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抬厚棺从山上运至村里,自然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
经过昨日外乡术士的敲打和种种所见所闻,村里人心里有杆秤,能猜到棺材里躺着的尸骨是谁。
在本地扎根三十余年的孤鬼传言都是真的。
出于村里几代流传积累下来的、对邬氏族人的天然畏惧,这些村民只远远看了几眼运送棺材的术士队伍,并不敢凑上来,也给虞妗妗和其他术士们省了不少精力。
而因体力不支没有跟上山的齐家明,也是这时候,才得知了桂老之死的个中细节;
听闻之后他久久不语,半晌才道:
“桂老先生,高义薄云!”
“他老人家是因尺古村的村民后代、还有我齐家之事去的,我们合该为他立碑顶香,让子子孙孙祭拜感念他的恩情。既然桂老选定了此地……虞师父,劳烦你出手,为他老人家选个风水宝地,让他老人家尽快入土为安吧。”
他没有不顾桂老赴死之情、催促自己为儿l子解咒,而是说出了先安置桂老的后事这样的话,蛮出乎意料。
这让虞妗妗高看了齐家明一眼。
不过她摇摇头道:“桂老既已做出了生死的决择,可想他不会看重这一时半会儿l,趁着诅咒的节点刚破,我要先开坛做法,引渡山中的游魂,同时也是赶在辰时前,让齐盛的魂魄归位。”
否则诅咒一破,巡山内外的气场正值紊乱,山中因邬雪默而游离失归的诸多亡魂,很容易被波及撕碎,包括齐盛的魂魄。
这种后果只会让龙脉承受的反噬更重。
虞妗妗扭头问身后的夏兴等人:
“开坛的流程、以及相关祭祀物品,你们应该都清楚并且备齐了?”
“都有!”夏兴忙点头,他们这行人到底是五溪蛮本地派系新生代的翘楚,再不济也有一身童子功,基础大阵和祭祀最为拿手,:“前期的布设就让我们来吧。”
“嗯,交给你了。”
待天际的日光逐渐明朗,到了清晨六七点的时候,一日中最清透怡人的山气裹挟着东升紫气,随着简易祭坛中插放点燃的香火袅袅上升。
香炉正对着深不见底的巡山。
虞妗妗身披祭袍,额前半挂着用蛇筋绳为缚的赤铜罗刹面具,遮掩了左半边的面孔。
这是为了震慑此类丧失神志的幽魂,恍若地府使者遣阳拘魂。
她踩的是七星罡步,指尖随着手部的振荡带动招魂铃,晃出一串串脆声。
猫的天性让她落步沉稳的同时,比一般的人类的术士多了几分轻巧,整个人都蒙在薄薄的香火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l郎……”
她配合七星罡步低颂的是往生咒,用来超度亡魂野鬼。
声音不大,清清
泠泠,每一个字都敲在周围人的心尖儿l上。
说得夸张些,一旁的齐家明和齐澜父子甚至觉得,心里头的焦虑和内火都被抚平了。
随着虞妗妗的声音同香火一齐散入空气,却是无声无息地飘向了大山深处。
在普通人、以及灵性不足天赋不够的术士看不到的视野中,一道道半透明的残破魂魄,从大山的深处,懵懵懂懂被往生咒吸引,自然地遁入黄泉,引起阵阵阴冷的风旋。
这些魂魄足有大几十口子,都是这些年死在外地、因为诅咒被绝代的尺古村后代。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它们一致的特点,就是在山中拘禁游荡太久,又受到诅咒的反噬,全都魂魄不全,早已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和脱身能力,只由往生咒携卷着游入地府黄泉。
想必这些人魂生前,大都是当年直接欺辱邬采萤、以及明着暗里助纣为虐帮忙‘捂嘴’邬雪默的直接参与者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
夏兴等术士一方面惊叹于虞妗妗超度的声势浩大,另一方面也唏嘘不已。
要知道在阴间行走,最要紧的就是灵魂。
一旦魂魄不全或者受损,就算去了地府投胎、还能转世为人,下辈子也会落得个智力痴傻或身体残疾的命数——
眼下被超度的游魂中,其中看起来较为年轻的、以及死亡时间没太久的死者亡魂,受损不算很严重,下辈子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况。
至于那些一看就是当事凶手、以及帮助他们的作恶亲人,不仅死得早,死法还是暴毙,承受的诅咒之力和业障也是最多的。
有几片魂魄甚至碎得只剩边角,完全没有人形。
这种灵魂就算去了地府,下场也凄惨。
大概率在黄泉路上就会被阴间的拦路恶鬼,当成送上门的点心吞了;
哪怕运气好‘漂洋过海’到了阎王殿转生台,却也连猫狗家畜都难投成。
大抵要转世为几十代虫蟊飞蛾,受尽苦楚,才能慢慢养回魂魄。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这些人生前所为的惩罚了。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随着往生咒反复三次,巡山内外的亡魂愈来愈少,最终只余下一个灵魂,不能留在巡山中也没有被引入黄泉,恍恍惚不知何去何从——正是齐盛。
他本该像其他游魂一般去往地府投胎,之所以没被超度,是因□□未死透。
全靠他的父母寻找了诸多业界有能力的相师,为其固魂续命,这才让他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
虞妗妗给夏兴递了个眼神,对方点点头掏出手机,通知电话另一头守在病房内齐盛身旁的同僚术士,可以进行‘招魂’仪式了。
不多时,应当是病房那一边发起的‘引魂咒’起了效果,游离在山界的齐盛魂魄眼珠倏
地转动,呆呆地看向南方。
像是受到了感召,他飘飘乎乎往南边去了。
见状虞妗妗才收势。
她又取了燃香对着祭坛的四方再拜,并斟上三杯黄酒,祭山中和路过的野游神。
把祭祀流程做到满确保不会再生什么意外,才吐出一口气息,回眸平静说道:
“委托,成了。”
“成了?!是诅咒破了吗?”后方的齐家明攥紧的拳头松开,面露惊喜后又反复确定:“大师,齐盛他能活命了?”
