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 我日你大爷。”刘壮脸色发青吼。
狗日的王八蛋,又不是他先动的手,凭什么张口一个刘壮闭口一个刘壮, 把他架在火上烤。
林北的视线越过一群人, 落到刘壮身上, 他露出一口健康白牙向下竖大拇指,刘壮的脸青了涨红, 涨红了转紫“你给老子等着, 迟早有一天老子把你剁了丢进河里喂鱼”
刘壮愤恼离去, 其他人则恼羞离去, 他们恼林北居然这么不要脸,当着他们的面理直气壮找公安庇护,羞他们这么多人打林北竟然没有讨到便宜。
林北“嘶嘶”抽气揉腰“下手还是轻了。”
这群王八蛋找着机会就攻击他的腰, 存心想让他下半辈子不好过, 一想到自己没有下狠手, 他顿时觉得自己亏大了。
林北狼狈地走进粮油店。
屋里的光线变暗了, 范二锅抬头, 见林北裤子上、衣兜处有脚印,林北的嘴角青紫,他乐了,转身踩在椅子上, 他伸手摸柜子顶端, 他拿了一个小瓶子下来“红花油, 五毛钱一瓶。”
林北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毛分钱。”
“不卖。”范二锅木着脸说。
林北凑到小黑板前看今日粮油价格,他笑出了声,趴到柜台上伸头瞅白色塑料扁罐油桶,指着半桶豆油说“老板, 我要二十斤豆油。”
“罐子一毛,塑料桶五毛,你用罐子装还是塑料桶装”范二锅脸上堆满笑容问。
“塑料桶。”林北笑眯眯说。
范二锅噼里啪啦拨算盘珠子“豆油十五块七毛二,油桶五毛,一共十六块二毛二。”
“范老板,你认识船老板刘建民吗”林北问。
范二锅拿油漏斗,伸手取油勺,回头问“你问这干嘛。”
林北总是说不出一句他爱听的话,范二锅怕林北开口,他的心情陡然变坏,他急忙说“他每次跑船都到我这里买米面油,你说我认不认识他”
“我刚刚在码头上吹了吹风,没有看到他的货船,他应该跑船了,等他回来,你把豆油给他,就说我让他带给余好好的。”林北咧嘴补充道,“余好好是我媳妇。”
范二锅打油的手顿了一下,扭头震惊说“不是你自己吃的呀”他摇头嫌弃说,“你给你媳妇打油,居然看价格,你这个男人真不行。”
“一斤豆油八毛多,在我看来确实有点贵,你当初听我的把豆油降到七毛九分九厘,我肯定买。”林北笑着说,“还好当初你没有听我的,我才能买到七毛八分六厘的豆油。”
范二锅手抖了一下“你走”
“我要的米、面粉、玉米面粉和上次一样。”粮食的价格没有变,林北把钱压在算盘底下,“我把豆油钱和米面钱放这了。”
“我让伙计送货的时候,把收据带给你。”范二锅埋头打豆油。
林北离开粮油店,在商铺中间穿梭。
商铺后面是一条河,是大河的一条支流,大河又是长江的一条支流。
河畔上栽满了柳树,和煦的春风拂过,嫩绿的柳条摇曳着身姿,小燕子嘴里叼着泥从柳条中间穿过,落到商铺的屋檐下筑巢。
生意人迷信,认为小燕子到自家筑巢是好的寓意,他们不赶小燕子离开,更不允许孩童捣毁小燕子的巢穴。
张衡安被他母亲顾美兰牵着走,看到一只小燕子从他眼前飞过,他的目光紧随小燕子,遇到一个高高的遮挡物,他认识这个高瘦的男人,男人给予过他善意,他向林北挥了挥手。
林北也认出了小男孩,笑着朝小男孩挥手。
张衡安腼腆朝林北笑了笑。
小男孩跟着他妈妈走远,林北望着母子俩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天色暗了下来,林北没有继续逗留,加快脚步回去。
林玉章正在做饭,其他人排成一排蹲在公路边兴奋数来往车辆。
林北朝林玉章走去,见粮油店把米面送来了,他朝一群人走去“有人跑过来找事吗”
小弟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林东扭头开心说“就刚刚一会儿,竟然有辆大卡车你脸怎么了,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搞死他”
林东暴躁跳起来,其他人闻言撸起袖子要去揍人,情绪十分上头,大有不把那群混蛋揍得爹妈不认识他们不罢手的气势。
“你们不知道有人堵我看来那群王八蛋没有跑过来找事。”林北大骂他们不要脸,阴险狡诈。
