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二十七岁的春天

    怀胎十月足够发生许多事情, 然云雯养胎为要,因此进到她耳中的大多是好消息。

    首先便是来自康熙爷的态度。自打八贝勒府再次爆出孩子的喜讯后,乾清宫就赐下厚赏, 充分表达了万岁爷的慈父之情。此后八爷虽然依旧没有去六部行走,但每十天一封的请安折子必是带着御笔朱批回来的。为了安福晋的心,八爷将每一封折子都与云雯分享了。他也乖觉, 不谈政事,只在折子上写自己带着全家踏青去了京郊农庄, 教弟弟和女儿辨认五谷;亦或者在家中种植药材,得了收获;再平常些,便是给弟弟布置了什么课业, 女儿闹了什么笑话。

    随着折子,偶尔附上几幅福晋的速写, 抑或弟弟的文章,再或者农作物标本的拓印,皆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那种。尤其今年京畿地区风调雨顺, 麦稻的幼苗拓在纸上都能见肥硕, 豌豆、大豆、黄豆更是早早开了花, 放在皇帝眼中那就是对他政绩的捧场,因此更为高兴。朱批上说你从前不关心农事,朕不无忧虑;如今教孩子, 倒是懂事了, 朕心甚慰。带上你自己种的豆子,月中进宫请安的时候也让朕瞧瞧。

    八贝勒从这份请安折子恢复了初一、十五的入宫请安。着实让肚子渐大的云雯舒展了些眉宇。怀孕中的人总会有些钻牛角尖, 云雯怀着这一胎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上进心就旺盛了起来。“眼瞅着皇阿玛对爷生的那股子气差不多消了,但怎么连份差事都没有呢”

    八贝勒就笑着劝她“这些年一直忙碌, 东奔西跑的,难得闲下来陪陪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云雯就绞着帕子,小声地道“有差事,才是倚重呢,难道还真凭那点子宠爱吗人心最是易变的。爷还可以说是歇一歇,那十五弟呢他的立身之本又在哪里呢”

    “小十五自有他的福气,兴许这立身之本已经有了。”八贝勒弯了弯眼睛,“只是如今还不是显露出来的时候。”

    “爷是说他与活佛达喇嘛投缘吗只要万岁爷对西南有想法,就会给他几分颜面。然而这山西一面之缘,在活佛那儿到底值几分呢且太子爷对小十五真是每每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所以说还不是时候啊。只能等了,一等达喇嘛携大清官员重返布达拉宫,二等太子对我们兄弟失去了兴趣”

    “或者等他没法对咱们家感兴趣。”云雯接口,“爷觉得就在今年做得了准数吗”

    八贝勒停了嘴,他上下打量着云雯,脸上露出有些惊奇的神色“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我看福晋好像是更敏捷了且你这心态,是不是着急了些”

    云雯被他点破,捂着胸口,脸上露出些苦笑“是么,我也觉得自个儿燥的很,只想冲出去将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办了。”

    孕早期吐得昏天黑地,孕中期开始恨不能每日盘账五个时辰外加跑圈两千米,到了孕晚期,肚子就跟吹气球一样大起来,都可以跟双胎媲美了。世上的孕期反应千奇百怪,八爷府的大阿哥能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

    除了八贝勒和十五阿哥两兄弟需要等待的前程,另外一件让八爷府牵挂的事情,却是在云雯怀孕期间尘埃落定的这一届群英荟萃星光闪耀的大选,十五阿哥颗粒无收。

    想来也是,小羽毛还在闭门思过期呢。康熙爷对这个儿子显然不像对前头十三、十四那样快宠到天上去了,那些个家世显赫的贵女是带着家族投资来的,又怎么会投到他身上

    “曹寅家的长女先一步被指给了平郡王做嫡福晋;直郡王的继福晋是老安王的外孙女纳喇氏;钮钴禄氏进了三爷的后院;富察氏的那位姑奶奶去了十三爷府上当侧福晋;最后,就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虽没有宣扬出来,但据说是定了十六阿哥。”云雯是在孕晚期的时候读到这份大选结果的,她此时很受到小腿浮肿的困扰,因此语速很快。

    “皇阿玛是厚待曹家的,正儿八经的郡王嫡福晋,青春年少,正是佳偶。大千岁这位继福晋就有意思了,安王府真是喜欢拿外孙女说事儿啊,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纳喇氏的母亲可是嫡女,赫舍里氏是她亲外婆安王府老太君这意思,是要给赫舍里家的人找退路了也是,索额图死得凄惨,有人打怵也是应当的。嫡支的人退无可退,还能拦着分支的人两头下注吗”

    她一气儿说下来,嘴唇都有些泛白。小景君连忙给额娘递水顺背。“额娘慢些教我。”

    云雯欣慰地摸了摸景君的小脑袋。“额娘没事,就是气的。安王府明明是宗室,军功起家,如今却像个外戚似的。赫舍里老太君宅斗是一把好手,庶子各个夭折,庶女也只活了没几个。但她掌舵的安王府,出息了吗尽逮着不姓爱新觉罗的外孙女祸祸,恐怕她心里还觉得是替那些女孩儿挑了好前程呢咱们家子孙若是堕落到这地步,趁早绝嗣了干净,也免得让祖先脸上蒙羞”

    小景君连忙赌咒发誓“咱们家子孙以后肯定不这样。额娘,还有两个嘞”

