惧充斥,但是为母则刚,为了怀里的孩子,她不会表现出一丝的害怕。
傅夫人按强盗的要求写好了信,江南傅家是几代传承的富商,只要能保得母女平安,一万两银子对于他们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
强盗头子将书信递给身边一个识字的手下,确认傅夫人写的内容里面没有耍什么花样,又强行扯下了傅夫人头上的发簪,才派人将信和发簪一起带走。
可惜漫长的等待,却没有等来应有的消息。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派出去送信的强盗一脸怒气地回到了木屋:“头,傅盛在与人谈生意,什么人都不见。我们找去送信的人,全部被挡了回来!”傅家主在一艘画船上与人谈生意,强盗不敢自己送信,只能花了点银子托路人帮忙,可惜找了好几个人,都被守在码头的侍者挡了回来。码头的侍者并不是傅家主手下的人,他们只知道不得有任何人进去打搅里面的贵客,所以傅夫人写的信根本递不进去。
傅夫人听到强盗的话,心里升起了万分的着急,她的相公她最是了解,傅盛从小便跟着父亲学习商道,是个“商痴”,他如果有重要的生意要谈,恐怕真的是什么人去了都见不到的…
强盗头子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想到都过了午时,信都还没送出去!顿时怒不可遏,刷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走向傅夫人母女。
傅夫人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如清。
强盗头子看见她怀里护着的漂亮小姑娘,恶从心生,一把拉开傅夫人的胳膊,将小如清扯了出来,傅夫人心里一急,就要扑上去救回孩子,却被身后两个强盗制住,她再也忍不住惊惧和愤怒,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失了娘亲怀抱的温暖,被强盗头子捉住,小如清无助地哭喊道:“娘——”她那点小力气,使劲挣扎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强盗头子轻易便控制住了乱动的小如清,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在这白白嫩嫩的脸蛋儿上划上几道,傅家主会不会心疼呢?”如是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又对送信的强盗吼道,“再去送!我们就在这等着,晚一刻钟,老子就在他女儿脸上划一刀!”
傅夫人闻言彻底慌了神,拼命挣扎着要抢回自己的女儿:“不要!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不要动我的孩子!”
强盗头子举起匕首对着小如清的脸比划了一下,示意身旁的另一个强盗上来帮忙按住挣扎的孩子,一边冷笑着回道:“你?呵,老婆丑了,可以再换。小姑娘成了丑八怪,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我听说傅家主非常宠他这个宝贝女儿。我要让他后悔今天挡了老子的人!”大汉咬着牙说完这一句,一手控制住小如清的脑袋,提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划在了她的左脸之上。
“娘——”六岁的小如清对美丑的概念还不够深,她只知道脸上很疼很疼,无助、害怕混合着尖锐的疼痛,泪水混合着伤口流出的血,她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哭喊着娘亲。
傅夫人因为这哭喊声,心都要碎了,挣脱不开强盗的钳制,她也只能撕心裂肺地喊着:“清儿!清儿…”
午时二刻,小如清已经哭哑了嗓子,满脸是血。傅夫人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女儿被划了第三刀,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全然失了平日的端庄温柔。
制住傅夫人的两个强盗方才为了压制住她的一番挣扎已经是气喘吁吁,见她应该是放弃了,皆是放松了些许警惕,谁知傅夫人却是突然发力,挣脱了两个强盗的钳制,扑上去一把抓住强盗头子手上的锋刃,顺势扎进了强盗头子的身体,抢过自己的孩子死死护在怀里。
强盗头子没想到傅夫人突然会扑上来,更没想到她还能刺中自己,剧痛让他冲动一生,拔出肉里的匕首就朝母女俩狠狠刺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刺进了背部,正好是心脏的位置,傅夫人护着怀里的女儿,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但更让她心碎的是女儿脸上擦都擦不干的血,她只能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收紧了双臂:“清儿别怕,你爹…会来救你的…”
……
“娘——”傅如清哭喊一声,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已是泪流满面,脸上的无助一如梦中的那个小女孩,只是脸上的伤疤早已结痂愈合,再也不会流出血来。她呆呆望着床顶的素纹,下意识攒紧了被角,流着泪不停重复着一个称呼,“娘…”
而浮梦居外的讲述也到了悲剧的尾声:“家主得到消息,送了钱,查到线索,再带着人马赶过去救出夫人和小姐的时候。夫人…”银粟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幼时夫人对自己的照顾,有些哽咽,“夫人已经没了气息。”
银粟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而我,因为当时染了风寒没随着小姐一起去,所以躲过了一劫。我永远记得小姐被家主抱了回来那一幕,她满脸缠着布,却不哭不闹,就像、就像是失去了魂魄的傀儡。那个眼神,现在想想,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就连后来夫人出殡,她也没有流一滴眼泪,至少,我没有看见过。从那之后,小姐就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活泼可爱,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爱与人来往,没了笑也从不哭。本来连算盘都不愿意碰一下的她,那么小,却一心跟着家主学起了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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