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门外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 池翊音便已经抬头向房门处看去。
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拍碎。
但池翊音并没有直接走过去开门, 而是视线落在了木门下的缝隙, 在看清投映在门缝外的影子后,心中已经对门外人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估量。
体壮,声粗, 鞋旧,沾了泥土。
从门板震动中心的高度来看, 门外叫门的人应该在一米七左右, 常年劳作有蛮力,家中条件不算好。靴子的选择和磨损程度来看, 首先考虑猎人等野外职业,倒不像农耕之人的穿着。
不等见到外面的人,池翊音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轮廓。甚至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破旧的衣着打扮, 猜测自己这身衣服代表的初始身份, 应该也与门外人相似。
而几乎在池翊音的猜测出现的同一时间, 系统的提示声也上线:【请幸存者注意初始身份,如被其他与会者发现真实身份,剧情将宣告失败,幸存者也将被困在剧情中。】
初始身份……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 心下冷笑。
系统只会在玩家自己猜出来之后,才会姗姗来迟的说明规则。如果玩家猜不到,就等于根本不清楚规则。
如果真是那种情况, 恐怕再精明的玩家, 也免不了踩进系统准备的坑里。
不过池翊音也已经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的行为处事, 甚至表现出来的性格, 做出的举动, 都必须与自己这个身份相符合。抛开长相之外,如果被其他人发觉了他并不是扮演的这个人……
就算其他人不会杀了他,系统也不会放他回到真正时间线上的雪山旅馆。
他会被困在这里,迎来未知的一切。
“妈的!老杨你他妈在里面睡死了是不是?没命活的东西,还不滚出来!”
见半天也没人过来开门,门外人不耐烦了起来,开始“咣咣!”用脚踹门,眼看着门板就要塌下来。
黎司君眼眸冷凝,全然没有了刚刚与池翊音谈笑时的轻松闲适,反而带上了高高在上的冰冷漠然,好像被聒噪乌鸦吵到心烦般厌恶。
他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半倚在床上,闲闲的侧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池翊音,微笑着问:“不准备开门吗?”
黎司君一副打定了主意不愿移动的模样,却也在池翊音的意料之内。
他快速环视房间,随即便看到了放在一旁角落里整理炉火的铁钩子,立刻走过去,将铁钩子颠了颠握在手中,然后离房门有段距离,才伸了铁钩子过去勾房门的把手。
房门在内反锁。
池翊音不知是自己醒来前这个身份做的,还是黎司君做的。如果是“他”自己做的,那看来这个身份初始就对旅馆其他人心存疑虑,并不是全然信任。
他是触发了剧情之后,才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这样一身打扮……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怀疑自己现在的时间节点,是在玩家们进入副本之前。
那个时候,死的还是小镇居民和游客们。
恐怕他和其他人现在的身份,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小镇上,有与野外接触的职业吗?难道是伐木工?
池翊音心中疑惑,但手下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停止,修长的手指飞快而灵活的转动铁钩子,即便工具粗苯距离又长,但他还是精准的勾开了门锁。
“咔嗒”一声轻微响动,锁眼并和。
这一幕看得黎司君很是惊奇,不由得挑了挑眉,终于起身走了过来,近距离看个究竟。
他倒是知道池翊音会开锁,但是他没想到池翊音能熟练至此。
“你是怎么学会这么一门手艺的?”
黎司君声音带笑:“这让我开始怀疑你的真实职业了。”
趁着门马上就要打开的一点空隙,池翊音掀了掀眼睫,看着黎司君冷笑道:“如果按照这个就能判断职业,那你的职业大概是恶魔?”
他冷淡的扬了扬下颔,收回铁钩:“你刚刚在看的,不是我的书?常年拿笔练出来的,你上你也行。”
话音落下,门外的人没想到池翊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猛地打开门,敲下去的手立刻扑了个空,整个人向里踉跄了几步摔在地上。
那人没等反应过来,池翊音手中的铁钩已经指向了他的眼睛,但凡再进一寸,就会从眼睛插.进他的脑子里。
他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你明知道是我在房间里,还敢这么冲我喊?找死是吧?”
