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杨程奕适时补充,“远房哥哥。”
悦游的员工拿捏不准远房哥哥的亲近程度,只能六神无主地瞟向自家老板。
王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空气闷滞,在场的人正襟危坐。
整个包间静悄悄的,能听到服务生倒酒发出的窸窣声响。
“王淮,还不快敬杨总一杯,赔礼道歉。”钱正不想看自己攒的局闹到不欢而散,出言提点,“杨总大人有大量,这事就算翻篇了。”
王淮擦了下额角的汗,“杨总……”
杨程奕笑得漫不经心,“哪能轻易翻篇。”
他举杯的动作一滞。
“我受故人之托,打小负责教养若若,她有错就是我有过。”杨程奕偏头,状似虚心地请教,“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你来说说,我们家若若怎么就没教养了?”
我们家若若……
蒋心若反复咀嚼这个称呼,抬眼环顾一圈。
刚才撺掇自己喝酒的人,而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神情忐忑地往这边看。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种重回家门的安心感。
众目睽睽之下。
王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内心天人交战。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不服软道歉的话,很难蒙混过关。
可他原本在公司就没多少威信,如果再在自家员工面前低声下气,以后怕是更难服众。
左右都是一死,就是不知道哪里还能留个全尸。
王淮捏紧手里的杯子,起身朝向杨程奕,低声下气地说:“刚才是我说错了话,杨总,您别往心里去,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这事光跟我说也没用。”杨程奕瞥了眼身边坐的人,“若若这孩子啊,平时看着脾气好,不跟人一般计较,可真生起气来,连我都哄不好。”
蒋心若十分配合地收起微笑,板着脸,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
王淮心里更加纠结。
要知道,在杨程奕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不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自己敬酒服软并不丢人,可对象换成蒋心若这种小姑娘,性质就不一样了。
更不要说自己刚才还想借势教训她……
这一刻,王淮恨不得时光倒流,穿越回去扇醒自己。
钱正怕他再惹麻烦,利落地开了瓶酒,搁到王淮面前。
早在蒋心若来之前,王淮为了结交身旁的人,已经喝下了不少酒,以至于现在光看这满满一大瓶,胃就反射性地抽疼。
杨程奕右手随意反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咚。
咚咚。
无形中像在做倒计时。
听得王淮愈发忐忑。
钱正忍不住出声催促,“王淮……”
杨程奕轻笑一声,打破僵局。
“别这样,搞得好像我也在故意刁难人。”
他声线低沉,自携三分鼻音,加上惯有的戏谑口吻,说起重话来都像在开玩笑。
钱正眉头皱得更紧,不耐地瞪了王淮一眼。
再这样拖下去,正在走流程的合同怕都悬……
团队这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不说,整个项目的宣传进度也会受影响。
王淮咬牙,拎起酒瓶,“这瓶酒就当我给蒋小姐赔不是了,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仰起头,咕嘟咕嘟地往嗓子眼里灌。
这个不要命的喝法惊到蒋心若。
虽说心里有气,可再怎么样也不想闹出人命。
她刚要出声阻止,肩头忽地一沉。
杨程奕压着她坐回椅子上。
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中透出瘠薄的凉意,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得意味深长。
熟识的人,熟悉的脸,感觉却是全然陌生的。
相处将近十年,在自己面前,杨程奕总是一副玩世不恭、予取予求的模样。
今天旁观他恩威并施,三言两语逼得人走投无路,蒋心若忽地产生一种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的错觉。
王淮吹完一整瓶酒,颤颤巍巍的,手撑在桌子上才能勉强站稳。
杨程奕舒然而笑,“长辈主动来敬酒,照理说,若若应该回敬,可她肠胃不好,这杯就由我来。”
话说到这里,他抬高手里的杯子,转了一圈,酒液在掌心里晃出温润的光泽。
“若若出门在外,往后还要请大家替我多多照顾。”
大佬都发话了,在座的人争先恐后地表态。
“那是当然,杨总今天不说话我们都得好好照顾。”
“从今天开始,谁要是敢欺负蒋小姐,就是跟我过不去。”
……
权势如疾风,刮得这片墙头草竞相折腰。
一阵天旋地转后,王淮勉强抬头,刚刚还在称兄道弟的那群人面目迅速扭曲模糊。
杨程奕没理会这群人,兀自转头问她,“还生气呢?”
