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憎恶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教父》
很难说清，厌恶,羞愤,恍然大悟哪个先涌上来。
闻人肆站在建筑的阴影里，血压一下子升高以至于产生了眩晕感。她狠狠闭上眼睛，那些阴暗的情绪像大团大团斑斓的色块在眼前横冲直撞。知道折原一定躲在哪里暗中观察，她没有敢失态。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情绪暂时地压制，才睁开眼。
“是我低估你了，折原临也，”她低沉地出声，“不过，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临也站在横滨地标大厦三十层的玻璃幕墙前，透过高倍望远镜，看到她伫立于来往的人群里，像流水里一块突兀的溪石。
肆掐住掌心，假装从容：“如果你想要的是赎金，我可以提供；不过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付超出物品本身价值太多。”
那一头持续传出滋滋的电流声，周遭一点嘈杂，接着响起清冽纤细的笑声。
“折原临也！”她咬牙念出这个名字，老实说就算是那位[死屋之鼠]的首领阁下，也没得到过她这么多厌恶。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自己[不擅长说谎]吗？闻人肆，”他声音里透露着得意，“我现在才确定，你那时候不是说谎。”
肆闭上眼，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我曾经想过把胸针拆开出手，碎钻，珍珠，银质底座…这些都是受追捧的珠宝材料。想到你一粒碎钻一粒碎钻地找，找得全，找不全，或者半途而废，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哔——]”
不会让我失望。
肆没有听完后半句，她把手机狠狠砸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一双黑眸烧得像火热的碳石。
刚好从她身边路过的中年男子差点被反弹的碎片打中鼻梁，吓得后退两步。接着不满地质问这个乱发脾气的年轻人：“我说，你是怎么回事…”
他对上了一副狰狞阴鸷的表情。尽管不是针对自己，但仅仅是溢出的杀气，就足以让他产生被割伤的错觉，她一字一句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那声音听起来那么愤怒和不甘，就好像被强迫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男子呆滞地一动不动，肆只好自己动手从他的公文包里拿走了翻盖手机，又胡乱地把裤兜里所有的钞票连同公文包塞回他怀里，一边快步离开，一边强迫自己重拨。
□□
临也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他倒不担心她不回拨，他担心：“…你会记不住我的号码呢。”
肆失去了伪装和试探的耐心，她焦躁地扫视着周遭的人和建筑，试图在其中找到类似折原临也的身形：“折原，我难道给过你不杀人只会救人的错觉吗？”
临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已经口不择言了：“不是这句，我想听的和你想说的，都不是这句。”
“在哪？折原临也，我的胸针在哪？！”肆红着眼喊出声，这使她再一次成为人群里突兀的存在。
黑发青年手握望远镜，看着她气急败坏的面孔，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没错哟，肆酱，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或者该称呼你——闻人家的大小姐？”
起初搜集情报的时候，他没有把闻人跟黑手党联系在一起，毕竟那是一个名声清白无暇的异能者组织。挖掘下去，他窥探到清白名声下的暴力本质，也听到了一些有关继承权的流言蜚语。比方说第一继承人在任务中丧生，第二继承人心虚失踪，之类的。
闻人吾绝对不会想到，他为了名声隐瞒下独子真正的死因，会给外甥女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当然说到底，这都是临也的错。
在她彻底失控之前，临也抛出了答案：“作为奖励，就告诉你好了——你抬头。”
闻人肆抬头，屹立在面前的是笼罩着她和横滨全部人的漆黑建筑群——港黑总部。
临也轻笑着补充：“不要指望你那两位港黑的朋友能帮上忙，也不要试图寻找我的位置。因为在你那么做的同时，我就会引爆跟胸针放在一起的微型炸弹。”
“前进吧，向我展示一下你藏藏掖掖的异能。不过千万不要挂断电话哦，具体在什么位置，你还不清楚吧？”
□□监.禁室□□
第三次拨号的时候，对方的通讯状态已经变成了[关机]，不光织田作沉默不语，太宰治的脸上也显出了凝重。
朝仓兄妹已经被太宰吩咐部下送出去了，在对她的状态一无所知的当下，他们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真稀奇呢。”太宰突然打破了如水泥般凝滞的压抑气氛，带着一点调侃看向友人。
“你是指？”
“织田作对一位刚刚结识的女性表达出明显的担忧和好感，”太宰眨了眨蜜色眼眸，“一直都以为你是慢热的类型。”
织田作无可奈何地作答：“太宰你同样不讨厌她吧。”
“倒不如说，她让任何人都讨厌不起来，但似乎也没有让人喜欢她的想法…”
[叮——]
电话铃声同时从两边响起，他们对视一眼，接起电话。
“我是织田——”
“是我——”