池翊音横眉立目,声音也故意放粗,恶狠狠的斥道:“几年不见,你胆子倒是比以前大了不少。”
那人本来在门外时的嚣张气焰顿时被打压了下去,被池翊音的这个下马威掐灭了方才的气势,讪笑着抬手想要把眼前的铁钩子挪远点。
但池翊音只冷哼了一声,立刻毫不留情的挥下,重重刺下,扎透了那人的手臂。
“我他妈老杨你啊啊!”
那人惊得三魂没了六魄,大喊出声。
但半晌,却没见预料中的疼痛蔓延,身上也没有血迹,他这才慢慢止住了叫喊,重新定神看去。
这才发现,池翊音竟然准确无误的擦着他的手臂肉,从旁边的衣服空隙里刺了下去。
“下次就不会这么轻了。”
池翊音恶狠狠的道:“敢惹我?也不掂量掂量你是个什么东西。”
接连两次受挫,让那人真是一点念头都不敢有了。
他冲池翊音憨笑时一副老实人讨好的模样,完全不见方才在门外的凶恶。
“误会,都是误会啊哈哈老杨,咱们哥俩儿这关系,是吧?”
那人讪笑,在看到冷眼旁观的黎司君时,也好像和黎司君认识一般连连喊道:“白爷你这可不地道,怎么也不帮我说说话?”
在听清那人对黎司君的称呼后,池翊音微不可察的微蹙了眉头,眼角余光向黎司君扫去。
这人分明一副认识黎司君的模样,却喊的根本不是黎司君的名字……黎司君的初始身份,是这个叫“白爷”的?
黎司君懒怠的单手插兜,连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那人,又怎么会理会他的求助。
但那人却并无半分被忽略的怒意,反而显得很适应,好像白爷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而他刚刚惊恐的叫喊也顺着大开的房门传了出去,旁边有人听到了声音,开门走过来查看。
另外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池翊音的视野内。
中年男人一副吊梢眼,眼下浓重黑青,嘴唇乌黑,一副阴森刻薄的模样,不均匀的呼吸听起来像是随时快要断气了一般。
他只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对倒在地上的人和池翊音的凶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般,只半垂着眼睛收回视线,飘忽的声音像是掐着嗓子说话。
“还在这闹,其他人都已经下去了,迟到了我可不帮你们说好话。”
吊梢眼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怕冷一样裹了裹皮子大衣,踩着嘎吱嘎吱的地板,向楼下走去。
他的声音令池翊音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也怀疑起他的身份来。
池翊音垂眼看向地上被自己扎穿了衣服的人,也不说话,就用阴冷的视线注视着他。
那眼神,像是隐没在黑暗中的恶鬼,令人心里直发毛。
那人也害怕的缩了缩,但想到了别的,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老杨,你看那边白老三也催我们了,再不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我们还是……”
“那你跑过来在我门前造次的事,你就准备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池翊音打断了那人的话,慢条斯理的反问:“不能吧?”
三个字,已经足够那人冷汗落了下来。
他叫苦不迭,但有另外一件更恐怖的事在,还是让他只能连连道歉:“我这不是怕老杨你睡过头了吗?我这心是好的,就是方式粗苯了点,我道歉,道歉。”
池翊音不动声色,一副不解气的模样矗在原地。
那人摸不准池翊音的想法,只能又连连多说了不少。
而从他所说的话中,池翊音也大致搞清楚了眼下的情况。
这是一场被邀请来的集会,所有被邀请的十二人已经全部到齐,来者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
其他人都已经去了楼下,就剩他们几个还在房间里。
而在楼下的一位“也老爹”,是个笑面虎的狠角色,其他人大多都畏惧于他,不敢在他面前迟到。
至于这个来拍门又池翊音吓到的,他自称外号叫大头,和老杨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不过那个时候和老杨起过龃龉,因此一直都不太对付。
不过大头没想到的是,由池翊音扮演的老杨,可比他印象中的老杨凶多了。
大头悻悻不敢说话,却也没有起疑心,只当是老杨这些年里有长进了,比以前更凶,不是好招惹的人物了。
因为对也老爹的畏惧,大头急切的想要让池翊音放他走,不想被池翊音牵连,聚会刚开始就因为迟到而得罪了也老爹。
直到这时,看从大头那里搜刮来的情报也差不多到底了,池翊音才将铁钩子从地上拔起来,朝门的方向扬了扬下颔:“滚。”
大头立刻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
而直到这时,池翊音俊容上的怒意和狰狞,才慢慢平和下来,恢复了他一向平静无波的模样。
前一秒横眉立目,下一秒波澜不惊。
黎司君颇感兴味的挑了挑眉,问道:“你没有生气吗?”
