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以洛阳为起点, 逆时针行军,一路经过荥阳郡、汲郡、河内郡、河东郡,弘农郡,最后回到洛阳, 画出一个小小的圆圈, 将二分之一个司州包围在之中, 每过一处就尽数摧毁当地的门阀,所有产业、田地尽数充公,百姓进入农庄, 十抽一充军, 门阀子弟十抽一杀, 唯有最北面和最南面的几个郡县幸存于外。
无数拥有悠久历史的门阀被胡问静毁灭, 无数拥有百十年历史的豪宅成为了废墟。那些英俊潇洒的贵公子,美貌绝伦的贵女,仪态雍容的门阀长老或被砍下头颅悬挂在城门口, 或被迫穿上了破烂的衣服在地里劳作, 如此可怕的消息传开, 天下震恐。
豫州的某个城市之外, 数千勤王军就地扎营,一个个带队的门阀中人聚集在一起认真的开会。
某个门阀中人慢悠悠地道“东海王殿下数万大军全军覆没,这胡问静很是会打仗啊。”众人点头,这个消息传了许久了,但以前听到这个消息主要是嘲笑司马越是个废物,如今听说胡问静一口气扫平了半个司州的郡县,立刻感受到了大大的不同,击溃一支军队是点,而占领一块地盘就是面, 胡问静再也不是单纯的一个将领,而是一个势力了。
另一个门阀中人破口大骂“胡问静这个卑鄙小人,就不懂一点点规矩吗她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待在洛阳不知道我们勤王军在汇聚吗就算胡问静不愿意被动挨打,也该守住虎牢关,虎牢关地形险恶,守住虎牢关与我等会战,不香吗”
这个门阀中人的言语听着好像幼稚无比,其实却是大多数人的心声乃至“常识”。
如今司马越起兵勤王,天下响应,像不像百年前曹操号召天下群雄讨伐董卓
都是在洛阳,都是挟持幼帝,都是莽夫,都是智慧之将潜逃于外,号召众人勤王,这整个场景简直就是复制黏贴,不论从朝廷大局,还是从军事角度,朝廷不稳、兵将稀少的胡问静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扼守虎牢关
在胡问静击溃司马越之前就没人想过胡问静会主动出击,人少的一方主动抛弃坚固的关卡出击,这完全是违反了军事常识的。
起兵勤王的忠义之士对胡问静的胡作非为很是不满,更不满的是严重违反军事常识的胡问静竟然还赢了,更吞并了一大片土地,眼看洛阳从孤城竟然就变得拥有一大块的地皮了,这就不太好对付了。
某个门阀中人正襟危坐,但是脸上却并不像表现出来的平静,他的脸上带着惶恐之色,道“我听说胡问静在各地强行征兵,大军总数已经过了二十万。”这个数字其实是个估计值,但是胡问静在荥阳城得万余人,在中牟又是得了几千人,这被胡问静奔袭掌控的五六个郡之中疯狂征兵二十万又有什么稀奇的
一群门阀中人大声的喝骂着,就知道只有一座孤城洛阳的胡问静与拥有五六个郡的胡问静不是一回事。
有人大声的喝骂着“贼子可恨”
有人奋力拍着案几“若是我遇到了胡问静,定然一剑砍下了她的脑袋”
众人跟着吹牛,可惜用没有,打一个只有洛阳的胡问静与打一个有大片地皮还有二十万士卒的胡问静完全不是一回事,一直吹嘘得比太阳还要大得几十万勤王军真的有几十万就算真的有几十万,胡问静现在也有二十万大军了,彼此同一个量级,打起来谁输谁赢且不说,难道他们这些纯粹为了刷名望凑热闹的门阀中人要亲自带着士卒上阵杀敌吗开什么玩笑老子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
众人骂骂咧咧,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也没人反思为什么众人起兵勤王这许久依然没有到达荥阳,以及为什么早早得知东海王司马越大败,却没有想过要加速赶到荥阳诛杀胡问静,坐看胡问静用十余日取司州各郡,征兵二十万。
兖州某个野外,数万大军扎营安寨。士卒在将领的带领之下操练,呼喝声惊天动地。
营帐内,王衍摇晃着酒杯,酒香四溢。这酒水是当地门阀送来的,埋藏了几十年的上等好酒。但是他毫无饮酒的心情。
