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吊灯一开,厅内瞬时大亮。
杨程奕不适地眯起眼,茫然的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顾兮看着特地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尴尬地打招呼,“杨总。”
身旁爆出一阵哄笑。
有人出声打趣说:“刚长一岁眼睛就不好使了?顾兮再怎么看也不像若若啊。”
杨程奕好似没听到他们说话,不肯死心地转头看向门口。
随着容忱走进大厅,眼底闪烁的最后一丝光芒也跟着湮灭。
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容忱忙解释说:“对不起啊,我和兮兮今天的飞机晚点了。”
“没事。”杨程奕轻轻摇头,不在意地笑,“能来就好。”
态度忽然这么好,容忱反倒不安,主动说:“不管怎么样,我先自罚一杯。”
其他人顺势撺掇说:“来来来,接着喝。”
“你们去吧。”杨程奕摆了摆手,“我刚才喝了不少,这会儿头还有点晕。”
有人立刻表示不满,“这才几点就喝多了?杨总,还能不能行了。”
也有人劝道,“先让他休息会儿吧,能把顾兮看成若若,确实喝了不少。”
难得聚在一起,众人兴致很高,举杯畅饮。
杨程奕孤身朝角落里的沙发走去,背影落寞。
画面最终定格在酒店大厅中央,各色蜡烛摆出的“HappyBirthday”上。
蒋心若看得眼眶泛酸。
歉疚撕扯之下,她恨不得穿越回那个时刻,从天而降般跑到他面前说一句“哥哥生日快乐”。
“若若啊,这么多年,你哥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非要和他闹成这样呢?”
蒋心若埋下头,没说话。
容忱也不勉强,劝道:“听我一句,为了别人,跟你哥闹别扭,不值得。”
蒋心若吸了吸鼻子,闷声回答:“我知道。”
当晚,她将杨程奕送的捕梦网挂到床头。
入睡后,梦到的尽是当年。
杨程奕在外担着风流多情的名声,回家面对比他小太多的蒋心若,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但他适应得很积极,还买来童话书给她讲睡前故事。
蒋心若瞟到封面,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我都十三了,早就过了看《格林童话》的年纪了。”
“……”杨程奕尴尬地轻咳,“又不是让你看,睡前故事,情节越简单越好。”
蒋心若穿的是兔子睡衣,帽子扣上,毛茸茸一团窝在床上。
杨程奕翻开书,“我先看看,睡美人?一听就很助眠,就讲这个吧。”
童话故事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
蒋心若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哄着睡过,越听越兴奋。
杨程奕坐在床沿,姿态疏懒地靠在旁边的护栏上,翻书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王子瞪大眼睛,连眨也不舍得眨一下,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她……”
读到这里,他忍不住犯嘀咕。
要不要顺便提醒若若,如果生活中有人这么敢对你,你想都不要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当王子刚刚碰触到玫瑰公主花瓣一样的唇,沉睡了百年的公主一下子苏醒过来……”
蒋心若忽地睁开眼。
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困意。
敢情自己这么长时间都白讲了。
杨程奕怔了怔,揪着兔子耳朵,问:“小公主,王子还没来吻你,怎么就醒了呢?”
在小姑娘面前装了这么久的正经人,一句话将本性暴露得彻底。
蒋心若脸刷地一下红了,声如蚊呐地解释,“我睡不着。”
“你要是不睁眼这会儿早就睡着了。”杨程奕严肃地批评完,复又安抚说,“若若乖,闭上眼。”
蒋心若年纪太小,被他这套唬得一愣一愣的,忙重新闭上眼。
一片黑暗中。
她慢慢回想刚才听到的故事,心咚咚直跳,嘴唇不安地嗡合。
这一觉被他搅得期待又紧张。
这么多年,蒋心若一直不知道自己从哪一刻开始动心。
回忆里面处处藏雷,反应过来之时,早已粉身碎骨。
回国后,薛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签好的合同,约蒋心若出来见面。
地点定在一家西餐厅。
薛颉用双手呈着合同递到她面前,“大恩不言谢。”
“这么正式。”蒋心若觉得好笑,“其实我也没帮上多少忙。”
“现在创业的人遍地都是,VC手上的钱抢都抢不过来。”薛颉语气十分诚恳,“要不是你这二百万,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启动资金。”
可这毕竟只是自己的零花钱,每次见面都要听他千恩万谢,她反而很不好意思。
蒋心若装模作样地掂了掂合同的分量,“我现在是不是也算公司的股东了?”
