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随后姚启圣对上胤礽那张且无辜的小脸后,就将自己要问的话给咽了下去。
太子爷虽然有些过于神通广大了些,可是他到底还小呢。
随后,姚启圣转而与胤礽说起了此事之利。
“经此一事, 女户再立与和离之法的推进受到的阻碍将大大减少, 太子爷所言的官府啊对, 公信力,也将因此大大提高”
姚启圣一日之间便破了新案子, 还连并解决了困扰他已久的流民侵扰之案, 可谓是一箭双雕, 这会儿姚启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轻松的感觉,拉着胤礽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
而经过八女被掳案后,新鲜出炉的女子权益法也开始大范围的传播了。
“准和离, 立女户,简直是辱没了祖宗规矩”
有食古不化的老者拄着拐杖, 狠狠的击打着地面,气的花白的头发, 胡须都迎风颤抖起来
“总而言之, 我老齐家要是敢出这样的不孝之女,罔顾纲常的东西,我定要将她扫地出门”
人群之中, 老者言之凿凿的说着,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
“啧, 那要是碰见了王家一少爷那样的人呢强逼不成,便光天化日之下掳人,老齐头你也愿意”
“我,我, 我”
“今日王一少爷敢挑唆流民,制造动乱,来日指不定做出什么谋逆之事,到那时诛九族,夷三族时,老齐头你又如何”
“我,我,我”
“我什么我,这些就不说了,王一少爷这样的十年也出不来一个。
但只说现下,要是你家闺女在婆家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早起上工,归家还要把婆家老老少少都伺候的妥妥当当,婆家人稍有不顺,非打即骂,让其整个人不过数月就累脱了像,你可是还要非逼你女儿就在婆家”
“是”
老齐头挺着腰杆子,语气铿锵的说着
“女子一辈子,就是要顺以后,总有熬出头的时候,苦尽必会甘来。我老齐家,没有吃不了苦的女儿”
老齐头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做声,反而直直的看向老齐头的身后,老齐头不解的回过头,就看到才嫁人三月的女儿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月娘”
老齐头愣了一下,月娘直接转头就跑,老齐头想追,但似乎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老齐头,你不去看看”
老齐头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取来旱烟砸吧着
“看什么看她能去哪儿不去找她娘,就是回婆家了,能有什么事儿要我说,太子爷来了咱们福建后,搞的这些厂子,就很好,至于这“女子权益法”就有些不成体统了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怎么就这一代人”
“不好了齐家闺女跳海了”
“咣当”
烟枪狠狠的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黄雾。
老齐头看着远方,怔怔失了神智,艰涩道
“怎么,怎么就,就跳海了呢”
下一刻,老齐头便飞奔出去,花白的发辫在身后疯狂的摇曳着,整个人疯了似的
“月娘我的月娘”
幸好当日海上有水军操练,月娘才入海没多久就被人给捞了上来,这会儿浑身的被一个将士抱在怀里,带了上来。
老齐头来了后,看到这一幕差一点都要停止呼吸了。
月娘只是呛了两口水,这会儿幽幽转醒,看到眼前的一幕,脸上露出一抹苍白惨淡的笑
“爹,这辈子,我齐月娘做不了齐家的姑娘了。”
老齐头没有吱声,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女儿那衣袖堆叠之下,露出来的那只红红紫紫的手臂,那上头还有两个铜钱大的伤疤
“女婿,女婿打你了”
月娘别过脸,没有多说,而这时,人群中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何止是打,月娘自从嫁入钱家,日日三更起身打扫屋里屋外,张罗一家子的吃喝玩乐,钱婆子是个半瘫,可是脾气大的不得了,又是个老烟枪,气起来就烫人。
钱家小子是个孝子,却不知道疼媳妇,月娘日前又是上工又是照看钱婆子,人都累晕了。我还说她娘家怎么不来问问,原是你这老头,一点儿也不知道疼闺女”
那人说着,顿了顿,又道
“不久前,太子爷颁了新法,月娘别提多高兴了,特意让我替她试探一一,没想到”
没想到,老齐头的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大娘,别说了。我只怪我当时没有看好周边,倒不如被海水卷走,也好干干净净的离开。
爹,对不住,我污您心中咱们齐家的名声了。您不必管我,我会顺着钱家,我会好好呆在钱家。”
