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自己房间里一切如昔,连床上吊顶纱幔,都因定期清洗整理,洁白得纤尘不染。
蒋心若埋进大床里,翻身平躺,目光落到床头悬挂的捕梦网上。
一年前,杨程奕自知年纪已到,也架不住他妈钟薇天天催促,开始接触适龄女性。
蒋心若每天愁得睡不着,生怕他一时冲动,潦草完婚。
那些日子,她经常用做噩梦为借口,半夜敲开杨程奕的门,有目的地从人生理想聊到婚姻爱情,企图唤醒他。
睡到一半被人叫醒,杨程奕哈欠连连。
“结婚这事吧,除开感情因素,其实跟做生意差不多,找一个靠谱的对象签订合同……”
蒋心若听得心凉,“你是这么想的?”
杨程奕这才清醒一点,“哦对,你这个年纪应该还相信爱情……”
“什么叫我这个年纪?”蒋心若不满,“我早就成年了,现在是成熟女性。”
“好,成熟女性。”杨程奕从善如流地换了称谓,问,“现在可以睡了吗?”
话里话外还当她是不懂事的孩子。
蒋心若的心情由失落转为失望。
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万般无奈之下,杨程奕只好去咨询医生,得到初步建议后,着手订做捕梦网。
睡前,由他自己亲手挂到她的床头。
粉色`猫头形状的捕梦网,下面点缀几串白色的羽毛,随着他的动作,漂浮在半空中,起起落落。
杨程奕特意用低沉神秘的语气做介绍,“在印度传说里,捕梦网能过滤掉噩梦,只留下美梦。”
蒋心若满脸怀疑,“你这个年纪还信神话传说啊?”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信。”杨程奕一顿,“今晚开始好好睡觉,不许再来吵我,听到了没?”
蒋心若闷声回答,“知道了。”
回忆到这里,她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未婚妻的事。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
蒋心若睁开眼,看了眼挂表,心里还觉得奇怪。
怎么都这个点了,杨程奕还没来叫自己起床?
意识逐渐清醒,她愣了好一会儿,起床穿衣下楼。
孙阿姨正在厨房忙碌,见到她,面带笑容地说:“蒋小姐醒了?昨晚杨先生特地嘱咐过,早餐做点甜的。”
蒋心若问:“他走了吗?”
孙阿姨端上一杯热牛奶,“杨先生还没起。”
奇怪。
昨天睡得那么早,不至于到这个点还没睡醒吧。
“我上楼看看。”
蒋心若敲了两下门,说:“我吃完早餐就要走了。”
没有回声。
她继续敲,“我打过招呼了,你不要装没听到,过后再来批评我。”
依然没有动静。
蒋心若放心不下,试探性转动门把,打开门。
杨程奕的房间很大,她顺着往里走,看到床上被子高高隆起。
他现在竟然能睡得这么熟。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你……”蒋心若绕到床头,声音忽然打住。
杨程奕蜷成一个很难受的姿势,双目紧闭,眉头微微蹙起,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蒋心若一惊,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好烫。
杨程奕昨晚辗转反侧,天蒙蒙亮才勉强入睡。
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你没听别人说,女孩子要富养,这样长大后才不会被别的男人三言两语拐走。”
——“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求求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让我跟他走吧。”
两个声音跨越十年的时光,混合交织成刺耳的笑声。
嘲笑他这么多年用心尽付东流,落得一无所有。
杨程奕艰难地睁开眼,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面前。
蒋心若面色焦急,提高音量对他说:“你发烧了。”
耳中的嗡鸣盖过她说话的声音,杨程奕认真看着蒋心若,哑着嗓子问:“我究竟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语气认真而委屈,好像遭受多年不公。
蒋心若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瞬间愣住,反应过来后噔噔地跑下楼喊人。
“孙阿姨,他烧糊涂了,你赶紧叫医生。”
杨家请的家庭医生二十四小时待命。
他匆匆赶来,量了体温,简单地做了其他检查,说:“杨先生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孙阿姨出门去送医生。
偌大房间里只剩下蒋心若和杨程奕。
杨程奕吞下感冒药,神情恹恹地躺回被窝里。
以前她生病时,杨程奕一天不落地陪在医院里,现在自己要是一走了之,未免太过狼心狗肺。
蒋心若贴心挪近了床头柜上搁的水杯,以方便他拿取。
杨程奕看了一眼,自顾自地翻过身,背对着她。
蒋心若不由地愣住。
记忆里他很少生病,没想到发个烧,脾气也跟着变大。
算了,不跟病人计较。
感冒药里有安定成分,不一会儿,那头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蒋心若这才安心查看微信消息,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拨通合作摄像的电话。
“‘旭日东升西沉,潮水涨落’——妹子,你知道吗?因为你这十个字,我至少要在山上呆十四个小时才能拍完。”
蒋心若开玩笑,“这不是想让你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这种天我能冻死在山上。”摄像师好言商量,“你改一改,好歹让我能下山回一趟家。”
“文档发我,这就放你下山。”
自己的电脑还在酒店,她跑去书房搬出杨程奕的笔记本电脑。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转到输密码的页面。
蒋心若想也不想敲下密码,顺利开机。
杨程奕用的是两人生日结合后的数字做密码,当初很自信地说肯定没人能想到。
蒋心若当场提出疑问,“你告诉我,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你?”杨程奕一怔,显然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随后付之一笑,“你是我的人啊。”
理所当然得她都不能理解。
后来想想也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过往的人生都能被随意篡改,就算知道了密码,又能做什么呢?
