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下楼就是便利店。
杨程奕拿了五六瓶冰啤酒,结账时,又从保温箱里拎出一包温牛奶丢到蒋心若怀里。
高档小区平时住的人少,他们坐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四下无人,隐隐能听到远处喷泉水落的声音。
易拉罐在身边一字排开,杨程奕随意拉开其中的一罐开始喝。
他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蒋心若看得喉咙发痒,默默地插上吸管。
“失恋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你在喝酒……”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忍不住皱眉,“我却要喝奶?”
“想喝酒啊?”杨程奕单手扣着易拉罐,伸到她面前,诱哄说:“闻一下,喝到的奶都带着酒味。”
蒋心若撇开脸,“你就会骗我。”
杨程奕收回手,愉悦地笑,“你不试怎么知道我在骗你?”
蒋心若轻哼,“我才不上你的当。”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
酒喝多了,浑身发热。
杨程奕脱下西装折在臂弯里,想了想,又顺手搭到她身上。
以前,他自知对待感情的态度轻浮,很少跟蒋心若聊起这个话题,生怕影响她的爱情观,没想到蒋心若却长成了他最不理解的那种人。
再不劝就真的来不及了。
“若若。”杨程奕低头呷一口酒,神色认真,“你现在还小,等再长大一点就会知道,感情在人生中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你买醉。
蒋心若不服气,“我早就长大了。”
“是长大了。”杨程奕轻笑,“从小傻子长成了大傻瓜。”
“你才傻呢。”蒋心若顿了顿,问,“我问你啊,你有认真爱过一个人吗?”
杨程奕愣住。
按照蒋心若的标准,他之前那些恐怕连爱情都算不上,不过玩玩而已。
如实回答估计她会说自己不够格教育她。
可真要说有,这么多年他好像没为此花过多少心思,更别提认真了。
相聚是各取所需,分开是好聚好散。
不上心自然也不伤心。
杨程奕说:“聊你的事呢,不准转移话题。”
蒋心若抬起头,认真打量身旁的男人。
桃花眼配薄唇,风流又寡情的祸水长相。
“对你来说,不管是婚姻还是感情都能看成生意,要考量性价比,判断值不值得。”蒋心若像在自言自语,“这就是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
杨程奕沉默片刻,问:“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蒋心若轻声叫:“哥哥。”
杨程奕怔住,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叫自己哥哥。
久违的喜悦感自心底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我不是不懂事,也不是没良心,这么多年哥哥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会好好报答……”
“什么意思?”他越听越不对劲,“我什么说过要你报答?”
“你对我好是你的心意,我想报答你也是我自己的心意。”她微顿,补充说,“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你想做什么?”杨程奕手不自觉的使劲,易拉罐脆弱的瓶身被捏得咔咔作响。
这些日子,她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就等这一刻。
“现在的话……”蒋心若深吸一口气,“哥哥,你能不能像去年那样,不要再来管我了?”
杨程奕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蒋心若重回E市,自己来Y市找她,蒋心若和薛颉分手……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然怎么解释,兜兜转转绕这一大圈,她仍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他艰涩地开口,“为什么?”
“我原来是Y市人,因为养父母的关系才去的E市,你也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特别想回到Y市,回来找自己的根。”蒋心若慢慢地说,“这几年,在哥哥身边,我去哪里啊做什么啊和谁在一起啊,事无巨细,你都知道都要管,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可是……我会觉得很累。”
杨程奕胸膛不住起伏,“我一直这么管还不是因为你身体……”
蒋心若看着他,眼神清澈,“哥哥,我长大了,不用你再操心了。”
杨程奕实在没忍住,点了根烟,问:“这一年在Y市,你找到你妈了?”
“没有。”蒋心若咬了咬唇,继续说,“但是在这里生活让我觉得有归属感,这一年我过得特别开心。”
不是闹脾气,不是使性子。
她语气平静,神色认真地跟他说,离开你这一年里,我过得特别开心。
即使被男友冷落,被旁人欺负,她依然觉得开心。
杨程奕听不下去。
蒋心若小时候也曾跟他说想回Y市找自己的妈妈,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哄回去。
她不满地抗议,“小蝌蚪都能找妈妈,我为什么不能啊?”