“姑娘,那连女人都护不住的怂货可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姑娘你连死都不怕,还怕甚先和离,再立女户,自己个当家做主岸上哪一个厂子没有宿舍吃喝住都是厂子的,有手有脚饿不死”
月娘只听到一个如同雷响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惊讶的朝后看去,方发现方才救了自己的那位将士一直没有离开。
“军爷,您说的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若是走了,我娘如何有脸见人
今日,您不该救我的,我若是干干净净的走了,便谁也不碍了。”
月娘让张大娘试探自己的爹,未尝没有想要看看自己爹爹心中对自己可有一丝怜惜。
若是有,她方能将自己和离的念头缓缓道出。
若是没有,她宁愿跳海一了百了。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怕疼爱她的娘亲作难。
这个才将将度过及笄年华的姑娘,实在是懂事的令人心疼。
“胡闹”
一个老妇人直接冲了出来,将月娘拥在怀中,哭的老泪纵横
“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娘就是不要这张老脸又如何那钱家托媒上门时说的好好的,说那钱婆子瘫在床上,虽然难伺候了些,可是却让你一过去就当家做主的,娘想这你便是苦上两年,也能比旁人容易熬出头。
却没想到,那钱家就是个吃人的虎窝我儿才嫁了几个月,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齐婆子抓着月娘的手不住痛哭,等她看到了月娘手臂上的伤疤后,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跟钱家和离这事儿,娘给你做主”
“老婆子,你”
老齐头还想说些什么,齐婆子却是冷笑一声
“今个你若是敢阻我,我不怕我母女一人双双和离,好叫世人看看母女双和离的人家都是什么人家
你不是爱你齐家的名声你不妨试试我老婆子这话会不会有水分”
“我,我也没有说不同意闺女和离”
老齐头的声音又低又小,齐婆子没有听到,只道
“反正如今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我这辈子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现在还得伺候你这个老不死的,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没滋味倒不如让我去太子爷的厂子里洗碗刷盘子来得自在”
齐婆子一通骂后,老齐头缩了缩脖子,忙大声道
“行了行了,别说了闺女这就和钱家那个软蛋和离谁不同意我和他急”
老齐头这会儿自己个将不久前说出的话吃回去,对于好面子的他来说,脸上那叫一个火辣辣的臊。
“你也别说什么和离不和离了,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天官差来说新法的时候,你拉着人家问了好久,你怕是早就想和离了今个想扯闺女这虎皮,想都别想和离没门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们老齐家的人”
老齐头憋着一口气将这话说完,齐婆子都给气笑了
“你以为我想和你和离老不死的,要不是你气我,当我愿意折腾”
老夫妻两个骂骂咧咧,随后将缓过气的月娘搀扶回了家。
“高真,还看什么呢人家姑娘都走了”
“休要胡说,她而今还是人妇,莫要坏人名声”
高真在擒获郑克塽之时立了不小的功,如今已经成为了七品军官。
“嘿嘿,这不是快要不是了吗”
“闭嘴吧你”
高真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深深的看了一眼月娘离开的方向,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这才身姿挺拔的转身离去。
自从胤礽宣传新法至今已经过了五日,这五日里,在胤礽要求下特殊独立与其他部门的新颜部那叫一个门庭冷落。
胤礽闲来无事,背着手过来转转,随后便与姚启圣撞了个正着。
“太子爷也过来看看您就不必进去了,臣才打里面出来,这五日里,全福建可没有一个和离亦或是立女护的案子”
姚启圣说到这里都有些怀疑,是否是因为吴秋晚在船厂的功绩太大的缘故,所以太子爷特意给了开她开后门,让她成为女户,方保证这样的优秀人才不至于外流。
但胤礽听到姚启圣这话,确实一点都不失望
“不过五日而已,姚总督,莫不是急了”
姚启圣搓了搓手,连连摇头
“不急,不急,臣不急,总归咱们这里只不过是试点地区罢了。”
胤礽听了这话,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那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将胤礽眼中的情绪尽数蛰去,
胤礽清楚的知道,福建,如今是试点,未来是开端。
“咦,有人来了”
姚启圣与胤礽正说着话,随后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吵闹之声,连忙寻声看去。