他慢慢的道“胡问静是真的要杀尽门阀。”
胡问静在荥阳叫嚣要杀尽门阀子弟,还有什么“七杀”诗词他都知道,但是不以为意,嘴里喊着忠孝节义,其实无恶不作的人多了去了,王衍怎么会随意的相信谣传,更何况这个谣传是司马越派人送来的,这其中的可信性就更低了,谁知道是不是司马越大败之后强行给胡问静加了反门阀的光环。
但他派了王阀的嫡系子弟去荥阳打探消息,却得到了更加恐怖的消息,胡问静将荥阳郡内京县、密县、管城、中牟、阳武、卷县等地的门阀尽数一扫而空,或杀,或发配农庄,虽然不知道农庄之内是如何对待那些门阀中人的,但是这折辱是定然的。
王澄脸色惨白,想想被一群泥腿子拿皮鞭抽着去种地,喂猪,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要无法接受。堂堂琅琊王氏的子弟怎么可以受这种屈辱
他的眼角瞬间流出了泪水“那些门阀子弟只怕十不存一。”肯定有很多门阀子弟不甘受辱而自尽的,想不到那些数百年的门阀经历了从汉末到大缙的无数风雨屹立不倒,却在胡问静丧心病狂的打击下断了血脉传承。
王衍不动声色,其余门阀灭了关他事,重要的是守住了王阀,胡问静点名要灭了琅琊王氏,他们该如何自处,进攻防守逃亡
王敦皱眉许久,道“以如今之局势,这勤王讨伐之事只怕要重蹈覆辙。”王衍缓缓点头,王敦指的重蹈覆辙是指百年前曹操袁绍等十八路诸侯会盟讨伐董卓却分崩离析。以今日无数王侯和门阀听闻胡问静四处扩张地盘之后停步不前的局势看,只怕这所谓的“勤王盟军”还没正式建立就完蛋了。
王澄无所谓,勤王只是想要在司马越重新取得权柄之后能够进入朝廷当大官,如今司马越大败特败,仅以身免,此刻不知道是在某个地方召集败军,还是逃回了东海,这在司马越身上的投资是显然失败了。作为失败的投资何必还要下工夫,立刻回转琅琊才是上策。
王敦看着王澄,王澄完全没有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他转头看王衍,王衍不动声色,他看不出王衍在想什么。王敦缓缓的道“阿平没看见胡问静的野心。”
他转头看着王衍,道“若是一个寻常女子,在有了田地之后早就嫁人相夫教子了,若是一个寻常女子,在救了任恺任尚书之后早就要求一块贞洁牌坊了,若是一个寻常女子,在当了官员之后早就在吏部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了,若是一个寻常女子成了荆州刺史之后早就战战兢兢足不出荆州了。”
“可是,胡问静做了什么胡问静每一次都不知足,每一次都想要更多的东西。胡问静的野心之大,世所罕见。”
王衍和王澄听着王敦的言语,缓缓点头,说胡问静没野心那是谁都不信的。
王敦举起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甘甜的美酒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大声的道“胡问静一定继续扩张势力,司州全境、兖州、并州、豫州、青州、徐州胡问静将夺取大缙天下”
王衍和王澄互相看了一眼,完全不信王敦跳跃性的发言,胡问静有野心与胡问静想要夺取大缙天下不是必然关系,老子还有野心要当大缙的三公呢,难道老子就想夺取大缙天下
王敦其实心中也不是很信,胡问静就算疯了也不可能以一隅之地挑战整个大缙朝。他忽然笑了“但是,我们可以让全天下的人相信胡问静要占领天下。”
只要全天下的人都觉得胡问静野心勃勃,那么这勤王联军就不会轻易的溃散,这天下围攻胡问静的局面就不会变,他们就能借机取得大量的功劳。
王敦不屑的笑着“司马越是个废物,但是司马家还有很多王侯,总有一个王侯想要继续讨伐胡问静,我们将那王侯控制在手中,这天下以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王衍和王澄。王衍和王澄看着眼睛放光的王敦完全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王澄的脸色立刻大变。
