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玉姨从内间出来,丁其羽一看只有玉姨出来,自然就想起了昨日某个让她万分吃醋的画面,朝着内间张望了一下,珠帘没有任何再次掀开的意思。等丁其羽表情怪怪地回过头来的时候,玉姨都和忆然说了好些话了。
“前辈的意思是、哥哥他很快就可以苏醒了?”忆然有些激动地说道,把丁其羽出神的心思唤了回来。
丁其羽倒是难得看见忆然这么生动开朗的表情呢,从前的忆然总是带着忧郁的气质,现在就算没了那股忧郁,也是非常内敛沉静的。平日里几乎看不见她的情绪能有这么大的、积极的波动。忆然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晕出了红色,双手攒着绣帕收于胸前,内向胆小的人儿,就连开心起来,都带着一点乖巧的意味在里面。丁其羽如是想着,心下一片柔软,忆然当年受了太多的苦,兄妹亲情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如果没有玉姨妙手救回恪兄,那对忆然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玉姨竟也从公主的表情中品出了几分乖巧,不自觉带上了慈爱的笑容:“是的,方才殿下都开始呓语了,应该很快便能清醒过来。”
“哥哥他呓语了!”忆然非常惊喜。
“是呀,你们进去看看吧。”玉姨笑得慈祥,小公主着实很惹人喜爱呢。
丁其羽也被忆然的情绪感染,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小心思,嘴边有了笑意,跟着忆然走进内间……得,一看床边竹漪跟昨天一样的动作,丁其羽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到达眼底就凝固住了。
乐竹漪正在给赵恪然手臂上因为剧毒而一直未能愈合好的伤口包扎,恰在这时,意识模糊的赵恪然似乎感受到了胳膊传来的疼痛,轻轻咳嗽两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表情非常不安,然后——
另一手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捉住了竹漪的手腕,乐竹漪动作一顿,皱起了秀眉,想用点力道挣脱出来,又顾忌病人最严重的一处伤正好在肩膀,崩裂了岂不又要费工夫重新包扎?
乐竹漪皱眉,看到这一“变故”的丁其羽比她眉头皱得更紧,一座小山耸立眉间,心里顿时非常不好受。从前丁其羽也不是没吃过醋,但不论是为了晞儿、为了清儿、还是为了莲儿,丁其羽在和情敌的较量中,可都是毫无悬念地胜出了,吃醋了之后也立刻就能得到她们温声细语的安慰。这一回可不一样,竹漪正讨厌着自己呢,更不可能安慰自己了,这使得“失去”的恐惧被无限放大。竹漪昨天还狠狠扎自己胳膊,今天就这么温柔地替人家包扎胳膊,自己怀里的可怜小胳膊和竹漪手下恪兄的胳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丁其羽怎能不难受?怎能不吃醋?!
丁其羽心里掀起一阵剧烈的酸涩浪涛,也不抱着右胳膊了,左手拳头捏得咯吱响,若不是病床上躺的是忆然的兄长、自己的朋友、毫无意识的重伤患者,她早就忍不住几步上去把竹漪拉到自己怀里,将“主权”昭告天下了(虽然她哪门子的主权都没有)!
赵忆然还没来得及惊喜哥哥有了动作,就见哥哥一把捉住了颜姑娘的手,忆然睁大了眼睛,感觉到身边的气压和温度瞬间垮了下去,再一看,其羽的脸色果然难看极了…就因为赵恪然这个无意识的举动,屋里三人之间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
乐竹漪早就知道身后来了人,她轻轻挣了挣,没能挣脱出来,不知怎的也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臭木匠,果然看见那人黑得可以滴出墨水的脸…乐竹漪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管不了那么多,正好配合着着急上来帮忙的忆然,用上了力道挣脱了恪兄的手。
可怜的恪兄刚刚快要恢复意识,就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连妹妹都顾不上心疼他了,两位姑娘“大着劲儿”的动作,惹得迷迷糊糊的赵恪然吃痛“唔唔”了好几声,额头都冒了汗珠。
这么一折腾,疼痛也终于使得赵恪然提前从昏迷中醒来:“额…”他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非常模糊,朦朦胧胧看见床边有两个女子,邈远的花香似有若无,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是他知道其中一个是妹妹,另一个…?
见兄长睁了眼睛,忆然才终于想起来该惊喜:“哥哥,你终于醒了!”小手下意识捉住了兄长的被角。
乐竹漪立刻让出了距离最近的位置,站到忆然身侧收拾着床边的医具,脑海里却是一张挥之不去的大黑脸,有些心不在焉。这么说,昨天这人摆脸色,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臭木匠…在吃味?
