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梦司谣拥有王族血脉是事实, 但那名为梦天玺的王族大人却不愿意就此轻拿轻放。
他只是思考了片刻,目光中便再次流露出阴毒光芒, 道:“如此稀薄的血脉力量, 显然不可能伴生出我族独特的长生花。那位不敬血脉的王族中人,竟然犯禁与低等族群的族人生下孩子, 瞧他这般丑陋的模样, 哪有半分像我福寿仙族的王族血脉!”
此话一出, 议论顿生,许多王族中人都对梦司谣嫌恶不已。
“掌纪大人说的不错, 长生花都没有的话, 连那些普通族人都不如, 怎能进入我王族?”
“清乐大人如此积极, 该不会,这孩子是他的骨肉吧?”
“不, 我倒觉得不是他的, 你们忘了吗?四十多年前, 那位……可是溜了出去……”
听得周围王族族人的猜忌纷纷, 清乐大人勃然大怒,“天玺!休要妄言!难道你忘记了我族智祖无处不在, 若是他不愿意接受这孩子,又怎会容忍他进入王庭?!”
对啊,智祖是无处不在的,族里的一切,他老人家都一清二楚呢!
原本心向梦天玺的族人们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不再开口附和了。
梦天玺心急如焚,薄薄的面皮都涨得通红,他努力思考,想要寻找理由将人赶出王庭,可偏偏被梦天啸那几句有关智祖的话语堵得死死的。
智祖是谁?是他们福寿仙族的最强者,拥有广博如海的智慧,还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智祖从出生到现在已然活了数十万年,是所有族人心中,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没有一个福寿仙族的族人胆敢质疑智祖,若有,早就被所有族人碾碎长生花,处以极刑了!
所以,梦天玺再怎么生气,都无法反驳有关智祖的话语。
他只能恨恨跺了跺脚,拂动长须甩向对方,骂道:“你强词夺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在福寿仙族的规矩里,老者甩老者长须是一种极其嚣张的挑衅行为,清乐大人眼见着梦天玺的长须甩在他脸上,也没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然后,他也甩了回去。
这下子闹大了,两位王族的大人同时飞到空中,以胡须作为武器,与对方缠斗起来。围观的王族族人纷纷退开,生怕被两位大人波及伤到。
空中的清乐大人还喊了一声:“梦嵘,保护梦司谣!”
梦嵘没办法,他隶属清乐大人管辖,当下也只能领命应道:“是,清乐大人!”
梦天玺也朝下面叫:“你们,快把那个外人赶走!”
“是,掌纪大人!”梦天玺的侍卫军士可不给梦嵘这位将军面子,毫不留情地向着他和另一边的梦司谣围了过来。
梦嵘虽然不喜梦司谣,但此时也知道应以保护他为第一要事,冷着脸嘱咐道:“他们中有老者,你别被长须打到了,很疼的,躲在我后面就行。”
梦司谣依言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围观眼前的闹剧。
他想过千遍万遍,福寿仙族会是什么样子,可都没想过,会是这般莫名奇妙的地方。
开心吗?激动吗?或许先前刚刚进来的时候是有的。
可见了人,听了话,他才发现,曾经满怀在心的憧憬都烟消云散了,他甚至觉得,待在这里都不如待在圣兽教自在。
梦司谣不生气,也没有恼怒,不过是几道冷眼,几句冷语,哪里比得上他经过的苦痛呢?