大伙儿愣了一下,充血的眼珠子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那群王八蛋故意堵我,刺激你们找他们报仇,你们先动手,你们就理亏,他们会把这件事闹到派出所,因为他们没有错,错在你们,他们大摇大摆离开派出所接活给人盖房子,你们被公安拘留,我一个人没法继续盖房子,要按合同赔雇主钱。”林北想要跺脚,但想想他的腰,他果断放弃了,开始磨牙,把后槽牙磨得嘎巴响,面部肌肉绷紧,一堆青筋暴出来。
众人逐渐找回了理智,没有做过激的行动,但都在骂镇上、县城的泥瓦匠阴险,不是男人,只会耍阴招。
“他们不就是看我们不停地接活眼红嘛,老子让他们继续眼红,最好把自己气死,王八蛋。”林东浑身发抖。
“不能揍他们,算老子怂,老子认了。”林南擦了一下眼睛,小北吃了亏,他也认了,他把受的憋屈通通记在心里,一旦找到机会,他死也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大家狠狠的认同林东、林南的话,心里攒着一把火,一边更加努力干活,一边寻找机会报复他们。
林北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群人年轻气盛,他们看到自己被人打,脑子一冲动啥也不顾和人打架,自己被人打残了或者自己把人打残了,他都不好处理。
见他们真的歇了打架的心思,林北找林玉章给他正正骨。
林玉章边给林北正骨,边诅咒那群混蛋吃饭被米噎着,喝面稀饭被面稀饭糊住嗓子,啃鸡拐骨被鸡拐骨卡住嗓子。
次日,一群人坐在砖头上吃早饭。
仅吃早饭的工夫,林北注意到好几辆公交车开往市区,车里全是小学生。
“干嘛的”林东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实在想象不出公交车拉小学生到哪里,难道把小学生当成小猪仔拉去卖吗林东“噗”喷出嘴里的饭,揉着肚子嘎嘎笑。
“春游。”林北放下筷子,望着从眼前驶过去的公交车,说,“学校组织他们春游,他们应该去市里的动物园玩一天。这段时间是小学生春游,过段时间就是初中生春游了。”
“春游,啥是春游”众人闻言更困惑了,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就是春天游玩。”林北解释道。
“乖乖,孩子生在县里真好。”大家心酸感慨道。
“有春游,还有秋游。”林北又说。
“小北,你懂的真多。”林南感慨道。
林北往嘴里扒饭,他左脸颊抽了一下,他略微张小嘴吃饭,嘴角上的青紫传来些许刺痛,这种程度的刺痛林北可以忽略。
又有一辆载着小学生的公交车从他们眼前驶过去,大家又羡慕又心酸发出感慨。
林北幽幽出声“市里有一个公园,大家需要买门票才可以进公园,但是五一劳动节、国庆节那天,公园六点半开园,六点半到八点不要门票,大家随意进出,八点半之后,公园开始收门票了,大人八分钱,小孩一米二以下不要钱,一米二以上收两分钱。
县里的大人带孩子到公园玩,他们坐早班车到了公园已经九点多了,他们就得买票才能进入公园。”
儿子高一下学期遇到五一劳动节,他半夜骑车载着余好好到市里,他俩到了市十二中,他把自行车放到门卫室,两人站在门口等儿子出来,两人没等多久,儿子就出来了,一家口前往公园,他们到了公园,天还没有亮,但公园门口围了好多人等公园开园,都是大人带着孩子,有人等不及了,走小道翻进公园。
公园开园,许许多多人涌进公园,公园里全是人。
到了八点钟,老师带一群一二年级学生进来,当场给小学生扎辫子、化妆,小学生在公园的空地上表演跳舞、朗诵。
小学生完成了任务,被他们妈妈抓去拍照,他们哭着不愿意照相。
有一群和余好好同龄的女同志扶着桃枝拍照,小孩子骑在骆驼身上拍照,他们一家口站在公园门口拍了一张照片。
那天公园拥挤,大路上也很热闹,有敲锣的,有打鼓的,都在欢庆五一劳动节。
林北还在回忆往事,被一个声音打断
“我以为县城人够幸福的了,没想到市里人才叫幸福。”林东第一次清晰认识到农村和城市的差距,仅仅带孩子游玩,农村大人拍马也追不上城市大人。