而此刻,一对老夫妻正搀扶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女子朝这边走来。
他们身后是一个低着头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子,一语不发,而其背上的背篓里却赫然坐了一位老妇人,这会儿那老妇人那叫一个言辞犀利,几乎是能将人从头骂到脚。
当然,那对老夫妻也没有闲着。
“不事婆母的贱蹄子,今个就是闹到官府里,也正好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你这贱皮子包藏着什么祸心我就不信青天老爷竟然能让你这贱妇给骗过去”
“粗野夫人,简直有辱斯文”
“钱婆子你再说一个贱字,信不信老婆子我撕了你的嘴”
“来,有本事你就来,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家闺女以后可还是要在我钱家,在我的手下活命的”
“嘿你以为我们今个来官府和离是说笑吗还想让我闺女回你们钱家继续受你这老虔婆的折磨,我呸,你做梦”
“和离往前数五百年,看看可有和离的规矩今个也不知道你们打哪听来的和离之说,谁要是同意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姚即将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启圣“”
而胤礽听到这里,也是不由一笑,拍了拍姚启圣的手臂
“姚总督,您该干活啦”
姚启圣被胤礽那促狭的笑容弄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他这会儿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姑娘一家要来给姑娘和离了。
可是,随后姚启圣才知道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但这会儿,姚启圣倒是脚步轻快的走进了新颜部
“那太子爷您就瞧好吧,臣倒要看看,臣这回可会如这妇人所说这般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当然,这妇人可不算”
姚启圣和胤礽处久了,也露出了几分老小孩的喜气。
没过多久,刚才不停打嘴仗的齐钱两家人也一同走进了这个冷冷清清的新部门。
“求青天老爷做主呀”
刚一进去,钱婆子直接便哭天喊地的哭嚎了起来。
钱阳将钱婆子放下来后,也随着附和的磕了一个头,硬邦邦的说道
“求青天老爷做主”
“做主尔等莫不是来求本官判尔等和离既然如此,婚书取来本官这就亲自为你们消去婚书,另拟一份和离书可好”
姚启圣故意如是说着,钱婆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和离不不不,我们不要和离我们只求青天老爷您做主,管一管老婆子这个不孝不顺的媳妇”
“哦不孝不顺”
姚启圣将目光看向了月娘,这会儿月娘才被从海里救上来没多久,整个人浑身无力的在钱婆子的身上,看到姚启圣看向她,月娘直接沉默的撸起袖子。
齐婆子这时也战斗力爆表
“我呸你还有脸说我家月娘不孝不顺你且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我家月娘便是在家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去了你家不过三月,她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皮,你竟然还有脸面说我家月娘”
齐婆子说到这里,只觉得心都在滴血她好好的姑娘,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尤其是有些不能见人的地方,更是伤的可怕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等她以后做了婆婆自然也可以像我现在这样,这可是古往今来传下来的规矩”
钱婆子别看她人是半瘫着,可是这会儿却像是一只斗战的公鸡一样,那叫一个意气高昂,语气坚定的像是官府是他家开的一样。
姚启圣听到这里,直接道
“此言差矣,此前于女子之陈规陋习,早已随着前些日子的女子权益法的颁布,就此做了一应规定。
女子嫁后,可自身量力而为的孝敬公婆,服侍舅姑,但家庭成员不得有任何暴力、胁迫行为,一切遵从自愿原则。”
姚启圣这话一出,钱婆子两条眉毛顿时皱了起来,像是两条有了生命的毛毛虫一样。
“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我那媳妇若是有心孝敬我,便算她孝敬,若是无心,我们也不能奈她如何了那,从古到今传下来的规矩又该置于何地”
“规矩,规矩再大能大得过人命吗我家闺女自嫁到你们家中,不但要日日上工挣银子,还要回来伺候你吃喝拉撒,还要任打任骂,你们这是娶媳妇还是买牲口呢”
