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尝试过失去亲人的感受吗?”
顾希朝依窗而坐,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常年不见阳光所打死来的白皙,让他看起来恍然如透明一般。
“哦, 我忘了,你从来没有过亲人与朋友,你从有意识起,便是神祇之身。”
没等他询问之人回答,他便回神轻笑:“那你大抵是不会明白那种感受了。”
就像他曾经天真的以为,父母和睦善良的家庭, 吵闹友爱的哥哥与妹妹,是呼吸一样的自然, 像空气那样, 天然便存在于他的身边。
不需要他每时每刻去挂念, 他们也会始终在那里。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当他失去这一切……
顾希朝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喟叹般抬首, 看向落地窗外的雪山。
阳光灿烂,却半点温度也无, 暖不了他的灵魂和肉.身。
毛毯下的腿脚,依旧冰冷而没有知觉, 好像还残留着当年那场大雪的寒冷。
沁入骨髓,摆脱不掉。
曾经以为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一朝失去, 却连入梦都已经是奢望。
脑海中一张张笑脸上迸溅了鲜血,乐呵呵笑着的父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只剩下写满惊慌的脸。
他们拼命伸出手, 想要把孩子们挡在身后, 用自己的□□凡躯阻挡死亡临近的脚步。
妹妹怀里的小熊掉在地上,哇哇大哭。哥哥慌乱的握住他的肩膀,在天翻地覆的视野中可靠极了。
哥哥说,你不要出声,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年幼懵懂的顾希朝照做了。
他以为哥哥在和他玩捉迷藏。
等哥哥找到他,他就可以再一次从柜子下面走出来,和哥哥妹妹一起玩耍。
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样。
可是,那一次,一切都变了。
他的哥哥,没能来找他。父母,妹妹……他所看到的,只剩下一地流淌的血液。
“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们了。”
顾希朝轻声浅叹,笑道:“人真是古怪的东西,拥有时不曾珍惜,失去后,却又要苦苦追索。可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大概会对此深有感触吧,黎?即便你从无亲人朋友——失去却无法阻止,你的苦痛,也曾来源于此吧。”
“虽然我们的感受并不一致,但最根本的痛苦,却是殊途同归。只不过我失去的是亲人,你失去的,却是希望。”
即便身边只有空气,顾希朝却依旧在说着。
就像是他知道,他想要与之对话的那人,即便不曾有实体存在于此处,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当年幼的顾希朝在医院里睁开眼,起先,他并未意识到什么叫失去,什么叫死亡。
父母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哥哥妹妹去上学的时候,他也一样看不到他们。
可后来,当他下意识的哭着喊妈妈,却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张开等他。
当他看到妹妹最喜欢吃的糖,笑着回身喊妹妹,身边却只有空气。当他被年长的孩子欺负,习惯性哭着喊哥哥,却再也不会有人冲到他身前……
失去的痛苦,从生命每一秒钟的日常里渗透出来,天罗地网的丝线抓住他,不肯放他离去。
他推开门,家里却只剩下夕阳下孤零零的倒影,钟表滴答,却只有满室安静。即便睡去再睁眼,也不会有人来温柔的叫他起床,父亲也不会爽朗大笑着喊他吃饭。
好像他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就算他死在这四四方方的房间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活,甚至生死。
他惶惶然推开每一间卧室,去厨房和阳台试图寻找哪怕一个身影,害怕到浑身发抖……但是,再也不会有人真切的爱他,心疼他的痛苦。
只是地狱,却没有可以逃离的方法。
“所以,我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顾希朝扯了扯唇瓣,他注视着雪山的方向,轻笑起来:“若此为地狱,我为厉鬼……当有人,与我共享这苦痛。”
“他们不可以原谅自己——杀人者,怎么能比失去了一切的人,过得还要好呢?”
