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男性

    这个遗骸的发现地, 在一棵年头不短的老槐树下。

    谢箐赶过去,站在挖掘处观察周围,发现这里地势最高, 且树冠巨大, 枝丫浓密,在这片杂树林中颇有王者之气。

    挖掘出女性遗骸的土坑均匀地散落在不远处,像极了古代有陪葬的墓地。

    ……

    发现尸体,就不能大刀阔斧的挖掘了。

    几个刑警配合三位法医, 用小一点的工具, 缓慢且细致地干了起来。

    张法医问腐败程度,纯粹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这具遗骸不但更加破败, 而且还是男性。

    谢箐研究了耻骨联合面, 其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

    三人合力,从头部开始, 先把小块骨骼收集起来——舌骨、牙齿, 以及碎裂的骨片等。

    张法医举着黑黢黢的一小节断骨抱怨道:“这是舌骨, 虽然断了,但完全看不出是否有出血, 估计还是个难啊。”

    罗法医咳嗽了几声,“我们就尽力而为吧。”

    三人一起干,速度比两个人快多了,即便如此, 谢箐起来时也感觉到了腿和脚的麻木和肿胀。

    她取来物证袋, 把死者腹部下面对应的泥土放到进去。

    黎可问道:“箐箐,要泥土做什么?”

    谢箐道:“做一做毒物分析。”

    “前面三个已经做过了, 没发现毒物。”说到这里, 张法医顿了顿, “当然了,只要我们找不到死因,剩下的还得继续做。”

    黎可道:“如果找不到毒物,还能找到死因吗?”

    张法医捡出最后一块大骨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难呐,咱们是人,不是神。”

    褚队和檀易就在一旁站着。

    褚队道:“小张儿,你今天怨气不小啊。”

    “唉……”张法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死了这么多人,咱们连个死因都找不出来,我这心里憋屈。”

    褚队本想提醒张法医注意情绪,听他这么一说,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只好抱歉地看了檀易一眼。

    檀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这些,他抬手往山脚下指了指,“褚队,我们去那边看看?”

    杨局过来了,“檀队怀疑那边也有尸体?”

    檀易道:“如果所有尸骨都没有衣物,我怀疑他可能会拿到别的地方烧了。这边是树林,落叶较多,发生火灾的可能性不小,凶手很谨慎,我觉得他应该会远离这里,选一个空阔的地方烧。”

    “年轻人脑筋就是活。”杨局赞了一句,“没错,凶手杀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不谨慎,如果是我,也会选在那里。”

    山脚下有一片砂砾地带,荒草不多,大石林立。

    三人抵达后,从一处分别向三个方向搜索……十几分钟后,又回到了原地。

    褚队调侃道:“没有任何发现,看来檀队失算了。”

    檀易笑了笑,对远远跟来的黎可说道:“小黎,你去拿一把铁锹来。”

    “好嘞。”黎可撒丫子往回跑,不多时就和李骥一起带着工具回来了。

    李骥道:“檀队,挖哪儿?”

    檀易指着一块大石头旁边,“就这里吧。”

    李骥指哪打哪,扬起铁镐开挖,两镐头下去,大家就听到了一个细小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黎可叫道:“有东西!”

    二人放下工具,用手在小坑里刨了两下。

    “这儿呢!”黎可从砂砾里找到了一个黑黢黢、圆溜溜的东西,“应该是硬币。”

    她起身交给檀易,返回去后,和李骥用手一点一点挖了起来。

    褚队也佩服了,“一击即中,檀队怎么做到的?”

    檀易道:“如果在地面以上什么都找不到,就是凶手把烧完的灰堆埋起来了。我用凶手的思维思考,东边是山,视线受阻,西边空阔,可以看到很远。为了不让西边的人看见火光,凶手就会找一个既方便点火,又稍稍避风的地方,这一处有石头挡着,比较合适。”

    “言之有理。”杨局竖起大拇指,“九具尸体烧九回,那么其他同方向的大石块旁边可能也有东西。”

    褚队点点头,“我再去叫几个人来。”

    于是,林子里、山脚下,一起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下午三点左右,干警们把两处细致地过了一遍。

    任务基本完成,就是午饭时间了。

    除了几个值班的,所有刑警都聚到另一片未发现物证的空地上吃午饭。

    杨局抱歉地说道:“辛苦了,回去请大家吃顿好的、热乎的。”

    傅达笑道:“杨局太客气了,大家早就习惯了,忙得一口水喝不上是有的常事嘛。”

    杨局道:“那倒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胃大多不好。”

    忙活大半天,大家早就饿了,闲聊戛然而止。

    檀易咬着面包,目光落在中间的一小堆证物袋上。

    他们找到的东西不多:几枚烧化了的塑料结,一枚牛仔裤上的金属扣,一片未烧完全的小块皮革,还有两枚硬币,剩下的就是各个坑里混合着灰烬的沙土了。

    两枚硬币,一枚80年发行,一枚89年发行。80年,距今十六年,应该说明不了什么,但89年的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死者被害的时间。

    但尸骨只能辨别出死亡的大概年份,并不准确。

    而且,这些灰堆与死者不能一一对应,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檀易认为,如果法医拿不到线索,他们就只能顺着失踪者和凶手这两条线去查了,尤其是后者。

    褚队也在思索这些问题,他忽然说了一句,“这特么要是外市人,这案子就没个破。”

    这么大的案子要是破不了,不单单翔安县难受,安海市更难受。

    杨局道:“如果失踪了却没人报案,我们可以考虑是卖/□□,这桩案子未必没有抓手,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免影响士气。”

