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虚箭

    叶晗之前将开山门收男学生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十就是因为和温司兰在书信中确认了他从京都出发的时间,按这时节运河水路的行程速度,差不多就会在初八初九这两天到达安阳县。

    山门从天不亮时就开启,大开了一天,到下午未时过后,陆陆续续要来的都来了,已经没什么人上山了。算上温司兰那个名叫温宁的小侍一共有十九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比叶晗预计得要少一些,但也在意料之中。读书不是男人该做的事对许多人甚至男子自己来说都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转变。

    这些男孩里不全是安阳县人士,还有从临县过来的,也有几个确实拿不出束脩,叶晗便如他计划那般给赊了账。

    叶晗带着一众男孩去拜了先贤祠,又去拜了山长谢光,然后来到书院内最高的一座四层阁楼前,阁楼有十楹门,通常只开中间四楹门,叶晗带他们在阁楼门外短暂停留了片刻,解释道,“这是养性阁,也是书院的藏书阁,对书院所有学生都开放,在阁内藏书可随意取阅,不过如果要把藏书带出养性阁,就需要问谢山长要个条,并且按期归还藏书。

    我现在还不是太清楚你们各自的情况,不过从刚才我简单问过的一些来看你们中有不少人以前都没有机会念书,要从识字从头开始,到能看阁内藏书的程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倒也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叶晗打算带他们熟悉一下书院环境,不过这么多人一起走不是太方便,走在后面的人容易听不清他说的话,叶晗想了想打算分头行动,温司兰自己都还摸不清路,叶晗便让谢云瓷带了六七个男孩往一个方向走,自己带着其他人往另一个方向走,最后到厢房汇合,正好分房间。

    卫章是跟着谢云瓷那六七个人中间一个,从养性阁往南,谢云瓷带着他们经过了新落成的明志堂,见悟堂,然后是最南侧的骑射场,他们停在骑射场外侧,前方就是马厩,此刻那里停着几十匹高头大马,书院雇有专门护养马匹的人,有几个正在马厩里忙碌。

    谢云瓷说,“这是上射字科课程的地方,这个点应该已经下课了。”

    不过话虽如此,骑射场上明显还有骑着马的人在,有一骑马冲着他们跑过来到了骑射场边上,走在卫章后面一个圆脸男孩冲着马背上的女人开心地喊了声,“阿姐。”

    马背上的女人生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她把马骑回马厩又小跑了过来,摸了摸那圆脸男孩的头。

    圆脸男孩叫唐玥,他对其他男孩主要是谢云瓷道,“这是我姐姐唐瑜。”

    山长和夫子们的住所距离书院其他主要场地有相当一段距离,需要上下爬坡不少的山道石阶,谢云瓷和叶晗的性子并不相像,他不爱出门,一个人关房内一整天都不会觉得闷,所以他平日里其实很少来书院,唐瑜并不认得他,他也基本不怎么认得书院里那些学生,只听过几个在谢光口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名字,但也对不上人。

    唐玥在问他姐姐,“你们下课了?”

    “对,天色不早了。”

    “那里怎么还有人?”

    骑射场上还有跑马的人,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骑马在追赶一个人,人不可能跑得过马,但马背上的女人每次都在马蹄快踩到地上跑着那女人时提缰放慢速度,猫捉耗子一样遛着人玩。

    那逃跑的女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一个绊倒,打了几个滚趴伏在地,后面的马也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女人和唐瑜还有被她欺倒在地的女人一样都穿着书院统一的月白色衣袍,但同样的书生袍穿在她身上,就愣是穿不出一点书生气,反而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阴狠。这张脸若是单独拿出来本来应该十分招男孩喜欢,只是气场太凶,会让人忽略了她的五官,眉梢眼角只余戾气。

    卫章眯了眯眼,是霍宴。

    她从马背上挂着的箭筒里抓了一支箭出来,满弓拉箭,对准了地上的女人,像是真的要置人于死地。

    射字科所用弓箭都是能打对穿木靶那种,箭尖明显泛着锋利的金属冷光,有胆小的男孩已经叫了出来,唐瑜看起来也有些不敢置信,瞪了眼盯着那里,就见那女人的弓已经拉到了最满,地上的女人爬起来跪在了马前,“霍少,霍少你饶了我,我错了,我就是鬼迷了心窍,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扑一声,弓弦弹出箭矢破空的声音突兀响起,地上那女人只看到一根泛着银光的箭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霍宴嗤了一声,居高临下神情阴郁又讽刺,那支离了弦的箭,正夹在她食指中指之间。

    她丢了箭,掉转马头,没再多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霍宴出了骑射场,下了马,倒是没了先前的戾气,但也没有明朗多少,神情散漫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给人一种十分喜怒无常的感觉。

    她这人收了阴郁戾气就是玩世不恭一派散漫,凤眼薄唇,生得就是一张薄情寡辛的脸。

    霍宴把马扔回马厩,那一通遛人拉弓的操作显然把人吓得不轻,她出来时虽然没往他们这边走也没看一眼,但有几个男孩还是往后缩了缩,唐玥都躲到他姐姐背后去了,刚才那足够能把人射对穿的箭可是真的离了弦,虽然被她用两指夹住了没有飞出去,但也是就差一点点了,只要她一个没夹住,地上那女人就已经没命了。

    她走远后,圆脸男孩在问他姐姐,“那是谁呀?好吓人。”

    唐瑜确定霍宴的身影已经走远了才道,“那是霍宴,是我们眠山书院一霸,她这人向来阴晴不定,别看书院里大家都穿着一样的书生袍,其实身份差的远了,我们谢山长声望高,这里有不少据说是州府甚至京都里来的官家大少们,这就是其中一个。总之,你以后在书院但凡遇到她,千万千万千万绕着走,有多远逃多远。”

    “至于地上那人,叫尤思鸿,她以前一直想跟霍宴混,不过霍宴看不上她,从来不带她玩,上个月月底我们的情境演练是骑射对抗,就是大家分了队伍比赛,她和霍宴抽签抽在一个队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故意拖后腿让霍宴输了,已经被霍宴盯着整了三天了。”

    “我也是不明白,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霍宴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这不自找的吗?惹谁不好要去惹霍大少。”

    有个男孩在旁边问,“山长和夫子都不管的吗?”

    唐瑜道,“这都下课了,自由活动时间,夫子们怎么可能事无巨细什么都来管?除非有人去告状,但谁敢去告霍大少的状,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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