池翊音瞥了他一眼,迈开长腿往外走。
早在没有触发剧情之前,池翊音就已经将整个雪山旅馆的模样尽收眼中,在脑海中重新构建起了立体模型,将每一处的构造都准确的填充了进去,形成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立体地图。
而现在被触发的剧情还是在雪山旅馆中,即便旅馆曾经翻修过,但大体的结构还是一致的,这也让池翊音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外面的结构。
因此他一踏出房门,就没有丝毫犹豫的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行走,两步躲藏在走廊的墙壁后,确保了楼上楼下的人都看不到自己,然后警惕而小心的向下看去。
一楼的客厅里有些嘈杂,几个男人围坐在沙发上,粗犷的大笑着打趣着,乍一看就像是冬日时被困在家中的闲聊。
只是那些人身上各不相同却明显异于常人的打扮,和他们面目上偶尔流露出的凶恶,还是昭示着他们身份的不一般。
除了池翊音刚刚看到的白老三和大头,其他几个中年男人也都围坐在沙发或凳子上。
池翊音看了几眼,便大致区分开了楼下众人身份的不同。
其中几个明显在假笑,他们的表情满是奉承和敬畏,隐隐有向另外几人示好的架势。
而坐在最靠近壁炉边上沙发的,是个有些年岁的老人。
他花白的头发编成了一绺绺辫子,许久没有打理而干枯毛躁,皮肤黑黄,皱纹沟壑深深,身上杂乱的穿着一层层的厚衣服,乍一看就是个烤火的普通老人。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阴冷而明亮,眉目之间隐约流露的凶残冷酷,像是他早就见惯了人命,对整个世界和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即便他自顾自的吧嗒吧嗒抽着水烟,但他的视线偶尔扫到其他人身上,其他人都会立刻回看过来,态度恭敬甚至是畏惧。
这应该就是大头口中的也老爹了。
除了那个被猜测出来的规则之外,池翊音对这里并不了解太多,他不能贸然下楼,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只能尽可能的搜集情报。
“老杨他们怎么还没下来?”
楼下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人数不对,不满道:“没人告诉他,也老爹就在下面等着他们吗?”
刚在池翊音这里吃了亏的大头趁机告状,委屈道:“可不敢去催,我刚才去叫他,还被他痛骂了一顿。”
他指了指白老三:“白老三可都看见了,他还放话要弄死我。”
白老三窝在沙发里,裹着厚重的皮子,一副病恹恹的阴郁模样,提到了他也只是斜眼看了眼大头,冷笑一声,并不准备为大头作证。
也老爹倒是没生气,笑呵呵的敲了敲手里的烟袋杆,一副慈祥老人的模样:“老杨他们路程远,赶过来时累了吧,不妨事,我们先开始。”
其他人立刻应了声,都骂了老杨几句,就跟着也老爹讨论起了这次被邀请的事。
“你不准备下去吗?”
黎司君单手插兜,懒洋洋的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看着池翊音上下摸索的模样。
他对自己的处境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对也老爹也没什么额外的恐惧,和大头他们完全不同。
比起触发剧情扮演初始身份的人物,黎司君看起来更像是坐在台下的观看者。
而不是舞台上的演员。
池翊音看了他一眼,黎司君的反应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没有让他多惊奇。
他早就发现黎司君这副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状态,倒不如说,黎司君会同样触发剧情,跟着他到这里来,才让他更为奇怪一些。
池翊音的注意力还放在自己身上。
从清醒到现在,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他也只好现在临下楼之前,仔细查看自己初始身份带来的信息。
在没有更多情报可用的情况下,他能依靠的,也只剩下了自己的判断力。
——所有被他看到、听到,甚至是闻到的,都将转化成他的情报。
在此之上,他将逆流而上,弥补上之前信息不足带来的所有差距,重新掌控现在的局面。
池翊音没有过多理会黎司君,他冷酷的把来自黎司君的一切好奇都当做了干扰,只专注于自身。
不过黎司君说的没错,系统好歹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最起码为他准备的衣服,虽然看起来破旧,但并无异味和被穿过的痕迹。它只是被做旧了而已,其实还是崭新的。
如果不是这样,池翊音宁可扔了衣服,披着被单完成整场剧情。
这让池翊音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挑了挑眉,对系统满意了一点,连带着看黎司君也顺眼了些。
黎司君:……嗯?