顾希朝的眼睫不断颤抖,最终还是闭了眼,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眸敛尽了锋利,只剩下平和的风霜沧桑。
“这世界不给我的东西,那我便自己来拿。”
“黎,我讨厌这个世界,更憎恶你。可我最恨的……”
最后一声叹息消失在空荡荡的客厅中。
阳光落下,但一切再无踪迹。
……
京茶在池翊音发现地板暗格的时候,就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虽然不喜欢搜集情报,分析信息这种枯燥又需要耐心的工作,但他经历过的战斗次数远在游戏场几乎所有玩家之上,对危险和异常的察觉,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与战斗姿势一并成为了他的肌肉记忆。
池翊音在看着暗格里的东西时,京茶却在一直注视着他,思维早就已经从副本本身跑神到了池翊音身上。
他与“情报之王”红鸟,是搭档关系。
在从上一个副本脱离之后,他与红鸟汇合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红鸟去查所有有关池翊音的线索。
游戏场内的玩家并非凭空出现,他们都是在现实中死亡或被诅咒之人。
现实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现实排斥他们。
可游戏场却宽仁的接纳了他们。
不管此前是何种身份地位职业,在这里,生命实现了真正的平等——死亡面前的平等,脆弱又痛苦。
就算池翊音是新人,在游戏场里留下的线索几乎等同于无,但他在现实,却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的存留。
京茶不相信池翊音这样的人物,会在现实籍籍无名。
新人做到这种份上,只能说明池翊音在现实中,本身就优秀到常人难以匹及。
京茶最先怀疑的池翊音的身份,便是心理学家,或是法医,某些领域的顶尖专家。
再不济,也应该是贵族或权贵的孩子。
“池翊音绝不可能是普通人,那是倾一族一国之力精心培养出的接班人气度,身份可以骗人,可人本身的气味和姿态,却无法说谎。”
当时,京茶语气笃定的这样告诉红鸟。
红鸟顺着这个思路去查,却一无所获。即便他在黑市中开出高昂悬赏,也无人能够说出一二。
可就在京茶以为,他将要空手而归的时候,却有一人提供了信息。
与京茶之前的所有猜测全都不符合。
池翊音……竟然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一名职业小说家。
提供信息的人尤为钟爱恐怖悬疑小说,池翊音的“池”字,触动了他的神经。
“池神是最好的。”
那人语气隐隐狂热:“我看过市面上所有的恐怖小说,不管多血腥多暴力的描述,都已经无法再让我兴奋起来。但是池神的书却绝对不是这样!”
“他的文字,有生命!”
“当你读到他的书时,你就会知道,他写的并不是小说,他只是把另外一个世界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如实的写下来,给我们看的那些死者都会变成鬼,就存在于我们身边。”
提起池翊音,那人呼吸急促,兴奋到了极点:“如果有一本书是我毕生追寻,那一定是池神的!在这个领域,他就是神,是神!”
也是从那人口中,红鸟终于理顺了池翊音的现实身份。
恐怖小说封神的作家,连续多年销量冠军,现象级作品,财富排行榜……
这些在现实中会引起轰动的东西,在游戏场却根本无足轻重,不会给玩家增加分毫力量。
红鸟和京茶面面相觑,看着说起池翊音就手舞足蹈的提供消息者,难得沉默不知如何应对。
最狂热的粉丝,遇上了从不看小说的人,双方的脑电波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如果池翊音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你为什么现在还要靠卖消息赚积分?还只是个C级?”
京茶狐疑,如果这人真的看过那么多,不应该已经能轻松应对很多低级别副本了吗?光靠这些积分,这人都应该已经能够升到高级别才对。
那人却沉默了。
随即他苦笑着摇头,从池翊音为他造的幻梦中清醒:“不……就算看过再多,和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我可以对书中屠城屠天下毫无感觉,但在游戏场,最开始却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池神的书,可能只对他而言是亲身经历,我们不过是借了他的顺风车,有幸体验过他曾看到的世界。”
京茶反复盘问,甚至用上了残酷的手段,也没有从那人嘴里得到更多的消息,只能失望的放他离开。
不过在那人拿着高昂的悬赏奖励离开之前,京茶向他要了他手里所有池翊音的书。
那人在现实中死的时候,正好背包里放着两本池翊音的书,沾了他的血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反而成了一直支撑着他在游戏场里活下来的精神支柱,被翻得起了毛边甚至倒背如流,也不舍得放下。
但京茶太过危险骇人,那人只能恋恋不舍的忍痛割爱,一步三回头。
那两本书还堆在红鸟那,没来及看。
京茶看着半蹲在地的池翊音,漫不经心的想着,等杀了池翊音回去之后,抽空看看那两本书吧。
也看看能被他视为敌人的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异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池翊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没有向任何人说明,就冲出了房间。
京茶愕然看向池翊音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扑了个空。
等京茶紧追着池翊音追到客厅时,却脚步猛地顿住,重重愣在了原地。
就在他眼前,池翊音凭空消失了。
客厅里没有任何人,就连炉火都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室内的温度开始慢慢下降,雪原的寒冷慢慢侵袭而来,让京茶只觉得遍体生寒。
【警告!警告!请所有幸存者注意,当前“稚童灼心”任务已进入第二阶段,已有幸存者率先达到60/100进度,当前规则发生变更。】
【当前任务总进度为10/100,如各位幸存者没有更新任务进度,则每位幸存者个人进度每一小时下降一点,归零则死亡。】
系统的声音在每位玩家耳边响起,顿时有人哀嚎起来:“什么意思啊!这不是硬逼着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吗?”