“我是农民,这辈子改变不了喽,希望小兔崽子们能考出去端铁饭碗,我孙子能过上这种生活。”赵小曲憧憬说。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憧憬。
“赶紧吃饭,吃完饭干活。”林北敲碗。
大家眼里的光更加明亮了,埋头呼啦呼啦扒饭,匆匆跑去洗搪瓷盆,放好搪瓷盆就去干活。
林北“嘿”笑了一声,心里积压的郁气散了一些,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心情更加好了。
又过去几天,那群人没有露面,中学生乘坐公交车到市里春游。
中学生春游回来,下起了一场春雨。
因为他们露天睡觉,所以他们抱着行李跑到桥洞底下躲雨。
最开始下雨,他们抱着行李躲雨最狼狈,衣服全湿了,被子也湿了,他们才找到躲雨的地方,那就是桥洞底下。
有了第一次经验,每次下雨他们立刻抱着行李,扛着锅,背着粮食直奔桥洞。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两夜,他们也在桥洞底下待了一天两夜。
好在他们在桥洞底下放了稻草,一堆树枝,他们点燃树枝,坐在干稻草上烤火,春雨侵入桥洞,他们也没有感觉到冷和湿。
天空放晴,他们出来迎着太阳吸一口气,把棉被挂到树枝上,他们立刻干活。
林北边工作边留意他盖好的几个房子,见周吉祥骑车过来,他对林东说“周吉祥来了,我估计他过来查看房顶有没有漏雨,我过去让他给我结尾款。”
林北收尾款并不是次次都顺利,有些雇主总是找各种借口不给结尾款。
“你去吧,我看他这次还有什么借口不给咱结尾款。”林东有些恼周吉祥,这家伙给预付款给的爽快,结尾款却总是找借口不给,真膈应人。
林北放下砖头,他朝周吉祥走去,笑着喊“周哥,咋样,房顶没漏雨吧”
“雨小,屋顶没浸透,不晓得到底漏不漏雨,下回下雨我再过来看一眼。”周吉祥眉头微蹙。
“不清楚屋顶漏不漏雨,不好把屋子租给别人,下回有人打听你家的屋子租不租,我帮你回了吧。”林北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说。
周吉祥气的脖子粗红“尾款多少”
林北掏出本子翻到写周吉祥名字的那页,指着明细说“七百六十五块八毛四。”
“抹掉零头,七百六十块钱。”周吉祥黑着脸说。
“我给你算七百六十五块。”林北说。
周吉祥想了一下说“有人找你打听房子怎么租,你把人先介绍给我。”
“没问题,周哥。”林北笑着说。
周吉祥锁上门骑车离开,到了中午他才来,给林北一摞用报纸包的钱,他掉头就走。
林北数了一下钱,发现周吉祥少给了五块钱。
林北以前没少遇到这种事,所以他没生气。
收齐了一笔尾款,林北心里高兴,大手一挥抽一张大团圆给林玉章,让他明天买鸡头、鸡爪、鸡叉骨、黄豆芽。
在农村,他们一年到头几乎不吃一整只鸡,特殊节日才会吃猪肉,基本上一个星期吃一顿鸡头、鸡爪、鸡拐骨、鸡叉骨,他们通常随便搭配两种和黄豆芽、粉丝一起炖着吃。
林北一下子让林玉章买种鸡身上的部位,已经非常大手笔了。
林玉章开心应下来。
其他人嘴里啃着鸡拐骨,脑子里已经惦记明天的菜了。
林北则在账本上记下今天又支出十块钱。
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林北的心抽疼,但是不记他又不知道花出去多少钱。
林北合上本子,眼不见心不烦。
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林北每天总要疼那么几次。
“唉,朱哥”林东突然站起来朝马路对面挥手。
林北把账本装进口袋里抬头,见一辆公交车停在修车铺,一群人从公交车上走下来,朱刚强鹤立鸡群站在中间,朱砚唯坐在他肩上。
朱刚强听到声音扭头,看到林北,他驮着朱砚唯朝这边走来。
“朱哥,公交车咋了”林东依旧把朱刚强当做大哥,赶紧给朱刚强让位置。
朱刚强坐下来“别提了,真晦气,公交车刚开到这里,轮胎没气了,司机正在检查轮胎是破了还是咋滴。”
“朱哥,你到市里干嘛的”林东好奇问。
“带砚砚到百货大楼买鞋。”朱刚强把闺女的脚握在手心,今天闺女突然跟他说脚疼,他连忙带闺女到卫生所,医生检查半天说鞋小了,所以闺女才喊疼。