王衍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的变化,缓缓地摇头“没用。”
“司马越数万大军溃败,荥阳十万联军全军覆没,胡问静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司马家还有哪个王侯敢举起讨伐胡问静的旗帜哪个门阀愿意正面得罪了拥有二十万大军的胡问静”
王衍冷笑着,贾充和胡问静都是蠢货,完全不懂得利用手中拥有天子的巨大优势“若我是胡问静,此刻传檄天下,要求各地讨伐司马家的王侯,难道各地门阀之中就没有一个人垂涎朝廷的封赏,愿意加入洛阳朝廷为官”
王澄用力点头支持王衍的言语,司马家的杂牌皇室宗亲都垂涎朝廷的封爵,一群小门阀为什么就不会欢欢喜喜的拿着胡问静给的官帽支持胡问静
王衍继续道“所以,哪怕胡问静和贾充想要夺取天下,我们也是无法鼓动各地的王侯和门阀的。”他淡淡的笑着,以王家为例,老刘家做皇帝,老曹家做皇帝,老司马家做皇帝,又有多大的区别不管是谁做了皇帝,最终用的大臣还不是他们这些豪门大阀的子弟,他们的富贵终究不会改变。
王敦脸色阴沉,想的简单了。但那营帐外数万人的呼喝声让他热血沸腾,难道王家就要错过了这个成为皇室的机会
王衍慢慢的道“可是,这是我王家夺取天下的最好机会,怎么可以错过了”
王敦惊愕的看着王衍,嘴角露出了笑容,重重的点头。王澄虽然懦弱,但是依然点头赞同。帝皇幼小,权臣专权,皇室宗亲起兵对抗中央,天下纷乱,这简直是难得的改天换地的机会。
王衍盯着两个弟弟,听着营帐外军队的操练声,心中野心的火焰疯狂地燃烧,一字一句的道“为了我王家的天下,让这个天下大乱吧”
次日。
大缙豪门大阀中的豪门大阀,琅琊王氏传檄天下,大缙逆贼荆州刺史胡问静意图杀尽天下门阀子弟。
“逆贼胡问静破荥阳城,擒东瀛侯司马腾等十七个皇室宗亲、荥阳张阀、颍川刘阀、丁阀、豫州赵阀、钱阀、兖州孙阀等三十五个门阀子弟司马腾等人言,若胡问静以礼相待,可伺奉胡问静为主,以门阀之人力财力助胡问静安定天下胡问静无罪而凌迟众人”
“有人问之,何以诛富贵之人也逆贼胡问静言,乱天下者,天下门阀也,唯有杀尽天下门阀,天下才会太平”
“逆贼胡问静破中牟城,城中七个门阀数百子弟跪地而降,言从未有对胡问静不敬之意,何以讨伐中牟若是有小人挑拨,愿意对质逆贼胡问静曰,何有误会,汝门阀也,杀之可矣有妇孺幸免,尽数发配农庄,耕种养猪,被平民所驱使,受尽屈辱,不过三日,枉死者过半”
“逆贼胡问静身边友人无一门阀子弟,而与之有嫌隙者如石崇、潘岳、刘琨、欧阳建、陆机、陆云、任恺、山涛、卫瓘、王浑尽数为门阀之人也”
“荆州八大门阀欲结好逆贼胡问静,胡问静屠其族,取其财原荆州官员乃门阀子弟,学富五车,秉性优雅,而逆贼胡问静尽杀之,任用白絮、周渝、回凉、姚青锋、周言等尽为平民女子问之,何以不用君子而用女子岂不闻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逆贼胡问静曰,凡门阀子弟祸乱天下,颠倒乾坤,吾当尽数杀之,若天下没有门阀,则天下太平矣”
“逆贼胡问静狂妄悖逆,自称污妖王,何为污妖在德为祥,弃常为妖。逆贼胡问静以污妖自称,是为自诩弃常矣,不以己为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逆贼胡问静自以为妖,非我族类矣。我族为何门阀矣”
颍川。
某个华服老者看着王衍的文章,长长数千字,将胡问静的来历、目的、以前做过什么、以后会做什么写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有一个字提到胡问静要消灭门阀,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不是胡问静死,就是门阀灭亡的残酷选择。
