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雁回喝了汤洗浴之后两人才后知后觉都没有带换洗衣物,尴尬对视之后黎玖认命的抓了一把碎银子揣在腰间,抄起正舔爪子的宝儿就往外走。反正成衣铺子就在附近,再说了叫上刘长青一起去买女孩儿的衣物总感觉那里怪怪的。
黎玖是知道温雁回身材的,很快就给她买齐了新衣裳,还特意去临家靴帽店给她买了双鞋底厚实软和的新鞋。可她自己的就犯了难,黎玖是没穿过正统女孩儿衣服的,过长的裙摆很容易被乱杂灌木钩住。而临湖镇哪里有卖猎装的地方呢,毫不犹豫的,黎玖给自己买了套深蓝色的男装。虽然赶不上猎装轻便,但也勉强能凑活一下。
黎玖抱着一捧衣服往客栈走,深夜里湖边起了寒雾,将整个镇子笼罩得隐隐约约。
“宝儿。”黎玖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雾气,眼前全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东西,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就感到脚边贴上了一团温暖的所在。
宝儿似乎是转过了头来,灰蓝色的眼睛在雾气里倒是清楚得很,黎玖微微弯腰就摸到了她毛茸茸的长尾巴:“我们赶快回客栈去。”
黎玖几乎是一路摸到客栈的,小儿正拿了门闩要将大门紧闭,就看到黎玖和宝儿从半掩的门缝里挤了进来。
“小娘子,快回屋去吧,夜里冷得很。”小儿对着黎玖说了一句,就赶紧将门关上,结实厚重的门闩架在门上,挡得严严实实,“最好不要开窗。”
“小二哥,你们镇上一直都是这么大雾吗?”宝儿已经径自跑回房里去了,黎玖跟在小二身边,好奇的问。
“我小的时候也是没有啦,就从前两年开始,每天晚上都会起大雾,伸手不见五指,有很多不熟悉路的小孩子和外乡人失足跌进湖里,所以镇上的客栈到了晚上都会栓门。”小二一边忙着将大堂里的板凳都收拾倒扣在桌上,一边顺口回答,“有的人还说听到了有人在湖里唱歌哩!说的怪渗人的,大晚上的哪里会有渔夫呢?去往五羊城的船也早就开远了,什么也听不到的。”
黎玖应了一声,惦记着温雁回还穿着旧衣道声谢也快步走回了屋子。两人洗换好了衣服,黎玖抱着宝儿和温雁回并排躺在床上,微微一侧身就看到她略失了血色的脸。
让人怪心疼的。
黎玖伸手将温雁回飘在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脖颈突然有冷风灌进来,她回过身,看见洞开的窗户想起小二的叮咛,掀了一角被子趿拉着鞋走近去关窗。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歌声缥缈纤弱,如泣如诉,女人的声音里饱含了无尽的哀怨和痛苦,让黎玖的心里有些酸涩。她想起了黎猎户那只粗糙的手抚摸过头顶的感觉,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回不了头了。”
黎玖的手落在腰间,长猎刀冰冷的刀柄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耳边的歌声缓缓的淡去,黎玖回过神来,黎猎户的影子在眼前消失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条腿已经踏上了窗棂,再晚一些整个人便要跳出窗去。
黎玖赶紧收回腿将窗户紧闭,重又躺回床上。“阿酒?你身上好冷。”温雁回轻轻睁开了眼,手覆在她的胳膊上,“怎么了?”
“没什么,去关了窗。”黎玖犹豫了一下,心想既然雁回没有听到,就让她好好休息,便没有将方才的事情说出来,“快睡吧。”
“嗯。”温雁回暖和的身子靠了过来,给黎玖带去了些热气,“晚安。”“晚安。”黎玖低声回了句,给她掖了掖被角才闭上眼睛。
天刚亮黎玖便睡不着的醒了,手往边上摸了摸,温雁回身子滚烫却还在发抖,一副着了风寒的模样,额头上还缀满了冷汗。
黎玖一下慌了神,在这临湖镇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哪里有医馆,跳下床便跑去去刘长青门前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敲:“刘夫子,刘夫子!”
丁字七号的门开了,刘长青的衣衫总是那副半旧不新的模样,连带着颜色都不褪去,也从来都是不染尘灰的整洁,只是偶尔还会有些被压在身下的褶皱。
“不是风寒,倒像是觉灵。”刘长青看了蜷缩在床榻一角的温雁回,似乎有些意外,“还记得气感么?十三四岁时本命灵光未泯的生灵会逐渐生出气感,这是一个颇有些漫长的过程,或者是如你一般水到渠成自然生发。但亦有相当数量的生灵,气感是以爆发的方式觉醒的,称为觉灵。觉灵往往是由一些外在的刺激诱导而出,势烈如火,亦对身体元气有所损伤,在外的表现便像是生了各种各样的重病。只是雁回不是几日前便生了气感么?”