“朱哥真疼女儿。”林南挠了挠耳朵,他也有女儿,但做不到特意到市里给女儿买一双鞋。
林北见时间不早了,赶他们去干活。
大家迅速跑去干活,林东、林南也果断抛弃他们“大哥”跑过去干活。
朱刚强“”
一口一个大哥叫的那么亲热,原来抛弃他比抛弃什么都迅速。
他把目光转到林北身上“我听说刘壮那群鳖孙堵你,十来个人打你一个,你怎么不带人过去揍那群鳖孙,把他们揍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招惹你。”
朱刚强给林北传授经验“谁敢欺负到老子头上,老子当天找过去报仇,把他们打到尿裤裆,现在镇上没有一个人敢欺负老子。”
说到这里,朱刚强血液沸腾,觉得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再也没有比他更有血性、更威风的男人了。
“你不要怕惹事,谁敢欺负你,你就把他往死里揍。”朱刚强身上的肌肉颤抖,他激动的,只要提到干架,他骨子里的血性全被激发出来,身上的肌肉因为高兴而颤抖。
“然后呢,然后你下手没有轻重,把人家打坏了,你光荣进派出所,你的档案上写了你光荣的事迹,等朱砚唯毕业分配工作,单位查她直系亲属,查到你的档案,单位把朱砚唯的档案退回学校。”林北眼神平静说。
朱刚强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他脸色惨白。
他想过女儿将来有出息,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干的事对女儿产生影响。
“喂,那边的,车修好了,你要不要去市里了”司机趴在车窗上喊。
朱刚强驮着朱砚唯离开,朱砚唯回头朝林北挥手。
林北笑着朝她挥手。
林北一直想劝朱刚强做正事,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时机。
这个时机刚刚好,他说了,就是不知道朱刚强能不能听进去。
希望朱刚强能听进去吧,他上辈子的朋友。
林北望着成了小圆点的公交车,他笑了笑回去干活。
林北正在砌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不是想知道考外院查几代亲人嘛,他可以去县里的教育局问一下嘛。
林北恨不得现在飞往县教育局,他压下了心思,告诉自己不急,等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再去县教育局打听他想知道的事也不迟。
林北铆足劲干活。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下旬,自那次之后,林北没有见过朱刚强,刘壮一群人也没有过来找麻烦。
林北手里还有一个单子了,就是万百福的单子。
他把万百福的房子盖好,这边的工作就全部结尾。
万百福早晨、傍晚过来查看进度,查看泥瓦匠们有没有磨洋工。
大家过完年跟着林北出来,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他们归家心切,恨不得现在就盖好房子,怎么可能磨洋工。
泥瓦匠们干活那么快,万百福对此相当满意。
这天傍晚,他们到河里游泳,洗掉身上的砖灰、粉尘,顺手搓了衣服,把衣服搭在树枝上,大家坐在稻草上聊天。
“我女儿大一些,肯定记得我,我儿子就不一定记得他老子咯。”
“不知道我这么久没有回家,我媳妇会不会生我气。”
“你一年不回家都没有问题,只要你回家带钱回去。”
“我爹总说县城是大老虎,吃人不吐骨头,不让我出远门。我这回带他攒了一辈子才能攒到的钱回去,我下回要出来,他应该不会拦我了。”
“我娘眼睛不好,我要带她来医院看看眼睛。”
“我回家要盖瓦房。”
林北越听越想回家,干脆远离他们。
林北沿着公路走,两旁的房子亮起了灯火,屋子几乎都有人住了,他们在里面做起了各种买卖,那个修车铺隐藏在房子里面,但奇怪的是你一眼就能看到修车铺。
“唉,同志,你的信。”邮差朝林北挥手。
林北停下来,邮差把信交给林北。