那华服老者淡淡地道,将手中的檄文扔到了地上“真是毫无文采啊。”
其余人沉默不语,这个时候谁有空讨论王衍的文章有没有文采。
一个年轻男子认真的道“琅琊王氏阀主王衍其人不正,所言多有不实,我等当从长计议。”王衍的文字中列举的事实看似是事实,其实却是剔除了真相的事实。
“逆贼胡问静身边友人无一门阀子弟”错的离谱,王恺,王敞与胡问静的关系就不好了洛阳屠杀三十九个王侯之后胡问静亲口点名王恺王敞父子,这还不算友人礼部官员与胡问静亲善,礼部官员就不是门阀子弟了贾充虽然是寒门子弟,寒门就不是门阀了
“荆州八大门阀欲结好逆贼胡问静”简直是颠倒黑白,谁不知道荆州八大门阀以为是荆州的土皇帝,哪怕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依然要处处打压。
“任用白絮、周渝、回凉、姚青锋、周言等尽为平民女子”是无视了金渺等门阀子弟了。
总而言之,王衍的文章不可信。
另一个年轻男子却摇头,道“虽然王衍的文章有些瑕疵,但是胡问静在荥阳杀戮门阀子弟,将门阀子弟发配到农庄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他们地处豫州颍川郡,毗邻司州荥阳郡,这中牟和荥阳发生的事情知道得还算清楚。
那年轻男子朗声念着胡问静的七杀诗“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他看着周围的家族子弟,道“这几句将胡问静憎恨门阀的心思写得清清楚楚,再看她对中牟的门阀极尽残忍,这无视门阀的血统和尊严,想要摧毁门阀地位,将那些贱民与我等平等对待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我颍川荀氏乃名门望族,胡问静绝对容不下我们,若不早早图谋,只怕为胡问静所害。”
那年轻公子看看周围的家族子弟都正襟危坐一声不吭,忍不住冷哼道“胡问静出身低微,见到我等贵族血统后自惭形秽,努力想要攀扯门阀,失败后心理扭曲,自己得不到高贵的血统就想要毁灭所有高贵的血统,何足为奇”
有人看着那年轻的男子,微微皱眉。那年轻的男子自负才高八斗,远超先祖荀攸荀彧,但却不得朝廷重用,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官,从来都对胡问静鄙夷和愤怒不已。有时候都搞不清他是因为自身的际遇对胡问静充满了偏执的憎恨,还是真的看穿了胡问静的内心。
有家族弟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十六哥,你是九品官不是因为你没有才学,是因为先帝的法令是不当县令,不得入六部。”大缙朝豪门大阀的子弟太多,官位太少,每天都有豪门大阀推荐自己的子弟当大官,搞得司马炎烦不胜烦,干脆出炉了一条法令,没有当过地方官的官员不得进入中央,这才让耳根子清净了一些。
这荀家的“十六哥”就是因为这条法令不得不去地方当九品官历练,可惜运气不好,还没完成提升到中央的步骤,这司马炎就逊位了,朝廷就陷入了混乱,谁都没空理会小小的九品官的晋升,这“十六哥”就一直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县令了。
那“十六哥”冷哼一声,道“就是论事,你们若是因为三叔荀勖而遮蔽了眼睛,那是自取灭亡。”
在座的颍川荀氏子弟一齐长叹,这“十六哥”说到了要害上了。
琅琊王衍的文章没有写错,这胡问静在荥阳的言行怎么看都是想要灭了所有门阀的,颍川荀氏作为豪门大阀之一理应与琅琊王氏联合起来绞杀胡问静。这江山社稷是司马家还是司牛家的并不重要,是采用曹老板的唯才是举,还是司马炎的九品中正制其实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是门阀子弟必须永远是上等人,只要保证了这一点,门阀支持谁或者反对谁不过是为了门阀的前程做出的选择而已。但胡问静摆明了想要灭掉门阀,门阀又怎么会支持胡问静