“人家是小蝌蚪,你现在长大了,是一只成熟的小青蛙。”他轻戳她的酒窝,“有哥哥就够了。”
没想到她一直觉得不够。
这么多年,他能做的都做了,她依然觉得不够。
“是不是薛颉……”
“不是。”蒋心若出声打断,“跟他没关系,我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哥哥你一直往这里跑也挺累的。”
“你累我也累。”杨程奕自嘲地笑,“确实不如放手不管。”
他站起身,随手将喝空的易拉罐随手仍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而后砰地消失不见。
那一大通话耗光了蒋心若所有的力气,她愣愣地坐在原处,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周围早已没有了人影。
她像被抽走骨头,瘫坐在长椅上,猛地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杨程奕的西装外套。
上面还留着他的温度。
离开杨程奕就像戒`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时隔一年又折腾一回,蒋心若连续几天都神情恍惚。
“若若……”面前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孟恬敲了敲桌子,“若若。”
蒋心若如梦初醒,“怎么了?”
“跟你说新的项目呢,要求去E市拍摄。”
蒋心若微微蹙眉,“怎么又是E市?这次说什么我都不去。”
“小公主,你的大本营啊不去怎么行啊?”孟恬问,“你又跟你哥闹别扭了?”
蒋心若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闹别扭。”
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断绝关系。
“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蒋心若的话比拿薛颉当借口说的那些更更难听。
上次杨程奕都气得一年没理她,这次应该会彻底放手。
日子一长,她也能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孟恬正要继续追问,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来,“妈,我记着呢,等我结束这边的工作就去弄,白河旁边的那个房子对吗?”
蒋心若捕捉到关键词,问:“什么河?”
孟恬收了线,跟她介绍说:“白河,我姥姥家村头的一条河,因为河水比较白,当地的人都叫白河,”
“那本来应该叫什么河?”
“我想想……好像叫清流河。”
白河……
清流河……
蒋心若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名字,心里都有点不敢相信。
这一年里,她默默奔走数个地方,打听了不少人,可仅凭自己幼时模糊的记忆,很难找到线索。
没想到知情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不跟你说了,我姥姥那个村要通高铁,这几天正准备拆迁呢,家里一大堆事要办。”
蒋心若打开地图,搜到清流河的位置,旁边不远处一行很细的小字标注着“杜家村”。
好不容易找到希望,她不敢耽搁,匆匆地打车前往。
司机跟她确认了好几遍地址,问:“你怎么想去哪里啊?这要跑两个小时。”
蒋心若回答说:“我有亲戚在那里。”
司机热情,顺势闲聊道:“什么亲戚啊?”
蒋心若含糊回答:“好几年没见的亲戚。”
“听你的口音就不像我们Y市本地人。”
蒋心若一愣,笑了笑说:“确实不是。”
车开到村头路就没法再走,她道谢下车。
白河水枯,风卷着黄沙拍在露在外面的腿上。
记忆的匣子却一下子被吹开,涌出来的都是细碎的片段。
小时候,她每天都要和姥姥一起来到白河边洗衣服。
村里同龄的孩子都在上学,只有她是例外。
所以她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只会缠着姥姥问:“他们都说我野孩子,还说我妈都不要我了。”
姥姥一边洗衣服,一边哄她,“妈妈工作很忙,若若要听话,妈妈最喜欢听话的小孩,你听话她就回来看你。”
她一直都很听话,可直到离开Y市,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
凭借模糊的印象,蒋心若沿着白河往村里面走。
杜家村早已搬空,方圆百里不见人烟。
她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打量半晌,不敢确定这就是记忆里的家门。
旁边篱笆门忽然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大喊,“别催了,明天就搬。”
蒋心若咬下嘴唇,提高音量,“您好,我想请问……”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见来的是个年轻女孩,缓和了口气,问:“有什么事吗?”
蒋心若灵机一动,说:“我是记者,想要采访一下这里的情况。”
那人不信,“以前来的都搬着机器,你怎么没有?”
蒋心若忙解释说:“我只写稿子,不拍视频。”
那人将信将疑,“你想问什么?”
策划出身,现场编造能力还是有的。
蒋心若提了一大堆常规问题后,指着旁边问:“那您邻居们都同意了吗?比如这户人家……”
那人瞥了一眼,说“这户几年前就搬走了。”
蒋心若紧接着问:“出什么事了吗?”
“记者朋友,我跟你说,我丈母娘这个村挺乱的。”那人压低声音,“听说这户人家的女儿十七八岁就跟人搞大了肚子,后来生了个女孩,还骗村里人说是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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