这是邮差工作中最平常的一天,却又是最特殊的一天,他又分到了一封地址不详的信,寄信地址依旧是莲花镇,收件人依旧是林北。
邮差送完了信,他高高兴兴回家。
林北站在路边拆信。
展信佳,见字如见晤
小燕子来我们家坐窝,突然有一天,又来了一只小燕子,我想鸟巢里应该有了鸟蛋。
我捡鸭蛋的时候发现了种蛋,我想起水塘里有几只公鸭,大概它们晚上干了坏事,才有了十几枚种蛋,我把种蛋放了回去,让母鸭孵蛋,看看能不能孵出小鸭子。
你托刘建民带的豆油我已经收到了,炒菜没有猪油香,刘建民说这种油健康,我每天用豆油炒菜给聪聪吃,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对了,六叔召集全村村民开了几场会,跟大家普及如何种生姜,场面热闹极了,那些去了新疆的人都说今年留在家里种生姜,孩子们可高兴了,聪聪跟着他们傻笑,他们高兴父母留下来,聪聪高兴个啥,我去年又没有去成新疆。
聪聪跟着怒学他们几个玩,突然会数到一百了,你回来,我让他数给你听。
今天是四月二十,你五月一号能回来吧
安好。
林北“能。”
他把信装进口袋里,掉头往回走。
林北回去,他们依旧在猜测家人对待他们的态度。
今夜,大家有的睡在干稻草上,有的坐起来,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述说着他们想家了。
第二天,他们精神饱满干活。
把万百福家的房子盖好已经是四月二十七号了。
林北给万百福拉好电线,立即向万百福提尾款。
“万大哥,我们天天睡稻草,衣服都磨出了几个洞,在外边混的那么差,不想让家人知道,你看你能不能给我结一下尾款,我们买两身衣服,给家人买一些东西,让家人知道我们在外边很好,不让他们为我们操心。”林北艰难开口。
万百福天天过来监工,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有些人裤子马上磨破了,快露腚了,有些人穿露脚趾头的鞋,他们就睡在地上,如果遇到下雨天,他们抱着行李四处躲雨,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们这副样子回家,确实让家人担心。
万百福有点想付尾款,又怕房子出现问题,到时候他找林北,林北拖来拖去就是不给他修。
“万大哥,我和你签一个补充合同,你家房子在一年内出现问题,我一分钱不要给你修。”林北又补充道,“租客毁坏了房子,你找我修,我肯定要收钱。”
“真的吗”万百福震撼到不敢相信。
“万大哥,你都给我结尾款了,我肯定不会让你白给我结尾款。”林北就差直说你对我一分好,我百倍回报你。
“行。”万百福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谢谢你,万大哥。”林北感激道。
万百福再次感慨这家伙真的是死心眼、心肠软、爱替对方考虑。
林北和万百福签了补充合同,万百福回家拿钱给林北。
林北收齐了所有尾款,他又给大家结了半个月工钱,让他们拉着他的架车买点东西带回家,和他们约定在青砖墙下碰面,他带林东、林南离开。
林北带着两人直奔教育局。
林东“小北来这里干嘛”
林南“不知道。”
林北把被子、洗脸盆、搪瓷盆、牙膏牙刷交给兄弟俩,林东抱着厚棉被,林南拎着网兜,网兜里装了洗脸盆等物,两人懵逼看着彼此。
有人路过都会扭头看两人,眼里有好奇,也有震惊。
兄弟俩不知道他俩该露出什么表情,只好对他们傻笑。
林北来到了咨询台,深吸两口气问“同志你好,请问高中生考外交学院政审审什么”
“我们县高中没有外院名额,你到市教育局问问。”戴眼镜的女人见林北灰头土脸,衣服破烂,她推了推眼镜,“市里最好的高中也不是年年都有名额,好像今年就没有名额。”
“那你知道外院查直系亲属怎么查的吗”林北紧张问。
“你家里有人想考外院让你家人直接问校长不就行了。”女人不再搭理林北。
林北“同志再见。”
他决定找时间到市教育局问一问。
林北到大门口,把包裹背到背上,从林南手里接过网兜“走,我们买点东西带回家。”
“哦。”兄弟俩回头望一眼,赶紧追上林北。
林北还记得余好好说买啤酒和橙色汽水,他直奔杂货店买了十瓶啤酒和十瓶橙色汽水。