只是这颍川荀氏遇到了巨大的麻烦,那就是颍川荀氏之中有人与贾充胡问静是一伙的。
光禄大夫荀勖一直是贾充的同党,不论是献计贾充与司马炎结亲家,还是排挤任恺山涛,荀勖一直坚决的与贾充站在同一边,有贾充就有荀勖,贾充倒台荀勖就完蛋。荀勖与贾充的关系就是这么的铁。
所以荀勖与胡问静也算是自己人,在胡问静和贾充杀了三十九个司马家的王侯之后荀勖更是毫不犹豫的为贾充掌握洛阳出谋划策。如此亲密的同党的关系,胡问静会怎么对待荀氏呢
某个荀氏子弟喃喃的道“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胡问静在这句诗词中毫不掩饰想当皇帝的意图,这首诗已经是标标准准的反诗了,若是胡问静真的成功当了皇帝,荀勖会不会成为三公荀氏会不会权倾天下
摆在颍川荀氏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狗屎的局面。从大局和长远看,胡问静要灭门阀,荀氏也是门阀,理应坚决的反对胡问静;从眼前看,颍川荀氏骑虎难下,怎么都不可能与贾充撇清关系的,而搭上了胡问静的路子还有巨大的利益可以期待。
这该怎么选择
颍川荀氏一族子弟中的精英尽数集结在此,却不能决也。
有荀氏子弟暗暗叹息,百年前荀彧荀攸何等走运,在十八路诸侯之中押对了宝,如今他们又该押谁难道再学当年荀家的手段,全面撒网吗可胡问静挑战天下门阀,难道他们派人去天下门阀吗荀氏没这么多子弟啊。
荀氏家族中的几个老者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凄苦,以智计闻名天下的荀攸荀彧的子孙后代中想要找个聪明有决断的人竟然都找不到,这荀家只怕要没落了。
“荀氏分裂成两支,一支去洛阳投靠荀勖,支持胡问静贾充,一支在颍川高举义旗讨伐胡问静。”几个家族老者无法决断,只能使出最垃圾的办法,两面下注总不会输得精光吧
几个家族老者互相提醒“口号可以喊,切莫当真。”勤王讨伐胡问静的口号必须喊,还必须响亮无比,但是千万不能真的出兵,不然就不是两面下注,而是自相残杀了。
有好几个年轻弟子对两面下注的办法很是不屑,当年诸葛家魏蜀吴三方下注呢,结果被第四方司马家杀得干干净净。做大事就要有决断力,孤注一掷全部押上去,想要左右逢源很容易被当做墙头草的。
陈郡谢阀。
有人在宅子中飞快的奔跑,差点与另一人飞奔的撞在一起,两人来不及责怪对方,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的各自跑开。
一个老者坐在案几后,怔怔的看着宅子中乱哄哄的景象,喃喃的道“没想到我谢阀也有慌乱不堪的时候。”顶级豪门讲究的是礼仪第一,在家中奔跑这种失礼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允许的,此刻却有无数人在四处乱跑。
另一个老者眯着眼睛,嘴里牙齿都要掉光了,咧嘴笑道“上一次谢氏之中乱糟糟的模样应该是在司马懿杀了曹爽的时候。”
其余老者点头应着“正是。”
司马懿兵变杀了曹爽,天下震动,谢氏仓皇之中召集仆役佃农分发刀剑准备自保,当时也是如此的混乱。
几个老者笑着“当年没事,如今也不会有事的。”这谢家虽然是顶级豪门,但是其实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大佬了,眼看就要没落了。
一个年轻人听见了,笑道“叔公们何以如此苍凉,天下越是纷乱,我等才越有机会。”稳定的朝廷哪里轮得到没落的门阀崛起,只有混乱的天下才会群雄辈出的时代。
另一个年轻人在远处大声的下令“去买米粮,马匹,刀剑,不论什么价格,有多少要多少”眼看天下要大乱了,这些东西才是保住家族进而出人头地的根本。
谢氏门外,陈郡其余门阀的人皱眉看着,谢阀也开始准备了,他们是不是也要准备
有人叹息“胡刺史如此狂妄悖逆,竟然想要杀尽天下门阀,我等虽然不是豪门大阀,但也是门阀啊,只怕在胡刺史的杀戮之内,还是小心些好。”