“不是,我连任务主体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又怎么完成任务啊?”
“系统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你疯了吧!”
哀嚎声和咒骂声混响成嘈杂噪音,但京茶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甚至自己的死活,依旧在错愕的翻找客厅和附近所有的房间,想要找到池翊音的踪迹。
可他最后还是失望了。
客厅里连一根掉落的银灰色发丝都没有,好像池翊音根本不曾在这里存在过,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京茶自己的幻想。
“池先生呢?”
楚越离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焦急询问,甚至看着京茶的眼神逐渐戒备,没有看到池翊音的情况下,他开始怀疑是否是京茶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
但京茶却注意到了楚越离手里的东西。
池翊音在走的时候,将暗格里找到的所有物品,全都塞到了楚越离手中。
而楚越离跑过来时太急,没有来得及把这些东西放下,反而提醒了京茶。
——不管池翊音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一定是在这些东西里发现了什么,那才是让他跑出来的理由。
也是他失踪的原因。
这个念头一出,京茶立刻从楚越离怀里将那些东西拽了过来,再不喜欢处理情报也只能强迫自己去看。
“你?”楚越离愕然。
京茶在翻看物品的间隙迅速抬头,看了楚越离一眼:“我追过来的时候,池翊音已经消失了,我没有杀他,是他从我眼前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如果你想复仇,大可不必费力气。”
“你说这些,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京茶嗤笑了一声,因为质疑而隐隐被激怒,也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缓缓抬头看向楚越离:“正因为你这种蠢货占大多数,所以我才绝无可能就这样杀了池翊音,懂吗?”
“那是我的敌人,我耗费时间精力狩猎的猎物。当做压轴大餐准备的食材,怎么可能草草装盘下肚?”
他仰了仰头,眼神蔑然:“我不是那种对死亡没有格调的人。”
不自觉中,京茶已经认可了池翊音,甚至连他自己都承认,池翊音对他的了解程度,比他自己都要深刻清醒。
这样的态度不仅没有让楚越离动怒,反而放心了下来。
确实,他虽然腿脚不方便,比京茶晚到了几分钟,但如果真的是京茶杀了池先生,不应该现场连一滴血都没有。况且,池先生也不是会乖乖等死的人……
楚越离心思转过两圈,原本严肃的面容开始和缓。
客厅中的两人达成了暂时友好,但其他玩家们却嚷嚷开来,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所措。
会到这个副本的,一般都是来刷积分的,很少有真正有实力的玩家。
到了京茶这个层级,他能看到比寻常玩家更多的东西,便知道免费和便宜才是最昂贵的东西。
游戏场在残酷的同时,却也存在着堪称诡异的公平。
只要付出,就有相对应价值的收获。
而任何人想要以更轻松的付出,获得更高价值的东西……一时的喜悦兴奋,只会在以后的某一个时间,招致死亡的威胁。
游戏场里的一切都是待价而沽,只不过有人看不透,还沾沾自喜占了便宜。
就像【雪山惊魂】这个副本。
京茶虽然在此之前从来都对这个副本不屑一顾,认为它太简单,不值得自己浪费时间,但他对于“送分菩萨”这个称号,同样嗤之以鼻。
京茶早有准备,但其他玩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危险当前,玩家开始疯狂。
副本时间虽然还有七天,但是一小时降低一点……他们只剩下十个小时的时间了。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能够推动任务进度的东西,否则,他们就会死在这里。
王乐乐和陈叁倒相对镇定些,他们都知道雪山线的存在,因此早早便对副本的危险程度有了新的认知,现在也不算是毫无防备。
“池翊音也真是的,刚才他就自己看,怎么也不和我们分享一下?”