“咳咳咳…”赵恪然又咳嗽几声,视线慢慢恢复了清晰,看清身边高兴的妹妹,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回来了,内心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气若游丝颤声道,“小忆!”想动一动胳膊,却发现身体完全无法动弹,肩上的伤非常疼(两位姑娘掰的),他不自觉又看了一眼旁边陌生的姑娘。普普通通的相貌,却有一双灵动有神、让人见之难忘的漂亮眼睛…
站在外围的“黑脸”丁其羽,没有错过恪兄的目光,实在忍不住,凑上去胆大包天地拉开了正在收拾东西的竹漪,把床边的医具一股脑全部摆进了托盘里,头也没回就把托盘递给了被她拉到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竹漪。
即便只有单手,丁其羽一串动作速度也快极了,不带一丝拖沓的。这下完全阻隔了恪兄看竹漪的视线,丁其羽见恪兄实在虚弱,不知者无罪(不知竹漪是自己的!),努力平复下了酸劲儿,也真诚关心道:“恪兄感觉怎么样?”
臭木匠这是哪根筋不对呢?乐竹漪捧着臭木匠胆大包天“扔”过来装得乱糟糟的托盘,看着这人站得笔直的背影,不禁腹诽。脸上莫名其妙,实际却不得不承认,因为臭木匠这个孩子气的大胆表现,她并没有觉得生气,心下反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甜意,抿唇忍住了笑,转身出了内间。
“其、其羽也在啊…”赵恪然刚醒,脑子反应不了那么快,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那位姑娘就不见了,而其羽,则像是突然闪现出来的。搞得脑袋一团浆糊的他以为刚刚看到的姑娘亦幻亦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疑虑太重,赵恪然又从妹妹和其羽两人之间的空隙看了一眼,看见还在摇曳的水晶帘外绰约的身影,一切,都为那位姑娘增添了几分神秘。
忆然赶紧拉回了兄长的思绪:“哥哥,你的伤,全靠其羽求了神医前辈前来相助,才治好的。”那位姑娘,是其羽喜欢的人…她不希望兄长因为此事让其羽不开心。
“原来是这样…”他可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赵恪然眼中浮现了感激之情,努力想起身言谢,“其羽的大恩——”
丁其羽弯腰阻止了他:“诶诶!恪兄是我的知交好友,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帮了!”竹漪不在,丁其羽也能从容地面对恪兄了,她重新抱起了右胳膊,“不过啊、恪兄太不够意思了,我以前可完全不知道自己交了这么厉害的两个朋友呢!”以玩笑的方式点明了一切:他们二人的身份,自己知道了。忆然是万分信任自己,恪兄难免会多虑一些,不过丁其羽既然主动开诚布公地承认,说明她同样相信恪兄的为人。
赵恪然闻言,有些怔愣,丁其羽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正如丁其羽所料,赵忆然是因为感情的缘故而格外信任丁其羽,赵恪然确实是有所顾虑的。赵恪然对上忆然的目光,发现妹妹眼中都写满了“我信任其羽”,其羽一切都知道了,选择的结果也摆在眼前,对一个前途未卜的皇子仗义相助,这样的好兄弟,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呢?如果其羽没有和陆家小姐成亲、来当自己的妹夫,那该多好啊!赵恪然如是想着,只觉万分惋惜,回应了丁其羽的玩笑:“咳咳,是、是,你说得有理,是我的不是,等我痊愈了,一定好好给其羽赔罪。”
“几桌好酒好菜是少不了的。”丁其羽放下心来笑道,恪兄没有摆出身份的架子,丁其羽自然也乐得与他们像以前一样相处了。虽然恪兄以后可能会是大乾之主,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皇帝这种概念对她来说是新奇好奇,却不会给她特别的恐惧和压力。
好久没有这样和谐放松的氛围,忆然心里倍感温暖,也插话道:“好菜必须有,好酒就不要了,你们每次聊上劲头、都喝得烂醉。”竟是难得地说了句俏皮话。不过忆然在哥哥和其羽面前乖巧惯了,俏皮话由她说出来也带着一股乖巧劲儿,就像是根本没办法阻止、却又在努力阻止大人们喝酒打牌的乖孩子。
丁其羽挑着眉反驳道:“每回都喝醉的是恪兄,我可没有!”与忆然他们聚会聊天绝对是一件乐事,丁其羽虽然“不在其位”,却对天下大事颇为感兴趣,大乾没有新闻看,要说天下局势,还有谁能比他们兄妹俩知道得多?
丁其羽的反驳立刻就被忆然戳穿:“其羽上回回去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
赵恪然附和道:“咳咳,小忆啊,其羽都喝断片了,哪里还会记得他路都走不稳的事实呢?”也只有其羽能让忆然这样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