    褚队憨厚地笑了笑,“杨局批评得是。”

    杨局摆摆手,“不是批评,只是建议。”

    檀易从包里取出大哥大,很快又放了回去,“没信号,回去再通知局里吧,安海市和附近市县都要排查。”

    杨局连连点头,“对对对,首先凶手有车,他杀了这么多人,却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很可能作案范围比较大。”

    ……

    谢箐在尸骨上找不到死因,心情低落,一边听他们的谈话一边默默啃面包。

    张法医和罗法医对男性尸骨抱有很大的幻想。

    一来,死在凶手手下的第一个被害很可能是其亲人,若果然如此,警方就一定能找到报案记录,很可能在未结案中。

    这样的话,重启调查就可以了,嫌疑人的范围不大,至少大家不会两眼一抹黑。

    但谢箐觉得没那么简单,凶手作案这么多起不被发现,可见其谨慎。

    她以为,即便第一次杀人时有瑕疵,时隔多年也未必找得到破绽;即便死者是凶手的亲人,也未必是刑事案件。

    不可否认,这桩案子从法医的角度来看,非常困难,后续调查只能从诸位死者和凶手下手,但无名尸体的案件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历史时期原本就不简单……

    黎可用胳膊肘碰了碰谢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说道:“箐箐,困难就摆在那里,你别压力太大了。”

    李骥也道:“是啊小谢,领导还没发愁呢。”

    他这句话提醒谢箐了。

    她不是领导,为啥要背负比领导还重的心理负担呢。

    觉得自己是穿越女就无所不能,以天下为己任了?

    这没道理嘛!

    她迅速调整心态,“谢谢骥哥,你说得对。”

    李骥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好好吃饭。”

    压力没有了,吃到嘴里的东西就有滋味了。

    这时候的面包很好吃,牛奶饼干也很纯粹——作者为了女主的健康,在构建小说体系时,对各种产品的质量有过描述,谢箐也跟着受益了。

    吃完饭,喝完水,大家把现场最后打扫一遍,然后带着工具原路返回。

    这一次,大家把道路附近的区域也找了一遍,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说来也是,现场没有一具正在腐败的尸体,说明凶手早就收手了。

    指望在山里找到一两年前的遗失物品,即便找到了也无法确定什么。

    回程比去程慢,回到车里时,太阳已经落到山了。

    考虑到干警比法医辛苦,谢箐主动坐上了驾驶位,让李骥和刘丰休息。

    车子一出山区,三个乘客就睡着了,刘丰甚至打起了呼噜。

    四十分钟后,车子进了县局。

    食堂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大家饱饱地吃一顿,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会议室。

    杨局亲自主持会议。

    先由法医做尸检方面的介绍。

    张法医主要介绍了被害的年龄、性别,以及遇害的大概时间范围——没有科学技术支持,给不出确定时间。

    男性被害者遇害时间最长,大概在十年前左右,依据是:死者掩埋的树,树冠庞大,被雨水侵蚀的可能性小,所以是自然腐化的尸体,依据经验做出的判断误差不会很大。

    女性死者都比较年轻,二三十岁,死亡时间最长的为七八年,最短的两年左右,这个范围不准确,仅供参考。

    至于作案手段和工具,法医目前还没有结论,需要后续研究。

    张法医这番话其实是在美化自己。

    但就像之前说过的,法医不是神,已经白骨化的尸体的确很难判断死因。

    张法医说完法医负责的部分后,又就男性死者与凶手的关系做了一番猜想——这是刑警的工作范畴,由他嘴里说出来,也是在心里上的一种找补。

    杨局也没忘了谢箐。

    他说道:“小谢法医有补充的吗?”

    谢箐道:“关于男性死者,我也有一点想法。”

    杨局道:“请讲。”

    县局的一干干警看了过来,目光中大多带着惊奇之色,他们不明白,一个见习法医,怎么就比他们的法医有见识了呢?

    谢箐面色不改,“假设男性死者与凶手关系匪浅,那么他被葬到这里之前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失踪状态,这种没什么好说的,报失踪的可能性比女性死者大,基层警局可能留下过记录。”

    “二是死亡状态,这种有两种可能,首先他可能是自然死亡,凶手以亲人的身份埋葬了他,之后再偷偷把尸骨偷出来,埋在这里;其次,他还可能是非自然死亡,出于某种收集癖,他把人挪到了这里。”

    九十年代没有“收集癖”这种词汇,有人插了一句:“收集屁,这是什么意思。”

    檀易道:“收集的癖好,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大多会去现场回顾,以求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他把人挪到一个地方,时时检阅,想必满足感是加倍的。”

    褚队喷出一口烟雾,“这个解释很有道理,但我还不明白,如果男性死者是自然死亡,他为什么要把人搬到这里?”

    檀易道:“男性死者葬的位置最好,八个女人分散在四面八方,褚队不觉得很有排场吗?”

    谢箐意外地看向他,她知道檀易会在那里有所发现,但没想到檀易的想法居然和她不谋而合。

    檀易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色。

    四目相接,谢箐忽然感觉自己没那么心慌了。

    “卧槽!”

    “好像真的是这样。”

    “未必,好几具葬的挺远的。”

    “还得看女性死者的身份,如果真是失足女,凶手也够不孝的,给他爹戴一堆绿帽子。”

    “我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穷的地方连个女人都娶不上,死后给娶一堆失足女也算非常孝顺了。”

    “你的意思是阴婚?”

    “当然,城里没有这种事,有的乡下地方不稀奇。”

    “我也听说过,这种东西不但可怕,还极为可憎。”

    ……

    大家把内容聊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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