薛颉自嘲地笑,“规模这么小公司,难为你能看得起。”
“哪个公司不是从小做起来的?等你以后赚了大钱一定要记得给我分红。”
薛颉保证说:“一定。”
这段日子,他孤身一人奔波在外,屡次碰壁之后,整个人从身到心都疲惫不堪。
难得听到鼓励的话,薛颉终于有喘上口气的感觉。
刚上大学时,他就听人说文学院有个小公主,家里很有钱,人长得漂亮不说,性格还特别好。
这种不知转了多少口的传闻,薛颉向来听过就忘。
直到后来,意外和她发生更多的牵扯后,他才发现,蒋心若远比别人说的还要好。
服务生拿来菜单。
因为肠胃不好,蒋心若每次和别人吃饭,点餐时都看得很认真,仔细询问每道菜里加的调味品。
她合上菜单,说:“肉酱意面套餐,里面的红酒换成果汁。”
薛颉接着问:“果汁能不能做成温热的?”
服务生回答说可以。
蒋心若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凉的?”
薛颉轻咳一声,说:“杨总跟我说的。”
蒋心若瞪圆了眼睛,“他找过你?”
薛颉犹豫片刻,如实回答:“是。”
早在蒋心若随他来Y市的时候,杨程奕就通过秘书打过电话,后来又在微信上发来一个清单,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蒋心若平时不能吃不能碰不能做的事情。
薛颉连续滑了两下都没看到底。
杨程奕的语音跟在最后。
“你每天看几遍,记得熟一点,我们家若若可吃不了苦。”
口气强硬得如同布置工作。
前段时间,杨程奕还隐晦地敲打他说:“缺什么可以来找我,别光盯着小姑娘手里的东西。”
平日里,薛颉忙于工作鲜有时间和蒋心若见面,也不怎么联系。
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杨程奕会背着自己给薛颉施压。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种话?”蒋心若岔岔不平,“这笔钱明明是我主动给你的,他要找也应该来找我。”
“若若,你还不懂吗?”薛颉苦笑了笑,认真地说,“在杨总的眼里,你是不会犯错的,如果有错,也只能是别人带坏了你。”
蒋心若:“……”
可是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喃喃地说:“我这次好像真的做错了。”
“这些话不算什么。”薛颉反过来宽慰她,“不管怎么样,钱我拿到了,公司我开成了。总比大老远跑一趟,连投资人的面都见不到的好。”
他说得头头是道,蒋心若更觉歉疚。
“是我的错,本来只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情,却强行扯进你来,让你变成了矛盾的承力点。”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别想太多。”
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
薛颉忽然开口说:“其实我挺佩服杨总。”
蒋心若:“啊?”
“不是因为他对我说那些话。”薛颉笑笑,语气认真,“我很佩服他的手腕。”
“以前我也觉得,他们这种富二代不过是投了个好人家,本人一无是处,现在我开始创业,才摸清一点这里面的门道。”
“他父亲患病那年,下面的人心里动荡,加上杨总本人风评一直不好,收购广莅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
“杨总一坐上那个位置就能稳得住局面,后面还能继续做大做强,真的很厉害。”
商业层面的东西,她不太懂,听他说话这一会儿,暗暗做出了决定。
“我想清楚了。”蒋心若郑重其事地说,“矛盾我要自己解决,我们分手吧。”
事到如今,杨程奕还愿意管自己,还会不远千里来找自己,无非是觉得她被薛颉带坏了。
要想真正地一刀两断,只能她自己来说。
她这个决绝的表情,跟一年前随手擦掉眼泪,说出“我给你解决钱的问题,你当我男朋友吧”的时候一模一样。
“若若,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提。”薛颉犹豫着开口,“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前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见识过蒋心若日常生活的优渥程度,后来作为半个参与人,也知道了杨程奕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
薛颉一直想不明白,她明明可以安稳地做一辈子小公主,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地离开杨程奕?
提起一年前,蒋心若反射性地打颤。
那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捧你上天堂,也能贬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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