在她面前,他无需伪装,心安理得地做透明人。
书房里呆不住,蒋心若抱着电脑躺坐在客厅里的吊椅上。
为了防止自己写稿时乱揪头发,还顺手盖上卫衣的帽子。
孙阿姨贴心地送来温水。
蒋心若认真思考
怎么才能更好地表现出这座城市一天的变化匆匆呢?
这一觉睡得像溺水,杨程奕挣扎着醒来,冒了一身汗。
原先那种头昏脑涨的感觉稍稍褪去。
他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想起若若回来了。
杨程奕冲完澡,换上新的睡袍,抄着口袋,懒洋洋地走下楼。
因为蒋心若的缘故,这栋房子装修时在细节处下了不少功夫。
客厅的吊椅是椭圆状的,原白色,形似一只蛋壳。
听到楼梯这边传来的脚步声,一个黄色的小脑袋破壳而出。
“你醒了?”
蒋心若掀开卫衣帽子,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到杨程奕面前,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脑海中猛地窜过她笑着朝自己耳朵吹气的画面。
杨程奕下意识地一躲。
蒋心若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她觉得莫名其妙,“我只是想试试烫不烫。”
杨程奕呼出一口浊气,压着她要收回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哑着嗓子问:“烫吗?”
蒋心若还没感觉出温度,先被他这个动作弄得一颤。
她触电般抽出手,捻着手指,回忆刚才的感觉,喃喃自语,“好像是不烫了。”
“杨先生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先吃点东西吧。”
孙阿姨早在锅里备好粥,见他下楼,忙盛上一碗端到餐桌上。
杨程奕落座后,朝对面的位置微点下巴,示意她过来。
念在他是个病人,蒋心若乖乖地坐到他对面。
孙阿姨煮的是皮蛋瘦肉粥。
他搅动两下,隐隐地闻出粥里若有若无的腥味,顿时胃口全无。
杨程奕放下勺子,推开面前的碗,目光顺势落到她身上。
蒋心若肠胃虚弱,医生建议喝温水,既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的那种。
为此,家里专门为蒋心若准备了保温杯。
手触及时,外壁会显示瓶内的水温,为了提高她喝水的乐趣,还专门设计成奶瓶的形状。
蒋心若现在就抱着自己那只奶瓶一样的保温杯,叼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杯子里的水,腮帮子鼓鼓的。
杨程奕笑了笑,问:“你吃过了?”
蒋心若点头,看了一圈屋内的摆设,故作自然地问:“你的未婚妻呢?她不住这里吗?”
杨程奕说:“这栋房子早在十八岁那年就过户到你那里了。”
这还是蒋心若准备在Y市买房子,需要查询个人名下全部房产时才知道的。
成年之后,她签过许多财产让渡相关的合同,名下不动产多到记不过来。
这些资产对杨程奕来说,都不算不上九牛一毛,不过洒点水而已。
蒋心若受他影响,一直也没放在心上。
可当她看到这套房子时,还是愣住了。
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把自己常住的房子转移到别人名下。
“所以……”杨程奕反问,“你觉得我如果订婚了,还会继续住在你家吗?”
蒋心若紧张地问:“所以你没订婚?”
杨程奕故意逗她,“你猜。”
又来了……
每次谈到正事,他都这样。
蒋心若扁扁嘴,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是在我家,那你就要听我的话。”
杨程奕挑眉,饶有兴趣地等她发话。
蒋心若将盛粥的碗推到他面前,说:“喝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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