一直紧密关注着池翊音的黎司君看出了他的情绪波动,却不明就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池翊音有了态度上的微小转变。
他兴味盎然的盯着池翊音,甚至下意识上前了两步更加靠近。
不过,黎司君大概是想不到,这回是池翊音的洁癖发挥了作用。
因为黎司君自己同样厌恶其他人穿过的旧衣服,所以顺带着连池翊音一起带着,也准备的是新衣服。
倒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的系统:【…………】
它严重怀疑池翊音不会抓重点。
它现在是想要杀了池翊音弥补之前的办事不利,结果池翊音竟然因为一套新衣服,就对它很满意??
对摩拳擦掌想做恶事的人而言,不会有比这更令它丧气的了。
系统甚至觉得池翊音是看出了它的想法,因此在用这种手段恶心它。
系统:人类果然狡诈,没一个好东西!
但池翊音并不关心黎司君在想什么,他在仔细的翻找之后,果真从自己的衣服里翻出了其他东西。
一张被折叠到皱皱巴巴的纸条,从衣服的夹层里掉了出来。
池翊音弯腰正准备去捡起来,却在手指刚触摸到纸条的时候,便神情一肃。
这个触感,和之前他持有的邀请函的纸张,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在普通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纸张,其实也有自己独特的纹理,不说产地和厂家,就是不同批次的纸张,都会有细微的差距,就像是独有的“指纹”。
池翊音虽做不到立刻辨认出纸张的来源,但是他能够判断得出,这是同样种类的纸。
也就是说,这是“老杨”收到的邀请函。
但与池翊音自己那张编号03的邀请函不同,老杨的邀请函已经起了毛边,并且折叠痕迹很深,本来坚韧的纸张也几乎被从中折断。
可以看得出来,老杨对被邀请一事极为焦虑,可能在来的路上忍不住一遍遍掏出来查看,或许是想要逃避的心态,让他试图从这张邀请函里看出些别的什么来。
……老杨在害怕。
池翊音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这个初始身份怕是并不好扮演。
老杨不仅知道些内幕信息,很可能还已经预料到了这次邀请的死亡结局,甚至于,他认为自己可能会被其他被邀请人杀死。
但不论是大头还是白老三,他们明显就对这次聚会从容得多。
发放邀请函的顾希朝,为何对老杨如此与众不同?
池翊音展开那张邀请函的时候,眼尖的看到另外一张纸条飘落下来。
他本能的伸手就要去接,但另外一人比他动作更快。
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掌快得几乎出了残影,瞬间便已经将那纸条夹在了修长手指之间,然后从容的向池翊音扬了扬,示意他接过去。
池翊音看去时,便看到黎司君的低垂着眼睫扫过那张纸条,然后唇边勾起轻浅笑意。
在池翊音的视线中,黎司君的侧颜俊美无俦,微垂下眼睫的时候,竟然平添了几分无害的美感,模糊了他本身的危险和锋利。
池翊音愣了下,随即立刻回神,接过了那张纸条。
展开后,是钢笔手书的一句话。
【鲁特先生,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
语气甚至有几分闲适,似乎写下这句话的人当时心情不错,才会有这样的措辞。而从笔迹来看,也和池翊音之前从老板娘地板暗格里找到的邀请函,一模一样。
写这张纸条的,就是顾希朝。
但与之截然相反的,却是力透纸背的狠戾力道。
钢笔尖几乎划破了纸张,指腹摩挲过去,也能感受到明显的凹痕。
池翊音的脑海中甚至能够构思出,顾希朝在写下这句话时是怎样的神情和心态。
那个一直温文尔雅的顾希朝,甚至克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更令池翊音微怔的,是这个称呼。
鲁特。
不仅他在老板娘那里找到的邀请函就是鲁特的,就连他见顾希朝最后一面时,壁炉中燃烧着的尸骨,似乎也是鲁特的。
而那个在雪原半路上就已经死亡的倒霉探员,布莱恩·鲁特,也是鲁特的儿子或孙子。
能让顾希朝仇恨至此,甚至连对待的态度都有所不同……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已经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有了大致的预估。
他迅速看完邀请函上的内容,然后便一改之前“老杨”——或者说是鲁特藏起它的架势,反而将它大剌剌的放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还确认了一下邀请函的一角就露在口袋外面。
做完这一切之后,池翊音才整理好了表情,做出贴合身份的凶恶模样,故意加重了脚步,吱嘎吱嘎的踩着楼梯下了楼。
但在走进众人视野之前,池翊音并没有忘记拉上旁边的黎司君,让他走在自己前面,而自己始终保持着落后一步的姿态。