其余人点头,有备胜过无备,胡问静若是真的想要杀光天下的门阀,他们就立刻跟在大门阀背后出兵讨伐胡问静,若是胡问静只是虚张声势,他们也只是浪费了一些人力物力,反正这秋收之后地里没有什么重要的农活,也不算耽误了农事。
众人纷纷散开,各自准备开战,有人长叹道“真有人狂妄到要杀尽天下门阀”想想这王衍的檄文写得真是正确,“污妖王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洛阳城内。
荀勖匆匆进了宫,见了贾充就开始抱怨“胡问静呢胡问静在哪里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哪怕她想要当皇帝,想要杀尽天下门阀,也无需如此张扬吧”他从不担心胡问静会杀了荀氏,所谓狼狈为奸,为虎作伥,就算胡问静看不清自己的实力,一心想要做皇帝,想要杀尽门阀,也是需要有党羽支持的,荀氏完全可以成为胡问静的党羽,胡问静没道理杀光自己的党羽。
站在荀勖的高度对“杀尽门阀”有更深刻的理解,不就是认为门阀利益太多权力太多,干涉朝廷的政策乃至隐约把整个朝廷当做傀儡吗荀家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很乐意配合胡问静杀光其他野心勃勃的门阀的,比如那个该死的琅琊王氏,真以为“王与马,共天下”了
但是想要杀光门阀也要讲策略啊,要不动声色,要拉一批打一批,要远交近攻,要一步步的蚕食,哪有在己方的地盘都未稳定的情况之下这么激烈的挑衅天下门阀的
荀勖很是愤怒“贾公,你再不管管,我等只怕都要人头落地。”他知道贾充阳寿快尽了,所以想要把筹码尽数押在胡问静身上,他很支持的,荀家也没有什么人才,想要保住荣华富贵就需要押宝在胡问静的身上,可是押宝不代表就不指点胡问静了,任由胡问静鲁莽的乱来,真的不怕胡问静作死了所有人
贾充摇头长叹“唉,倒霉,千算万算,就是算错了一步。”
贾南风和冯紞也黑着脸,他们两个也很是不理解胡问静是不是脑子有病,以前看着很是沉稳的一个人,怎么去了一趟荥阳之后就变成了神经病了。
贾南风直言不讳“父亲,为何任由胡问静胡作非为为何不招揽天下门阀士子拉拢一个敌人就是多了一个自己人,此消彼长就是敌人弱了两分,我们此刻已经是众矢之的,为什么还要挑衅天下门阀”她在胡问静发文司马越是逆贼,封赏杂牌皇室宗亲的时候就举一反三,皇室宗亲可以拉拢,那么地方官员、军队将领、豪门大阀为什么不能拉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一个大饼不够,就给两个啊只要肯给利益,就没有搞不定的人。但这个完美的计划被贾充直接否决了,任由胡问静鲁莽的直接杀杀杀。贾南风有时候真是怀疑父亲贾充是不是被胡问静用巫蛊之术控制住了,这么低级的手段都不会用,这还是纵横捭阖数十年不倒的朝廷权臣贾太尉吗
荀勖厉声道“贾公,此刻亡羊补牢还来得及”不要管胡问静写了什么反诗,发了什么讨伐琅琊王氏的檄文,只要贾充一概不认,给各地的豪门大阀子弟封官加爵,这门阀自然就稳了,门阀一稳,他们的敌人就只剩下了司马家的王侯,那就很容易对付了。
贾充看着贾南风和两个老搭档,缓缓地摇头“你们啊,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洛阳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荀勖和冯紞一怔,忽然脸色大变“原来如此。”然后脸色再变,冯紞破口大骂“王八蛋,老匹夫,竟然不上当”荀勖脸色像锅底一样的黑,道“老匹夫没道理不上当的,只怕是漏算了什么。”
两人再不复言,怔怔地站在那里苦思。
贾南风这次学精明了,没有询问贾充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是顺着那句“洛阳最大的危机”细细的思索,许久,终于想清了缘由,脸色大变之余同样破口大骂“老东西怎么这么聪明”