“老板,我也要十瓶啤酒、十瓶橙色汽水。”林东、林南异口同声喊。
老板给兄弟俩装啤酒和汽水的时候,林北视线乱遛。
“你俩帮我看着东西,在这里等我。”林北把背上和手里的东西交到兄弟俩手里,他冲了出去。
“唉”林东、林南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林北已经消失了。
老板望着林北消失的方向“他去汽车站了。”
“他去汽车站干嘛”兄弟俩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林北已经到了汽车站里面,他的视线来回巡视,最终视线锁定在一男一女身上,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用衣服搭在孩子脸上,男人拎着一个化肥口袋,两人上了通向市区的公交车。
刚刚女人和路人碰撞,盖在孩子脸上的衣服掀开了一下,林北隐约看到了张衡安,他下意识追了过来。
“师傅,啥时候开车”
“还有分钟。”
“我看不会有人乘车了,你能不能提前开车”
“咱们有规定,不能提前发车。”
林北上车,就撞见女人和司机说话,女人看到他上车,把孩子往怀里塞了塞,上下打量林北。
“师傅,你还记得我吗我坐你的车回来的,我的钱包好像落你车上了。”林北在公路边盖了一两个月的房子,已经记住这辆公交车什么时候开往市区,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你是下午一点半回来的,对吧,我记得你,我钱包肯定落你车上了。”
林北拿出信封,里面装了万百福给他的尾款“我故意打扮成这样,就怕半道上有人偷我钱,可是我咋也没有想到我自己把钱弄丢了。”
林北抽出厚厚一沓钱“咋办,好几千块钱呢,就剩手里这点钱,我回村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咱村去年种生姜全卖给市里面的供销社,我到供销社要钱,去了十几次,才要到钱。”林北不知道怎么办,如果找不到钱包,他恨不得抹脖子死了算了。
司机一边安慰林北,一边关上车门,对着乘客说“大家帮他找找,都不准私藏。”
“几千块钱天呐,几千块钱”乘客惊呼几声,立刻轰轰烈烈找钱包,就连后来上来的一男一女也忍不住扒车座、钻到坐垫底下找钱包。
女人依旧抱着孩子,但是在女人找钱包的过程中,孩子脸上的衣服滑到了地上,女人马上捡起衣服盖在孩子脸上。
林北已经确认女人怀里的孩子就是张衡安。
“找不着了,”林北嘴唇哆嗦,脸上没有一点儿血丝,他痛苦抓住头发,开始说糊涂话,“我不能回去,死在这里吧。”
司机吓死了,头伸出窗户喊售票员,叫售货员带他到接待室,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司机开门,售货员带林北离开,司机快速关上车门,自己也下座位帮忙找钱包,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丢了这么多钱,他也不想活了,就因为他能感同身受那才可怕,因为林北的钱包在他车上丢的,万一林北想不开真死了,他肯定要挨处分。
林北跟售票员到接待室,他立刻跟售票员反应情况“我认识那个孩子,他叫张衡安,他妈妈叫顾美兰,他外公是余淮镇砂锅坊老板,车上的一男一女和砂锅坊老板不认识,他们肯定是人贩子。”
售票员花了一点时间,才消化林北没有丢钱,车上有人贩子的消息,她问“你确定”
“确定。”林北严肃说。
“既然你认识孩子家人,你赶紧去通知孩子家人,我向上面反应。”售票员给林北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孩子绝对会没事。”
林北暗中观察一眼车里的情况,现在早已过了分钟,司机没有开车,说明司机心里担心他出了事自己受到牵连,所有司机一时半会不会开车,林北悄悄出了车站。
他直奔余淮镇,跑到砂锅坊。
“顾美兰,张衡安在汽车站。”林北踏进砂锅坊,气喘吁吁喊。
顾美兰愣了一下“安安被我姐带出去玩了。”
“张衡安真的在汽车站,一男一女抱着他坐在公交车上,公交车马上开去市里,我已经向售票员反映了,他们让我通知家属去汽车站。”林北焦急说。