齐婆子气的浑身发抖,这会儿抓着七月娘的手臂将那虽然处理过,但依旧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伸到了钱婆子的眼皮下
“你看看,你看看,谁家娶了媳妇是要这样糟践的和离这个非得和离不可你钱家这门亲事,我齐家高攀不起”
“啧,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你齐家的姑娘嫁到我们钱家总有手脚不利索的时候,我教训教训又如何”
“婆母,时代变了。”
齐月娘在公堂之上第一次出声说话,那声音沙哑至极,但却分外坚定
“太子爷特意颁布的女子权益法,便是保护我们这些饱受磋磨的女子,今日任你说破了天,我与钱阳也非合离不可”
“你放屁几时有这和离的规矩了莫不是你们一家子串通好来糊弄我老婆子的
我就知道我老婆子自从躺在床上,人人都想欺负我们母子一通
阳儿,快出去把街坊邻里都叫来,让人好好看看这齐家究竟养出个什么好闺女来”
“不用你叫,我们来了民妇王张氏为齐家月娘作证,月娘自从嫁入钱家之后,一直被钱家母子一人以暴力的手段压迫”
“是啊,草民是钱家的邻居,自从齐家姑娘嫁入钱家之后,钱婆子像是疯了一样,每日不在家里闹上三遍不算完”
“是草民便曾撞见过齐家姑娘被钱婆子罚在院子立规矩过数十回,罚跪,针扎,火烫,齐家姑娘叫的可怜的呦”
钱婆子没有想到左邻右舍早就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这会儿挨个过来看热闹,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站出来作证,令钱婆子顿时眼前一黑,颤抖着手指着众人
“你们,你们这群人就是一丁点见不得我们孤儿寡母好过”
“一个人的幸福与快乐,不应该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胤礽从人群中走出,他那张招牌的面孔一露,所有人顿时激动了
“太子爷是太子爷”
“此前我等尚不知道太子也颁布这道新法是为何故可是今日听了齐家姑娘的遭遇之后,吾方才知道这新法之必然”
“哎,这位兄台,不妨细说”
“诸位许是不知,咱们福建各大厂子的分场越开越多,对于人力的需求也越来越大,诸位不曾见过前头还有厂子招纳了不少流民吗”
“那,这与新法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了,厂子办的越多越大越强,咱们福建才能越来越好,可是现在厂子缺人便不能扩张,你们说急人不急人”
“急人当然急人”
“幸而太子爷一早神机妙算,一直对于厂里做工之人不拘男女,一应皆可上工。
但即使如此,你们说说如齐家姑娘这样,明明在厂里上工课是却还要被婆家搓磨着的姑娘是少数吗指不定,她们那日就累病,累伤,甚至累死了呢”
“不错,我家男人乃是水果厂的厨子,听他说厂里的工人中有一小半都是已经成家了的女子,要是哪一天厂子里突然少一小半人那真是太可怕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而最开始挑起这个话题的人,与胤礽对上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后,方才将自己彻底隐没于人群之中,任由百姓对于这事尽情的发散着思维。
而此刻,钱婆子也知道了胤礽的身份顿时眉头一皱
“太子爷您就是太子爷,虽然您身份尊贵,可也不应该让这些女人进行抛头露面之举,又有这等忤逆不孝之心,这怕是要被后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胤被后人指着脊梁骨骂礽“”
姚启圣听了这话,促狭的冲着胤礽挤了挤眼,胤礽轻咳一声
“后人骂孤,那是后人的事,等孤长成,老去,后人之评说干孤何事
此时此刻,孤只知道,福建若要强盛,女子之力,断不可轻乎女子之力,若要用的得当,便不能让她们被陈规陋习压的喘不过气”
“你,你,你”
“孤如何”
胤礽一双水杏眼中两道锋利的锐芒飞,直逼钱婆子
“姚总督,倘若有人不敬当朝太子,是为何罪”
姚启圣看了一眼钱婆子,道
“不敬太子,视为谋逆,可当场诛杀”
姚启圣话还没有说完,钱婆子便像是触了电一样,飞快将手收了回去,舔着一张老脸讨好的说道
“这,这人老了,手不听指挥,还请太子爷莫怪”
钱婆子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哄笑,胤礽也不由气极反笑,没想到这钱婆子倒也是能屈能伸之辈
钱婆子对众人的哄笑颇有些恼羞成怒,可她并不敢表现出来。
而这时,胤礽也直接开口道
“也罢,此事可容后再议,姚总督,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胤礽这话一出,方才因为话题重心转移,导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的齐月娘家人顿时眼前一亮。
齐月娘跪在地上,抬起满面泪水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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