陈叁伸头朝客厅的方向看了看,却没有看到池翊音的身影,顿时撇了撇嘴,不满道:“他现在自己跑了,就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在这里待着。”
王乐乐眉眼动了动,虽然没说话,但也流露出赞同陈叁的意思。
“早知道就问问他都发现了什么了。”
王乐乐哀叹了一声:“现在可好,连任务到底在说什么都没搞清楚,这看起来可比雪山线难多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玩家们的直播里,也有观众们跟着他们的思路纷纷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对啊!那个叫池翊音的凭什么这么拽?都是一个副本的,相逢就是缘分,他和大家分享点情报怎么了?以为自己是谁呢,眼睛都在天上。]
[池翊音也太自私了!他是不是想让所有人去死?真恶毒。]
[他要是早把自己发现的东西告诉大家,不就没这回事了?啊啊最烦这种人,举手之劳的小事都不做,自私自利。]
[池翊音这个名字,我听都没听过,肯定是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跑出来的小玩家。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些小玩家啊,只会帮倒忙,根本信不过。]
[唉,就是惨了和池翊音一个副本的主播,这下可被池翊音坑惨了。]
[那个池什么的,就应该现在杀了他给大家谢罪!]
有玩家注意到了直播里的舆论风向,在看到有人和自己一起骂池翊音的时候,总算是心里好受了不少,得意的开始卖惨,吸引观众打赏积分。
这边的声音也吸引了京茶和楚越离的注意力。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皱眉看着这些人明里暗里的指责池翊音,抱怨副本,哀叹他们的倒霉。
“这些人,池先生在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忠心乖巧,现在池先生暂时不在,他们就这副模样。”
楚越离气得手都在抖,拄着拐杖就想过去和他们理论。
但京茶却冷笑了一声,懒怠的扬声道:“既然你们看不起池翊音,那就自己想办法呗,干什么非要指着池翊音带你们走不可?怎么,池翊音是接了任务,一定要带你们走?”
走廊那边的玩家安静了一瞬,畏惧于京茶所展现出来的不同凡响之姿,随即才嗫嚅着重新开口:“那怎么能一样,要不是池翊音那么霸道不让我们找线索,我现在早就找到离开的方法了,都是池翊音耽误了我的时间。”
“哦。”
京茶掀了掀眼睫,冷漠道:“那现在补上也不迟。”
他难得将眼神分给其他人,指了指老板娘的房间,道:“池翊音现在是不在,但房间可在那里。既然他能在房间里找到东西,你们这么看不起池翊音,一定比他更厉害,也能找到吧?”
“那还等什么?请吧。”
京茶的话一出口,其他人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是啊,东西都在那里,既然池翊音能发现有用的线索并行动,那就意味着他们也本该可以,没有指责池翊音的必要才对。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真的看不出来老板娘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陈叁在里面转了一圈,又脑子空空荡荡的走了出来。他倒是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有用的,却一个都没有。
半晌,王乐乐才缓解尴尬的站了出来,说大家也是关心池翊音,一时着急失了礼貌。
京茶拒绝了王乐乐的道歉,只朝他翻了个白眼:“你骂池翊音,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家伙可是我的敌人,你搞错了吧。”
王乐乐登时被噎,撕了京茶的心都有了。
呵呵,和你没关系……没关系你情绪这么激动,骂得大家都不敢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池翊音什么关系呢。
楚越离却看得分明。
京茶根本就是被池翊音的连哄带骗夸得飘飘然,就算嘴上说池翊音是他的敌人,但他心里对池翊音的认可的,把池翊音放在了和他同等的高度上。
而现在那些人蔑视池翊音——就算京茶不在乎池翊音,可对他自己却是很在乎的。
那些人骂池翊音,就等于把和池翊音一个高度的京茶也否定了。
这个脾气不好的少年怎么可能忍下去?
在看清这一层原因之后,楚越离笑了笑,终于对京茶多了两分好感。
“我能感觉得到。”
楚越离对京茶主动开了口,神色郑重:“池先生已经离开这里了。”
京茶的手登时顿住:“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那家伙离开旅馆了?”