顾美兰放下砂锅,赶紧往外跑,在门口遇见了顾美娟。
顾美娟快速闪躲,冲着她喊“你上赶着投胎呢。”
“姐,安安呢”顾美兰抓着顾美娟问。
“我肚子突然疼,到公厕解手,叫安安在外边等我,我出来的时候,他不见了,席年年说她看见许初彦带走了安安。我寻思许初彦是中学老师,安安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我就回来了。”顾美娟剥开她的手,拍了拍被顾美兰抓皱的衣服,扭着腰肢进去,“爹,我回来了。”
“美兰,我爹呢。”顾美娟靠在门框上问。
顾美兰没有心情理她,拼命跑,只想快点到汽车站。
“顾美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顾美娟眼神扭曲喊。
林北眼神深沉看了顾美娟一眼,他离开,走到中学门口。
林北在这附近盖过房子,门卫认识他,林北和门卫打一声招呼进去,问了人才找到许初彦。
许初彦拿着课本从教室里出来,他看到林北特别意外。
“顾美娟说席年年看到你领走张衡安,张衡安现在在人贩子手里。”林北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荒谬。”许初彦觉得这件事特别荒诞。
“你跟我到汽车站。”林北活了两辈子,都没有想到当年他出现在余淮镇顾美兰一家口没了,老汉没了,许初彦落魄竟因为张衡安被人贩子带走。
许初彦来不及放下教材,就跟林北去了汽车站。
林北到的时候,顾美兰抱着张衡安哭,两个人贩子已经被公安控制住了,周围的人具是一脸吃惊,车上的乘客却觉得自己在做梦。
两个人贩子哭的撕心裂肺,说顾美兰抢他们的孩子。
林北要是不知道实情,真的信了两个人贩子的话。
这时,张衡安睁开眼睛,朝着顾美兰喊“妈。”
众人这才敢肯定顾美兰就是孩子的母亲。
公安要带人贩子走,许初彦走上前,问人贩子“你认识我吗”
两个人贩子颓败说“你谁呀。”
许初彦又走向顾美兰“我没有带安安离开,等安安情况好了,你可以问安安。”
“妈,大姨上厕所,我听见大姨在厕所里跟人说话,大姨就是跟那两个人说话,声音一样。”张衡安软软地抬起胳膊又落下,但是大家都清楚张衡安指的是两个人贩子。
顾美兰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她抱紧儿子,似乎这样才能取得一些温暖。
两个公安带人贩子离开,顾美兰抱着儿子站在那里没动,仿佛是一座雕像。
“许初彦,我想你会通知张衡安的父亲和外公,我就先回去了。”林北朝许初彦挥手,他没有马上离开,走到司机面前郑重向司机道歉,“对不起,我导致你延班了。”
司机“没关系,我延班是小事,孩子回到父母身边是大事。”
林北又向乘客道歉。
乘客“没关系,我们晚一点去市里,孩子能回到父母身边就好。”
林北瞬间感受到了人情味,他向大家挥了挥手离开。
林北回到杂货铺,兄弟俩蹲在杂货铺旁边望眼欲穿,见到林北的身影,他俩跳起来,异口同声问“你到汽车站干嘛你遇到两个公安了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安怎么带了两个人出来”
林北捡着回答“那两个人是人贩子。”
“啥”兄弟俩一瞬间失神。
“走了。”林北拿起自己的东西带头离开。
兄弟俩拿起自己的东西追林北,向林北打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北被两人问烦了,他就跟两人讲事情经过。
这时,人到了青砖墙下,林北刚张开嘴喊大家跟他一起回家,林东、林南就窜了出去,其他人见他俩窜了出去,就追他俩。
林北“”
“你们不要东西了”林北喊,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他。
他走到青砖墙下蹲下来,帮他们看守家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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