池翊音还记得大头对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很显然在大头的认知中,白爷的地位是要比老杨高的。
这种关系下,如果他走在黎司君前面,就会让其他人一眼看出他们之间有问题。
黎司君并没有拒绝池翊音,只是在池翊音的手伸向他后背的时候,本能的皱了皱眉,像是人在预料到厌恶之事靠近前的反应。
为了能在最佳观赏席上观看舞台剧,黎司君不介意忍受几秒钟凡人的触碰。
但即便如此,当池翊音的手掌真的落在他身上时,他还是猛地一个激灵。
随即,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眸。
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池翊音的触碰……比他想象中的要好接受得多。
不,应该说,他不仅没有像厌恶其他人那样厌恶池翊音的触碰,反而只觉得如清风拂过,令他甚至想要再贴近池翊音一些。
这从未出现过的诡异反应,让黎司君沉吟着侧首看向池翊音,视线中充满探究。
是因为池翊音体温偏低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池翊音注意到了黎司君的视线,但他只不动声色的抵住了黎司君的后背,无声的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而楼下人们的交谈声,也立刻停了下来,全都转过头看向楼梯上走下来的两人。
“老杨,你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啊?”
有人率先出了声,不满冷哼道:“你知不知道也老爹在这等你多长时间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让也老爹和我们都等你?”
其他人立刻附和起来:“听说老杨这几年发了财,呵呵,该不会是这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傲起来了?连我们这些昔日的朋友也看不上了。”
“看不上我们无所谓啊,但他要是敢看不起也老爹,我第一个不饶过他!”
“这个老杨,真是不行。”
“也就是白爷心善呗,要是我……哈!”
……
议论声嘈杂。
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中,满是敌意。
黎司君也侧首看着池翊音,好奇的想要知道他准备如何应对。
池翊音的视线迅速从整个客厅中划过,所有人的神情和微表情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的思维一刻不停的运转,在大脑中将每个人的身份重构并进行标记和分析,并以此为根据,迅速做出决断。
他冷哼了一声,一抬脚就踹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众人一惊之下,说话的声音也停了,纷纷向池翊音看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而有些人——比如大头,则幸灾乐祸的看着池翊音,觉得他要大祸临头了。
“怎么,就允许你们愚弄我,还不允许我生气了?”
池翊音故意放粗了声线,恶狠狠的道:“我老杨对你们都是待亲兄弟一样,你们就这样对我?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我不管到底是你们谁做的,这种做法,就不该有!”
说着,他像是气急了一般,手抖着去掏自己的口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出了那张邀请函,抖开在手上粗粗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什么,啊?我问你们,这特么是什么?”
“你们中有人想搞事情!”
池翊音目光阴森的从每个人身上看过去,却猝不及防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一愣,随即暂时压下心中的惊讶,好像刚才的停顿只是他对于兄弟背叛的伤心,然后才继续道:“要是真想让我老杨和你们重新共事,用得着这种东西?真当我是那软柿子,任由欺负呢?”
说着,池翊音扬手就掀了旁边的一把椅子,“砰!”的一声,满室寂静。
只剩下他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声。
本来还要么愤怒要么幸灾乐祸的众人,此时都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震惊却认同,表情复杂,视线里交流着什么情报,却都没有人第一个吭声。
只有一直没有吭声的也老爹,吧嗒吧嗒的抽着水烟袋,然后才不紧不慢的磕了磕烟杆,抬头看向池翊音的瞬间扬起了一个笑容。
“杨老弟不高兴了。”
他点点头,笑道:“也是,被弟兄们怀疑,也高兴不起来。”
“你们啊,我就说过,杨老弟最讲义气,一定不会是他,你们还不信。现在看看,伤了自家弟兄的心了吧?”