“不可能。”
京茶冷笑:“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公狐狸,心眼比谁都多,他不可能发觉不了外面的情况。雪原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重置,相对比来说,只有旅馆才是安全的。”
楚越离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他不喜欢京茶,但在池翊音不在的情况下,唯一能够作为暂时同伴的,也只剩下了京茶。
最起码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目的,就是找回池翊音。
“我所说的不在,意思是池先生并不在现在的时空内。”
楚越离认认真真的解释道:“我能感觉得到,他不在这个副本里了。”
京茶:“???你在说什么疯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紧接着,楚越离却抬头看向天花板。
“不仅是池先生,还有其他人,也已经离开了副本……我能看得到。”
或许是楚越离的神情太过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又或者是京茶本能的感知。
他忽然觉得,楚越离并没有开玩笑。
池翊音,以及楼上的其他人,真的已经不在这个副本里了。
就在他刚刚眼睁睁看着池翊音消失的瞬间。
京茶立刻冲向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同时有黑兔子在他奔跑的过程中悄无声息的跳进黑暗,向四周扩散排查,寻找池翊音的任何踪迹。
但之前还残留着打斗痕迹的二楼,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曾经出现在京茶眼前的黎司君不知所踪。
就连被惊吓后一直缩在墙角的摇滚男,也不知所踪。
京茶眯了眯眼,回身看向楼下的楚越离:“你怎么知道的?”
根本不应该被楚越离看到的东西,却透过一层楼板被楚越离准确无误的说了出来……特殊道具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楚越离并没有在意京茶的戒备,他只是平静的道:“原本应该在三楼的那位,也消失了。”
京茶愕然:“三楼的只有熟客顾希朝,他一个坐轮椅的……”
话未说完,京茶就猛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惯性思维。
因为坐轮椅难以移动,没有力量,所以就可以被忽略了吗?
……不。
正相反,体弱才是顾希朝最大的伪装啊。
京茶顺着楚越离的视线,也抬头望去。
“难不成,池翊音失踪的罪魁祸首,是顾希朝?”
而被众人所寻找或指责的池翊音,却是在床铺上醒来的。
他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就察觉到了自己旁边还有另外一道呼吸。
那呼吸声平稳而有力,没有任何杂音。
池翊音能够从这声音中,判断出对方是个健康的青年人,甚至对方有可能常年锻炼习武。
但在这个想法闪过之后,他就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的洁癖并不只是物理范围内的洁癖,如果有蠢货在他身边出现,或者有人过于近的靠近他,侵占了他的私人空间,也同样会让他厌烦。
池翊音侧了侧头,向自己旁边看去。
但不等他看清那道呼吸声的主人,就先听到了对方的笑意。
“醒了?”
那人磁性的声线像是融化的蜜糖,带着调侃的笑意道:“再睡下去,怕是世界都足够毁灭再重建一遍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能就要考虑其他可能性了。”
那人一说话,池翊音就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黎司君。
无法让池翊音当场报仇的人,所以才更加记忆深刻。
池翊音眸光暗了暗,定神看去时,便发现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有巨大的变化。
他们已经不在雪山旅馆。
或者说……不是池翊音所熟悉看到的那间雪山旅馆。
房间破旧昏暗,好像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后的阴翳。但主体的风格,却与雪山旅馆有几分相似。
池翊音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上的被子还散发着没有晾晒的潮湿霉菌味道,当他低下头时,却愕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是他本来的西装,而是变成了劳工和旅行者更喜欢选择的麂皮夹克。
他穿着厚重却空荡了很多的衣服,更像是冬天的猎人或伐木工。
而从这衣服的尺寸来看,它应该属于一个体格壮硕肥胖的男人,而不是他。
自己正穿着别人衣服的认知,让池翊音恶心得甚至有立刻把所有衣服全部扔掉的冲动。
但在旁边另一张床上的黎司君,却成功压过了池翊音的恶心,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现在所身处的,是一间双床房,但不巧的是,另一位房客竟然会是黎司君。
这个在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给池翊音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人。