贾充扯过司马遹,伸手捂住他的耳朵,柔声道“好孩子不能听骂人的话。”司马遹眨眼,任由贾充冰凉干枯的手捂住他的耳朵。
一个宫女看了一眼远处,低声道“太后,胡刺史来了。”
贾南风等人一齐转身,见胡问静快步走近,贾南风长长的叹气“这回亏大了吧”
胡问静惊讶极了“谁说的”
贾南风佩服的看着胡问静,挖坑玩死了自己,竟然还能硬撑。她慢慢的道“司马家王侯两百余人,其中分王者不过十人,其余多为县侯,县公,封地人口有限,财帛不足,纵然起兵也不足为惧,唯有东海王司马越兵强马壮,又精通兵法,足以成为大患,所以你出其不意,率一支劲旅混在各地的勤王大军之中入了荥阳,想要一举击杀司马越。所谓蛇无头不行,只要杀了司马越,这各地诸王勤王的大局就破了七七八八了。”
胡问静点头承认“没错,司马越有地盘,有军队,有名分,不杀他杀谁荥阳郡到处都是勤王义军,混入荥阳城毫无难度,若不是那些中央军我终究信不过,早就一举扫平了荥阳了,何须如此冒险。”司马家的王侯精于宫斗宅斗,就是不懂兵法,傻乎乎的玩会盟,竟然还在荥阳,就没想过她会带大军主动进攻吗这司马家的废物就是废物。
贾南风冷冷的道“可是,你最终没有杀了司马越。”
胡问静毫不在意地挥手“只要胡某一举击溃了司马越的联盟大军,司马越威名扫地,再也不足以成为大患。”
荀勖等人缓缓点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谁会跟随一个拥有几万人的大军却被千余人击溃的傻逼。
贾南风悠悠地道“可是,你还是输了。”
胡问静大惊失色“喂喂喂,你刚刚亲口说司马越不足为患的,不带立马反悔的。”
贾南风慢慢的拿起茶杯,浅浅的润了一下嘴唇,道“你鲁莽出击荥阳,其实目标不是司马越,而是卫瓘。”胡问静仔细打量贾南风“咦,变聪明了,那继续说下去啊。”转头看一群太监宫女“还不给胡某上茶,胡某都渴死了。”
贾南风笑了“洛阳的最大危机在哪里在洛阳城内的文武百官在勤王的大军在各地的门阀这些虽然也是危机,却并不迫在眉睫。”
胡问静轻轻鼓掌“聪明洛阳城内文武百官不服,随手杀了就是了,杀了张华等人,这洛阳城内哪里还有人敢站着说话勤王大军围攻洛阳,其实还早着呢,各地勤王大军要召集人手,要准备粮草,要开拔,有的远,有的近,赶到洛阳需要多久此刻已经是十月,马上就是冬季,我根本不用打,冻都冻死了那些勤王军。”
贾南风道“洛阳最大的危机在于中央军很有可能落在了卫瓘的手中。”
胡问静长长地叹气“卫瓘真是出乎意料的油滑啊,几次都抓不住他。”
贾南风道“卫瓘在军中有人脉,有威望,司马攸想要招降中央军都需要派卫瓘出面,这卫瓘花了大量的时间,是不是已经拉拢了其余中央军士卒这二十万中央军由我等控制的不过四五万,还有十五万中央军近在咫尺,若是在卫瓘的手中,是不是随时都会进攻洛阳”
贾南风的心微微的颤抖,十五万中央军士卒分布在洛阳周围百五十里之内,当真是说到就到了。她定了定神,继续道“这十五万中央军一直不表态,不站队,既不支持陛下”她看了一眼小小的司马遹,“也不表态支持藩王,与之联系,顾左右而言他,召唤前来,又抗旨不遵,这十五万中央军究竟想做什么”
不仅仅是贾南风,贾充和胡问静也一直没想明白这十五万中央军的诡异行为。大缙朝最近风起云涌,当权者换了好几批了,怎么这十五万中央军就脚底生根了呢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还是落在了卫瓘的手中,但那个该死的卫瓘竟然也不表态,你丫的想要官位,想要封王,想要地盘,想要自己当皇帝,好歹说一声啊,你丫的一声不吭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贾南风盯着胡问静,道“所以,你故意给大张声势的出兵荥阳,却在洛阳埋伏下了重兵,若是卫瓘担忧你的勇武而不敢动手,此刻就会率领大军进攻洛阳,洛阳只要坚持数日,你就能够从荥阳回转,率骑兵破袭中央军的腹背,而荆州军多半也埋伏在左近,随时可以杀出偷袭中央军。”