稀薄的音量从对方手机里透露出来，太宰和织田审视着对方的表情，却对好消息一无所获。
挂断电话几乎也在同时。
“你先说吧，太宰，”织田作看着友人完全褪去笑容的面容。
“大概跟你听到的一样，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他声音里带着肃杀，“总部遭到了入侵，入侵者是孤身一名蓝衬衫黑发的女性。”
□□港黑总部□□
“折原临也，知道为什么我尽量避免说谎吗？”肆怒极反笑，“因为比起欺骗与被骗，我更讨厌双重标准。这样，在惩罚对我撒谎的部下的时候，我就不必手软。”
她从兜里取出耳机，插上接孔佩戴妥当后，开始向漆黑大厦移动。
起初，守候在底层入口的两名黑手党用枪口对准她，呵斥她离开。肆快速移动到他们面前，缴了他们的械，将两人打晕扔到一边。港黑的财大气粗同样体现在玻璃门的材质上——一种昂贵稀有的防弹材料。肆卸下其中的一扇顶在身前，挡住密集得令人发指的子弹，踏着警报翁鸣，一直挺进到电梯口。
开门时，她眼疾手快接住捅出的锐利白刃，把偷袭者甩出电梯的同时，顺势将他的胳膊扭脱了臼，摁键阖上门。
“第几层？”她问折原临也。
临也目睹着漆黑大厦底层的骚动，耳边是她威风凛凛的口气，不甘心地握紧望远镜。
“一直向上。”他冷酷地回答。
地面的景色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晃而过，逐渐缩小。电梯到达十一层的时候突然停下，肆捕捉到钢门外嘈杂的脚步和上膛声，咬着唇瓣踩上电梯的扶手，用随手抓到的短匕首凿开通风口，翻身上到电梯顶部。几乎在她抓稳电梯井壁的同时，电梯的钢缆崩断，沉重的玻璃电梯直直地坠向地面。
来不及思考，肆扒开钢门的一条缝，接着被自下而上的爆炸冲击波掀进十一层的室内区域，直到撞上金属办公桌坚硬的桌缘。来不及留在原地□□，扫射开始了。
临也在她耳边笑：“喂，你还活着吧？”
肆靠坐在办公桌后，等待这一波扫射结束。头绳已经崩断，半长的黑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和血淋淋的擦伤。她随手拿起一根散落在地的姜黄色橡皮筋，重新把头发扎起来。
“绝对会比你多活五十年的。”她回答，抓着一挺机.枪从办公桌后翻出去，脸上混杂着亢奋和阴鸷。
上到二十层，肆的情况还算良好。身上只有夸张其实不值一提的伤口，没有伤到内脏。
“港黑总共只有四十层。”她游刃有余地提醒临也，把手心黏黏糊糊的血抹在墙沿，重新握紧武器。
望远镜已经显得多余了，从临也的位置和高度，漆黑大厦的骚动和兵荒马乱一览无余，闻人肆具体上升到哪一层，他根据外观就判断得出。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一败涂地。意识到这一点让临也产生了危机感和挫败感，进而恼羞成怒。
他准备戳破她脏兮兮的小秘密了。
□□
“我一直在思考，你帮助朝仓釉的原因。”
上到三十层，她付出了左臂无法动弹的代价。但所幸，她是右撇子。
“起初我以为是她充沛的泪水和你多余的同情心，直到你在公寓门前一脸欣慰地对她说‘你没有放弃自己的哥哥’。”
“我模模糊糊地想到，一定程度上你把自己代入[朝仓釉]了吧？但是为什么会产生代入感呢？你跟她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人，一个强大肆意，一个普通谨慎，你们的共通点在哪儿呢？”
三十七层的女士卫生间，肆坐在马桶盖上喘息，用唯一能动弹的手捂住大出血的腰侧。濡湿的衬衫呈现出更深的色泽，把手掌的纹路染的红通通的。她撩起下摆，拽出长长的雪白卷纸来裹伤，毒蛇继续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接着我进到你的公寓，获得那枚珍贵的战利品，也发现了你正在逃亡的事实和更多的细节。”
“结合朝仓釉身陷险地的哥哥，和你垂头丧气说出的兄长的存在，我做出了一个大胆而精彩的假设：
【负罪感】，你帮助另一个身为妹妹的少女的原因是——【负罪感】。
你没能拯救自己身陷险地的哥哥吧，但这又怎么解释你心虚逃跑的事实呢？毕竟如果仅仅是救援不力，你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成为新的继承人；但也不会是你害死了他，那样你早就被当成叛徒处决了。”
蛇终于不怀好意地亮出毒牙：“你原本可以救他的，但你放弃了他吧？”
“我没有放弃他！！！”她歇斯底里地反驳，尖锐得几乎破音，紧接着声音失魂落魄地降到谷底，“是他放弃了自己。”
肆松手让手机滑坠到地上，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她面前剩下最后没有攻克的一层。
□□
令人庆幸的是，直到踏上最后一层，她遭遇的仅仅只是密集的攻击和庞大的人数，考验体力和熟练度而已。还在疑惑这个组织的顶尖高手在哪的时候，她就正面遭遇了其中一位。
“抱歉，中原先生，”她疲惫地看着眼前橘发蓝眼的青年，自知解释有多苍白无力，“我只是来找一件失落的首饰。”
中原中也杀气腾腾地笑了：“攻克四十层的大厦，把港黑的颜面踩在脚底，只是为了找一件首饰？！”
他沉下脸，用【重力】操纵数以百块的碎石向她砸去：“那一天，你也是刻意接近我的吧？！”
轰鸣声后，沙石渐渐弥漫消散。中也怜悯地蹙着眉，做好准备见到她惨不忍睹的尸体。
可是闻人肆还活着。
而且笑出了眼泪，揉眼睛的时候不留神抹上了血迹。一张花脸惨不忍睹，眼睛却明亮动人：“你当自己是恶俗小说的女主角吗？”
中也咧出一抹嚣张至极的笑，单手拽下披在肩上的大衣，脚上发力向她冲刺：“别让我失望啊，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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