黎司君懒洋洋的靠坐在单人床的床头,他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握着一卷书册在看。
他的长腿半搭在床上,却因为修长而依旧踩在地面上,显得更为闲适慵懒,像是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度假。
但比起黎司君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池翊音更加关注的,却是黎司君的衣服。
之前见到黎司君时,他穿着一身藏蓝色合身剪裁的休闲西装,将他堪比顶级男模的好身材完美勾勒了出来,极具力量感和爆发力。
即便是不喜欢他的池翊音,也不由得注视了他几秒,心下称赞。
但现在,黎司君却穿着一身土棕色的迷彩服,型号看起来也并不是他的尺码,又肥又短,甚至让他从小腿到脚腕都露在外面。
看来这衣服的原主人,最起码比黎司君的腿短了三十厘米。
不过,衣服虽丑,黎司君却硬是凭借着自己的好身材将它救了回来,这算不上整洁的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有种慵懒之美。
池翊音本来是在打量着黎司君,想要判断自己现在所身处的环境。但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就不自觉落在了黎司君露出来的小腿上,本能的思考对比起了黎司君的身高和腿长。
黎司君这腿,看起来有一米二多……衣服原主人应该是一米七左右的五等□□材了。
但本来被池翊音怀疑是操纵者的黎司君,现在也穿着这么一身破烂衣服,和他共处在同样的环境和房间,这让他更加疑惑了起来。
“放心,衣服虽然是与身份相匹配的,但并不是旧衣服,除了你没人穿过它,我也没闲到给别人换衣服。”
黎司君看穿了池翊音在想什么,轻笑着用磁性的声音道:“当然,如果你还是接受不了,依旧想要脱衣服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背过身不看。”
“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长针眼。”
被嫌弃了的池翊音:“…………”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年轻十三岁,大概会叛逆的想要逆着黎司君的想法来,就脱给对方看。
不过在知道衣服并不是别人穿过的之后,还是让池翊音好受了一些。
他将被子扔到一边,拒绝再忍受霉菌的气味,然后利落的翻身下床,查看起四周来。
窗外只有白雪皑皑的雪原,以及更远处雾气弥漫的雪山。
这里依旧是雪山旅馆。
池翊音迅速反应了过来。
恐怕这就是他的任务进度过半后触发的剧情,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在哪一个时间节点的旅馆?
过去,还是未来?
“触发的剧情……我以为只会有我一人前来,为什么这次也有你?”
池翊音瞥了黎司君一眼:“我不相信巧合,雪山上的‘未来’遇见你,现在又一次?”
黎司君微笑:“如果我说是缘分,你觉得有可能吗?”
池翊音:“……要是想要恶心我,你可以直说。”
黎司君摊了摊手,视线始终没有从自己手中的书上移开:“我也收到了邀请函,会进入触发剧情,不是正常的事吗?”
“音音,你总不能那么霸道,只准你触发不准我进入吧?”
他的声音带笑,调侃着池翊音。
池翊音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再用那种方式称呼我一次,你就能亲眼看见什么叫霸道了。”
黎司君状若无奈:“好吧,池神。”
池翊音:“…………”
更恶心了。
称呼从黎司君的口中说出来,只会让池翊音觉得浑身汗毛直立,甚至让他有种想要就地杀了黎司君永绝后患的冲动。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音节,黎司君也没有任何搞怪的迹象,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正常的称呼,却让池翊音洁癖都要犯了。
不过这个称呼……
池翊音沉吟着,目光落到黎司君手中的书上。
随即,他眼神一凝,认出了那书露出的些许封皮。
“这该不会是。”
池翊音警惕道:“我的书?”
黎司君点点头,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书:“姑且称赞一句吧,你写的很好。我并无看这些的习惯,上一次看纸质物品,还是十四行圣诗。”
“但你写的虽无神性,也称不上是诗,却更有趣些。尤其是这里。”
黎司君修长的手指落在其中一句上,轻声念道:“哪最亮,苍蝇就嗡嗡凑近,他们不在乎我们大笑或哭泣,他们只想看看,我们的尸体何时腐烂。”
他抬眸,眼带笑意的看向池翊音:“我甚至会有种错觉,你的文字是活着的,它们是真实的世界。”
池翊音却并没有因黎司君的夸赞而动容——如果那算得上是夸赞的话。
他只是对黎司君更为忌惮。
他一个才进入游戏场的新人,所有的书都是在现实发表,怎么可能这么快进入游戏场……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游戏场和现实,存在着某种他还没有找到的联系?
“它确实不是诗,因为它是小说,本就更注重故事性,和你说的诗是截然不同的体裁。”
池翊音强压着耐心问道:“你从哪找到它的?”
但黎司君并不会准备为池翊音解释。
反而是房门被剧烈敲了起来。
“嘭嘭嘭!”
门板都在震动。
“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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