“是。”虞妗妗把燃香插入祭坛,“南城有天师府的人在招你儿l子的魂,看样子是已经召回,再过一个小时,你应该就能收到家里传来的好消息了。”
“好好!太好了!这一趟真的太感谢诸位大师,你们的付出……齐家无以回报!”
“也要谢谢何兄弟一家的援助!”
齐家明眼圈微红,掏出手机:“抱歉有些失态,我先去给我太太报个喜。”
齐澜则冲虞妗妗点头致谢:“虞大师,这几日麻烦你了。”
从他们齐家人如释重负的神情,旁观的何福斌父子二人能看出来,盘踞在尺古村头顶几十年的诅咒,应当是解决了,也不禁喜上眉梢。
何福斌拍了拍齐澜的肩膀:“齐公子,恭喜你弟弟脱离危险啊!”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弟弟以后肯定平平安安。”
“何叔叫我小齐就行,借叔你吉言,我替小盛谢谢你和何爷,这两日要没有你们忙前忙后帮我们在乡亲们面前说话,事情进展得肯定没这么顺利。”
“嗨呀哪里的话,你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乡里乡亲有难就帮衬一把……”何父揣着肚子笑呵呵寒暄。
不同于这边心情颇好、不通阴阳之事的普通人们,在场的术士们见诅咒事落,虽也狠狠松了口气,却并不轻松。
他们心里清楚,事情还没完!
那口放置在村头的、里头装有邬采萤尸骨的棺材,还很棘手。
经过手的术士都能感觉到,里头镇着浓浓的、令人不安的阴煞气。
若没有桂老的镇店之宝——楠木雕花棺椁镇尸,里头的邬采萤怕是昨日就尸变为僵尸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棺尸、运送途中会不会起异变,都是未知数。
尤其此行还折了桂老这位老前辈,实在让他们笑不出来。
喜中带悲的夏兴心里不安,去看虞妗妗:
“虞前辈,既然诅咒破界,邬家母女这边你看……?”
虞妗妗问:“蛇皮袋依照我说得安置了吗?”
桂老下山时,除了肩上搭着邬采萤的尸体,脚踝上还绑着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子。
众人见到袋子的第一眼,只看到那表面贴满的、比邬采萤尸体上贴着的数量还要多的黄符,仿佛那是什么不可触碰的不祥之物。
只是在下山途中,那袋子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异动,被大部分人遗忘。
夏兴点头说:“按前辈你的吩咐,一回到村里我便把那袋子放置在了村口的大榕树下,又拜托何村长从老乡们家里买了三只公鸡、取了公鸡的阳血,不露一空地浇在了那袋子上。”
她满腹好奇:“虞前辈,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虞妗妗:“你觉得呢。”
夏兴想了想,还是摇头:“想不出……是和龙脉有关?”
“当真猜不到?”虞妗妗说:“邬家母女一并亡故,尸骨后被引入巡山深处,龙脊藏骨,如今女儿l邬采萤的尸体被运出大山,邬雪默怎可能踪迹全无。”
“前辈是说,那蛇皮袋子里装的是、是邬雪默的尸首?!”夏兴震惊失声,而后立即自己否定:
“不可能啊,按照您和桂老的推测,邬雪默以自身血肉献祭化为诅咒,早就在巨大业障的反噬下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怎么可能还保留尸首?”