也老爹站起身,一边责备着其他人,一边走向池翊音,亲自拽着他的手,将他带向众人中间。
池翊音只觉得也老爹的手十足的用力,他就像是被一条阴冷黏腻的毒蛇缠上了那样,恶心的触感让他手臂上起了一层疙瘩,但他还是忍下了想要甩开也老爹手的想法。
他做出一副气还没消的模样,被也老爹拉到旁边的沙发,却任由也老爹怎么想要将他按坐在沙发上,都不肯坐下去。
几次拉扯之后,他才气呼呼的坐了下去,但还是恶狠狠的看着其他人,一副被伤了信任的模样。
“老杨,你别担心。”
这时,一直看戏的白老三才慢悠悠的看了口,声音阴冷虚浮的道:“不管是谁耍这种花招,搞什么邀请函……我们都会把这人找出来。”
但与此同时,池翊音却敏锐的意识到,白老三恐怕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就在白老三为他说话的功夫,还一直死死盯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些什么。
池翊音也不惧,而是精准控制着自己每一丝的微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在慢慢平复怒气一样,然后气呼呼的坐在一旁不肯说话,只冷眼看着其他人的讨论。
他既然能够从观察其他人表情中,察觉其他人的想法和情绪,就可在漫长的训练和习惯中,学会了如何操控自己的神情,不漏声色的欺瞒过所有人。让旁人相信,他所流露出的,全部是真情实感。
善于辨别谎言的人,一定更善于说谎。
况且,老杨本身的性格也帮了池翊音,成为了他最好的伪装色。
在意识到老杨和鲁特就是同一人之后,池翊音迅速回想起了之前在壁炉中的尸体,再结合他现在身上的穿着,便知道老杨的性格一定偏向于鲁莽和大大咧咧,自己的生活一团糟。
不然也不会有那样身形,就连衣服都没有系好,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而系统既然要求他扮演老杨,并明言不可以让其他人看出破绽,那就说明其他人对老杨的印象,也和他推测出来的一致。
在场所有接到邀请函前来的人中,所有人都在说自己不知道是谁发的邀请函,只互相以为是对方发出的,或是也老爹或是白爷在召集他们,这才急匆匆赶来。
池翊音没有下楼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相互对比过信息,惊愕的发现好像所有人都是接到邀请函的那个,而不是发邀请函的人。
这让众人不由得觉得疑惑,而在屋子里一直没下楼的老杨,也在他们的怀疑范围内。
池翊音则是在看到那张多出来的纸条后,就觉得大事不妙。
老杨之所以会如此焦虑忐忑,除了有那张纸条的原因之后,恐怕还是因为老杨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被其他人怀疑,怕是还没等真的出事,就会被其他人杀死。
这群人凶恶的面相,一眼便能看出是手上沾过人命的暴戾之徒,做出些什么也不意外。
况且……
池翊音在客厅里,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顾希朝。
这个幕后之人竟然没有丝毫畏惧,就坦荡的坐在所有人旁边,甚至在池翊音下来时,还笑眯眯的看向他,做着口型无声的向他打招呼。
池翊音有预感,顾希朝一定是想要对他做什么。
所以他先发制人,刚一打照面就表现得尤为愤怒且冲动,以此来打消其他人的怀疑。
邀请函这种事,还有那手漂亮的钢笔字……可不像是老杨这么粗鲁冲动的人,能想出来的方法。
比起邀请函的弯弯绕绕,老杨更倾向于用拳头说话。
池翊音在扮演老杨的同时,也借由老杨本来的性格,为自己做了一张虚假的面具,在骗过所有人之后,便坐在一旁冷眼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除了顾希朝之外,池翊音的目光还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另一人身上。
他没想到,除了黎司君,还有另外一人也触发了剧情,出现在这里。
正是之前被吓到崩溃的摇滚男。
但现在,摇滚男坐在沙发上,却显得寡言而冷漠,与池翊音之前的印象截然不同。
注意到池翊音的视线,摇滚男抬眼,阴沉的回望向他,目光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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