他只是在想自己的父亲……父亲的在天之灵……真的会想回归故乡吗?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正自思量间,忽然左前方有道白色匹练袭来,又快又急,带起劲风扑面,刮得人生疼。
梦司谣脚步一滑,侧身避过,空气中红光一闪,骨刃便出现在了他手里。
刺啦——
他下意识斩去,不过是眨眼的时间,那道白色匹练便被一斩为二,断在了地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梦司谣看到与梦嵘打在一起的族人都停下了手,而梦嵘也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嗯?”梦司谣不解其意,转眼一看,梦天玺一方人群中,有个断了胡须的老者,正呆呆傻傻地望着他。
梦司谣再一看,原来先前攻击他的白色匹练是那位老者的胡须,而此刻,躺在地上的,正是一大片长长的胡须。
“你、你……”那老者嗓音尖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终是怪叫一声,伏倒在地哭了起来。
“胡须,我的胡须没了,我不活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他还长着一截呢,只不过刚到胸口,不比先前,有拖到鞋面上那么长。
听到动静,空中打斗的两位终是停了下来,那梦天玺一见地上被斩断的胡须,再看看自己哭得死去活来的侍从,指着梦司谣跳了起来。
“你真是太过分了!!!”
清乐大人却是一边整理胡须,一边说道:“这孩子刚回来,怎知我福寿仙族的规矩?你们技不如人就不要出头闹事,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
梦天玺也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胡须,恶狠狠骂道:“我现在就去面见族长,报告你们的罪行!”
说着,他那里有一名侍从跑上前,仔细地捡起地上的断须,一行人簇拥着梦天玺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清乐大人转身凝视着梦司谣,眼中似是含着揶揄笑意。
梦司谣低下了头。
“你真的好像你父亲。”清乐大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梦司谣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清乐大人仰天大笑,说:“许多年前,你父亲也曾剪断过其他族人的胡须。”
原来是这样吗?
梦司谣感觉想象中的父亲更加鲜活了一些,他想要知道更多……
梦嵘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清乐大人又领着梦司谣往前走,“不用理会天玺,再走一段路,就到你父亲以前的居所了。”
没有族人敢多说梦司谣什么了,一路过去,那些人都躲在房屋里面,目光畏惧地望着他。
可能是他刚才的行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吧?所以王族族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了。
这样也好,梦司谣觉得自己反而轻松了些。
……
王庭的王座在房屋建筑群的最中心,远远就能看到尖型的塔顶。
但是清乐大人却在往边缘地带走,绕过了几条大街,房屋渐渐稀少了,在临近花海的台基边缘,建造着一座小型钟楼,钟楼后方有一排房屋。
清乐大人指向那排房屋中最末尾的一间,道:“就是那里,你父亲以前就住在那里?”
梦司谣不免又想,难道父亲以往在族中地位不高,所以只能住在这么偏院的地方?
仿佛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清乐大人又开口道:“你可知你名字的来历?”
“不知。”梦司谣道,他以前也在心里猜想过,为什么父亲会为他起这样拗口奇怪的名字,但根本就猜不出缘由。
“你的父亲,曾是王族的司谣大人。”清乐大人叹了口气。
“司谣大人?”梦司谣微微惊讶,“您是清乐大人,刚才那位,是掌纪大人……”
清乐大人赞许地笑了笑,“不错,我们都在王族中任职。”
“天玺负责编纂王族纪要,我负责族中祭典之时的礼乐。”
“而你的父亲与我一起工作,他负责在祭典上为智祖与其他先祖唱诵祭谣。”
“司谣之位,最接近于智祖与其他先祖,是在王族中拥有至上荣光的职位。”说到此处,清乐大人似是想起了往昔的时光,语气幽幽道:
“天游能为你起这个名字,看来,是将你视作了他生命中的至上荣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梦司谣心头炸开,他睁大眼睛,愣愣望着双唇开合的清乐大人,随后,汹涌而来的酸楚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周围一切都远去了,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一下子,他像是回到了禾涧豢奴场,看到了被锁在囚笼中的父母。
两道朦胧不清的身影并肩坐在一起,正一起低头凝望襁褓中的婴儿。
父亲在为他起名的时候,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明明是上古八极之一福寿仙族内的司谣大人,却流落到一个普通的凡人大陆,被那些凡人踩在脚底……
而母亲,可怜的母亲,一辈子都被困在豢奴场,从未见过外面的阳光。
可就算如此,就在身在污泥中,他们还是赐予了他生命,赐予了他这样一个怀有荣光的名字。
他们肯定很爱他吧?
可他却从未见过他们的模样。
梦司谣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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