    “前头这些老牌家族是想求稳的,左不过盯着你大伯、三伯、四伯几个。你四伯他们都不一定瞧得上。然富察氏是喜欢烧冷灶的,尤其瞄那爵位低能力强的,真成了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过嫡支的姑奶奶去给光头阿哥当侧福晋,你多少得赞一声魄力吧”

    “唔。我知道十三叔厉害,但我见了面就没法讨厌他,越发显现出他的本事了。那太子妃的妹妹,呃,十六叔是太子二伯的人吗”

    “皇子的嫡福晋是万岁爷指的,也不排除太子妃给了暗示,万岁爷给这个一向大方得体的儿媳面子。但总归,是皇帝的意思。其实我猜,太子妃的这位妹妹本该订给你十五叔的,可以缓和你阿妈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然而太子做下了喇嘛那事儿,要致你阿玛和十五叔于死地,相当于已经彻底撕破脸了,此时再将小瓜尔佳氏嫁给十五,就有强按头吃屎的意思了,这才转而给了十六。”

    一向文雅的八福晋难得用了个粗鄙的比喻,把景君惊得一愣一愣的。于是八福晋就秀气地拿帕子掩了嘴“瞧我,说的什么浑话。都是额娘的不是,乖孩子快将方才的话都忘了吧。”

    景君一点头“好,我都忘了。”

    说完,小丫头还不忘在屋子里环顾一圈,只见她额娘的丫鬟各个脸上毫无异色,心里不由赞一句“训练有方”。然仍不忘警告地看向那五名丫鬟“这屋里可只有你们五个啊。”

    “奴婢们记性不好,都已经忘了。”资历最老的夏疏姑姑浅笑着答道。夏疏答完,见福晋脸上露出些疲色,便扶她到床上坐了,腰后垫了两个靠枕。

    云雯招招手,小景君就“哒哒儿”到床边,但顾忌着她额娘的大肚子,并没有像更小的时候那样爬上床。

    “这几位秀女都是身份贵重的,宫里宫外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都掺和到里头去了。即便是嫁了宗室的曹家女平郡王被太子当众抽着打,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儿。曹寅只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总不至于把长女的安危抛在脑后为太子冲锋陷阵,暗戳戳给其他皇子卖好才是最有可能的。

    “你看,曹氏、纳喇氏、钮钴禄氏”

    “额娘,”六岁的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都是旁的叔伯家的喜事,太子二伯家有点点少。”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比了个“一丢丢”的模样,“再没听说毓庆宫进什么大族女子了,他们是不是都不想跟二伯玩儿啊”

    她小脸上强压着的兴奋,两眼亮晶晶的,仿佛脸上每个细胞都在说“那个欺负我们的太子是不是要倒霉了”。

    云雯看得手痒,忍不住捏了捏闺女的脸颊肉。“眉毛、眼神、嘴。”

    “哦。”小丫头一秒把眉毛和嘴拉回到正常的弧度,但是眼睛里的光还是盖不住。于是免不了要被严格的虎评演技。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行了,何必让旁人看出你的喜怒呢摆出幸灾乐祸的样子得些口头上的痛快,是最下乘的。”

    景君觉得,怀着弟弟的额娘更鸡娃了。但她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顺着孕妇。于是她板着笑脸,练了一下午的礼仪和神态。

    八福晋怀胎期间得到的外部消息,大抵就是这些。

    但其实总是前院后院两头跑,还能在十五叔那儿套话的景君,知道的事情更多些。

    就比如八爷恢复入宫请安后,免不了要撞上太子。他磕头是往乾清宫磕头的,太子又常被拘在老爷子跟前,即便卡着怀表错开太子通常被考教的时间,也总会有意外。

    根据景君从周围人只言片语中推测,他阿玛遇太子,就侧开身不说话。要景君说,这已经很好了,对方要你命诶,见面不打起来就是政坛人的克制,不嘲讽几句是对太子身份十二万分的敬重了。难道还真上赶着朝他做小伏低,贱不贱啊

    偏她太子二伯ac数,当场喝令说她阿玛没有行礼,目无储君,罚跪了两个时辰。

    八贝勒跪完,拍拍袍子出宫。反倒是周围的人替他意难平,老九老十跑老爷子跟前告状不说,家里的小棉袄也抱着他的腿“呼呼”不松手。

    “皇玛法不说点什么吗”她眼里蓄着眼泪。

    “你皇玛法心里都知道的。”

    太子是应激性地维护自己的权威,老八差事都没了还敢朝着他傲要是不教训旁人可就有样学样了。但站在康熙的角度看,乾清宫前就发作刚被他逼迫丢了差事的弟弟,老爷子可还没死呢。

    “只他是太子,牵连甚大罢了。”

    “那刚刚皇玛法传召,阿玛在御前是如何应答的”

    八贝勒摸了摸景君的脑袋“我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前因后果人尽皆知,我没什么与他说的,也朝他笑不出来。将来如何,只求能留下一丝血脉罢了。”

    “阿玛,呜呜。”小丫头真的哭了。

    八贝勒被她弄得手忙脚乱“哎呀,不哭不哭。以退为进的话罢了。”着急忙慌地替闺女擦干净眼泪,见小丫头逐渐平静下来,八贝勒才算松了一口气,抱她在膝头,点着她红红的鼻尖“外头委屈,外头凶险,踏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知道了吗”

    景君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今天的事情,可不要跟你额娘说,她身子重了。”

    “我知道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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