黎玖忧心的看着状极痛苦的温雁回,挨在床前用衣袖给她擦去冷汗,手碰到她的皮肤就被烫的忍不住缩回。“觉灵是外人打扰不得的,所需时间长短也因人而异,你在这里毫无用处,反而可能会被她无意间伤到。便让宝儿陪她,你随我到七号房去,读读你换来的那本书。”刘长青说完便见黎玖摇了摇头,执拗的很,心里叹了一声也不再说服,只道要她小心些。
雁回一直是很康健的,几乎无病无灾,只是十岁那年快到生辰的时候,也像今天这般病倒了,口鼻里都流出黑血,气若游丝,眼见得就快不行了。小林镇上的郎中束手无策,连声道从未见过这样发作迅速的怪病,甚至有人还传是时疫,颇惊乍了一段时间。
但过了两日,她竟也就那般无医无药的痊愈,神情气色比病倒前反而更好了些。
“雁回,你要赶快好起来啊。”黎玖忍着灼烫握住温雁回发抖的手,似乎这样能减轻一些她的痛苦,“上回你病得更重,这次一定也很快的。”
温雁回紧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未曾闻见。她的身体还是那般滚烫,黎玖只抓握了片刻便不得不松开,宝儿远远的躲在房门处的角落里舔毛,连黎玖的身也不近了。黎玖下了楼去问小二要来清水和毛巾,即便知道毫无作用,也是执着的给她敷着额头。
不知不觉的天色昏暗下来,黎玖掌上了灯,温雁回依旧是清晨的样子,只是好像蜷缩得更厉害了,眼角似乎还挂了些泪痕。
“阿娘。”温雁回轻声的呢喃了一句,黎玖刚抬起头,就看见她的皮肤下面涌动起无数细小的青筋,鼓胀起来似乎要破体而出,密密麻麻的看得黎玖心怀恐惧,她想要叫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想转身去找刘长青,脚下却生了根般动弹不得。
温雁回的神色更痛苦了几分,她伸手扼住了自己的右腕,脸上浮现出浅淡的青色。
“喵!”背后突然炸起一声猫叫,黎玖好似是听到了一声炸雷,让她浑身发软的想要倒伏下去,但又勉强站住了脚跟。黎玖的身体又开始听使唤了,她回过身去想要喊来刘长青,却发现宝儿挡住了门。
宝儿身上漂亮的长毛炸了起来,尾巴高高的竖起,灰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温雁回,两侧的胡须也在微微颤动。宝儿的身子伏的很低,似乎随时都可能向床榻上的温雁回扑去。
“雁回!”黎玖大喊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只是觉得房间里闷的喘不上气来,就像跟着黎猎户上山打猎时,看着那头阴险狡猾的老狼一步步试探着踏进陷阱一样。
宝儿的腰逐渐抬起,圆瞪的瞳孔也逐渐松弛眯了起来,身上的毛发又柔顺的贴了回去,她伸了个懒腰重又趴在了地上,尾巴垂下将身体卷在里面,两只前腿揣着,好似刚刚发出那声大叫的并不是她。
“水……”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黎玖赶紧拿茶碗倒了水,跪在床上将碗凑在温雁回唇边。温雁回的身体还是很烫,却没有之前剧烈了,眼睛也勉强睁开,只是呼吸间还是带着虚弱,脸色惨白的像纸。
“雁回,你怎么样?我去喊刘夫子!”黎玖紧张的问她,刚想下床就被扯住了衣角。“不……阿酒,阿酒,陪陪我。好冷。”温雁回的声音很轻也很低,让黎玖心疼的揪起来,脱了鞋袜坐在她身边,手抓握着她纤弱的手腕。
“阿酒。你真傻。”温雁回很是费力的吐出几个字,看着黎玖一脸的不明所以,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笑容,“谢谢你,也谢谢宝儿。”“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宝儿叫唤。也太吓人了些,若不是当时我身体像木头一样僵着,说不定已经软倒在地上了呢。”黎玖除去外衣躺下来,温雁回似乎是找到了热源一样将身子贴近,紧紧的抱着她。
“阿酒小傻子。”温雁回的头凑在黎玖肩窝,似乎是带着笑说的,“小傻子。”“你生病了,说胡话呢。”黎玖半带着认真的偏头跟她说玩笑话,只觉得温雁回滚烫的皮肤下面,骨和血都是冷的,于是尽力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试图给她多些热意,“雁回,要不要吃点什么?你一日夜没有进食了,身子还这么虚。”
“不要。”温雁回收了收胳膊,“抱抱就好。”“好。”黎玖应承下来,稍微抽身吹了油灯,外面影影绰绰的好似又传来了歌声,好在窗户早就是关上了的。
宝儿打了个呵欠,不再看着房间那边相拥入眠的两人,最终半是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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