“这前有洛阳的坚固城墙,后有骑兵和荆州军偷袭,这中央军纵然有十五万也未必能够幸免。没了中央军的威胁,这洛阳可以全心全意对付司马家的王侯,这大局就稳妥多了。”
“你率一军出击荥阳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卫瓘精心准备的一个圈套,别人是拿自己作为诱饵引诱敌人跳进圈套,你是与之相反,以你离开为诱饵引诱卫瓘跳进洛阳的大杀局,只要卫瓘敢起兵,你就能够在洛阳城下击杀卫瓘。”
胡问静点头,虽然战术上错的一塌糊涂,区区几百骑兵怎么可能破袭十五万中央军,她还没狂妄得以为自己是“张八百”,荆州军队也无法埋伏在洛阳附近,洛阳附近又没有什么不见人迹的深山老林可以潜藏,卫瓘也不是不知道派出斥候的菜鸟,洛阳附近绝对无法潜伏数万大军,但是贾南风能够猜到荆州军早有准备支援洛阳也算是有很大的进步了。
贾南风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卫瓘和十五万中央军就是毫无动静”
“是卫瓘太过谨慎,看破了你随时可以回转洛阳偷袭大军腹背的计划所以你只能继续钓鱼,索性在荥阳郡四处攻城略地,四处屠杀门阀子弟,状似疯癫,就等卫瓘上钩。”
“可惜卫瓘依然无动于衷,所以你干脆继续扫荡司州各郡,这个时候就是你的阳谋了。”
贾南风微笑着,胡问静方才嘴硬不承认自己输了,或许就是因为她的阳谋还算有所得。
“你的阳谋很简单。若是卫瓘以为你被各郡县拖住,出兵攻打洛阳,你即刻回转,从各郡县到洛阳也不过多耽误了几日,洛阳绝不会在几日内被卫瓘击破。”
“若是卫瓘继续按兵不动,你就不断征兵,并且一路向洛阳回旋,直到兵力远远超过中央军,正面与中央军决战。”
“卫瓘若是机灵,就该在你兵力薄弱,士卒缺乏训练,军心不稳的时候出击,争取一举击杀你。但那不过是将利用洛阳的坚墙消耗卫瓘的兵力的计划变成了用新征士卒消耗卫瓘而已,荆州士卒依然会偷袭中央军的背部。”
“与中央军在旷野之中野战怎么都比进攻中央军的坚固的营寨要占便宜。”
贾南风淡淡地道“你一向自恃勇武,定然认为野战必胜。”
胡问静佩服地看着贾南风,轻轻地鼓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贾南风心中得意,胡问静以为她永远猜不到她的心思她只是不太熟悉鲁莽的将领的思路而已,如今早已看透了胡问静的心肺肾。她矜持地笑了笑,道“你通告天下要杀尽门阀,要斩杀琅琊王氏也是为了引诱卫瓘出击。卫瓘若是见你得罪了天下门阀,众敌狼顾,很有可能会认为可以发动勤王军和门阀一齐围攻你。”
贾南风平静地对胡问静道“你是多么的想要逼中央军离开营寨,与你决战啊。”
“可是,你终究还是输了。”
贾南风认真的道“你可以嘴硬,你的阳谋成功了一部分,你有了几十万大军。可是你的战略目的丝毫没有达到,卫瓘和中央军丝毫未损,这就是你输了。何况你背了几十万大军的包袱,缺少武器,缺少粮食,这哪里是几十万大军,分明是几十万张嘴。”她不知道胡问静在司州各郡县到底征兵多少,但是这“几十万”只是个夸张的形容词而已,无足轻重的。
贾南风轻轻的叹气“卫瓘终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胡问静深深地注视着贾南风,转身对贾充道“贾太尉有此聪明智慧之女,可喜可贺。”
冯紞和荀勖也是微笑着向贾充道喜“贾公有女若斯,当无忧矣。”
贾南风死死地咬住牙齿,被人当面夸奖的时候要矜持,要有仪态,不能太得意。
贾充微笑着捋须“老夫无忧矣。”他欣慰的看着贾南风,这个笨蛋女儿分析了许久,竟然一点点的重点都没有抓住,直接错到了火星上,有个蠢得什么都没有看透的女儿,有时候真是幸福无比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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