听这话的意思,如果蒋心若还在生气,杨程奕就找下一个人给她开刀。
众人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提了起来。
在场所有的目光齐聚在她身上。
蒋心若自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抿嘴笑着说:“我本来也没真生气。”
王淮眼前一黑,喝下去的酒又开始在胃里翻腾。
其他人自觉逃过一劫,瞅准风向,开始吹捧奉承蒋心若。
什么人美心善气质佳,仙女下凡人人夸之类,捡最直接最肉麻的说,变脸的速度快过翻书。
蒋心若硬是被这帮人两面三刀的做派逗得乐不可支。
一片吹嘘声中,杨程奕转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小仙女。
蒋心若笑起来眉眼弯弯,左颊漾出浅浅的酒窝。
依稀仍是十年前的样子。
杨程奕看的心痒手更痒,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酒窝,“你啊,脾气太好。”
蒋心若笑容蓦地僵住。
钱正看准情势,想要借机翻过这页,关切地询问:“蒋小姐的肠胃炎严重吗?我有认识的医生,在这方面挺有名气。”
“这病只能慢慢调养,急不来。”杨程奕顿了顿,说,“以前我为这没少操心,国内国外看了不少名医,这才好的差不多,现在还要注意,辛辣刺激的东西一点都不能碰。”
聊及往事,他声线渐低,沉淀出一种千帆过尽的柔意。
钱正却听得心有余悸,“幸好蒋小姐今天没喝酒,不然我这罪过可大了。”
王淮也不免觉得后怕。
他只不过是多说了蒋心若两句,这些人帮着杨程奕往死里灌,要是真弄得蒋心若肠胃炎复发住进医院,自己只怕死无全尸。
杨程奕抬腕,随意看了眼手表。
钱正熨帖地递上话头,“今天有点晚,蒋小姐也该休息了……”
杨程奕顺势说:“时间还早,你们慢慢喝,我和若若还有其他事。”
众人纷纷起身相送。
杨程奕目光在客套的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王淮身上。
他淡淡地说:“你要若若给的预付金两天之内退还。”
王淮心头一凛,“杨总……”
这节骨眼上,蒋心若要是退出,钱正恐怕也不会继续跟自己合作……
情势紧急,他顾不上颜面,哀求说:“杨总,我真的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惹蒋小姐生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家不养狗。”杨程奕直接打断,语气冷漠,“所以这笔钱只能给你。”
门一打开,初春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人前的万种温情。
不欢而散的记忆重新压上心头。
刚才配合默契的两人,现在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按理说,他今天帮了忙,自己应该道谢。
可难就难在,闹翻之前,蒋心若还没来得及学会把他当做外人。
骤然作响的铃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杨程奕接起来,“喂,我这边刚刚结束。”
那头的声音模糊,隐隐地报出一个房间号。
杨程奕点头,“好的,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蒋心若的心慢慢地沉到了底。
“这一年长不少出息?”杨程奕收了线,偏头教育她,“还能被这种人欺负?”
蒋心若皱眉辩驳,“我没有。”
自己明明是打算不予理会,一走了之的,这话说的像她在原地任人欺负。
杨程奕扯了两下领带,“这一年里,你都没想起过我吧?”
笃定的口气让她胸口一闷。
蒋心若小声嘟哝说:“想你的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
“说的也是。”杨程奕毫不在意地笑,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只打火机,随意把玩。
蒋心若眼尖地认出这是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在国外特别定制的打火机,辅有戒烟功能,点烟时会自动播放葬礼上的哀乐,以此警示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彼时,杨程奕听完她的介绍,拆开礼物盒,婆娑着机身细腻的纹路,问:“所以你送了我一只不能打火的打火机?”
蒋心若振振有词,“我这是为你着想,送你健康。”
他随手收进西装口袋里,“真替我着想以后要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得寸进尺,说得好像我经常惹你生气一样。”蒋心若不满,“你摸着良心说,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真学会惹人生气就晚了。”杨程奕乐呵呵地伸手戳她的酒窝,“记住了吗?”
回忆止步于电梯口,两人同时按下按钮。
一个上行,回客房部;一个下行,离开酒店。
早已不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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