“况且那袋子里头装的,分明是松软无形之物,拿放时……能估摸出是一些沙土。”
“是啊。”虞妗妗略点头说:“邬雪默的尸体确已化为一抔黃土,与大山和村中土地融为一体,无法分离。”
“所以像她这种含恨的强大厉鬼,自然也可以附着在被她尸解侵蚀过的土壤中,随山而移,随土而动。”
夏兴一点就通,登时浑身的汗毛都乍立:
“那那、那您怎么都不提醒我?!”
“所以…所以袋子上贴的符咒都是用来镇魂摄鬼的!”
想到他们并不上心、随意拖拽了一路的蛇皮袋子里,装的其实是个为报仇咒杀数十人的阴魂,甚至不能确定在下山的过程中,袋子上贴着的符咒有没有因为摩擦掉落两张,以至于削减镇压的功力,夏兴便坐立难安:
“小孙!小孙还在榕树下看守那袋子,他不会出事儿l吧?!万一袋子镇压不住让邬雪默逃出……”
“别担心。我可以确定,至少目前她能按捺住杀心。”虞妗妗语气笃定,淡淡安抚道:“邬雪默的阴魂本就不弱于阴曹地府中修鬼道百年的恶鬼,又有巡山龙脉相助,她在山地中的实力,定然远超过在界外。如果她有心害人,只肖桂老一咽气、压制她的符咒威力削弱,在我们这些人没出巡山地界前就会想方设法脱身动手。”
“可这一路上,你可见那袋子有过丝毫鼓动?”
“是没有…我还把热腾腾的公鸡血浇在了她的身上,她竟没把我撕了?!”夏兴喃喃。
要知道公鸡和耕牛、黑狗这三种动物,乃是牲畜中最有阳气的,对付一般阴魂,足以灼伤对方。
很多术士在捉鬼杀鬼时必备之物,就有血浆包。
就算是道行深重的大鬼,被浇上满满的鸡血也得受损一二,无异于挑衅。
“还有——”虞妗妗继续道:“榕树下我已提前设了阵法,只要不把袋子打开或者破掉表面的
,她就算有恶念?,也翻不起风浪。”
夏兴:?!
“您什么时候布的阵?我根本没印象。”
虞妗妗略一昂首没应。
她的行踪若是能被这些人类小辈随随便便捕捉到,哪还好意思顶个前任妖王的名头,几百年的道行不如回炉重造。
更何况她也不会因为肉眼能看见的表象,便掉以轻心——无论邬雪默此刻再怎么老实、平静,她都不会卸下防备。
“我懂了!”夏兴自己琢磨半天,一拍大腿说道:“邬雪默之所以静待不发,是她女儿l邬采萤在我们手里,她心有忌惮怕我们毁掉她女儿l的尸体,才隐忍至此。对吧前辈?”
“打蛇打七寸,还是前辈手段更胜一筹!”
虞妗妗:……?
人类真的很爱脑补。
她抬手一个脑蹦:“想什么呢,我可没说要擒邬采萤胁迫邬雪默,不过你猜对一半,邬雪默的忌惮确系于她的女儿l。”
“准确说,我们的行为反而是在保护邬采萤。”
顶着夏兴捂着脑门疑惑看来的目光,她解释道:
“赶尸一脉,有尸就有魂。”
“只要能找到尸体,就能召回在外游离的孤魂野鬼,并让幽魂‘回到’尸身中。魂气入体,尸体才能被赶起来。”
“将桂老和邬采萤分别入棺的时候你应当也看到了,邬采萤的前额上,贴着一张符咒,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姓名以及死亡年月,这就是赶尸一脉的‘锁魂符’,能够把召回的幽魂锁在身体躯壳中,带回故乡。”
夏兴说:“这个我知道,赶尸一脉的牵魂和锁魂都很出名!”
“可把邬采萤的一口魂气召回,并不代表能把她带出大山、让诅咒结节自然解除。”虞妗妗继续说:“她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亡,尸体却保存良好,恰恰说明邬雪默一直有利用巡山的山气、以及这些年咒杀村民获得的能量,为女儿l维持尸体不腐。”
“这种尸体的形成违反自然法则和阴阳戒律,出山尸变是必然的,只要被世间法则察觉其存在,必会降下雷劫把它碾碎,绝不会放置它破坏阴阳界的和平。”
“现下并未出现天罚,完全是桂老带来的棺椁隔绝掉了邬采萤尸体内外的煞气,遮掩天机。”
桂老从五溪蛮运到此处的两口棺材,其中运载邬采萤的那一副,材质极为特别。
棺木本身为楠木,在山巅生长百年有余,又遭雷击,本身是至阳的雷击木;
又经多年风吹日晒,吸收从四面八方吹至山巅的气,枯木逢春生出嫩枝。
这一缕枯木逢春的生气,尤为难得。
在这种情况下雷击木被砍伐,并以整根树的主干作为棺身,外可以镇邪祛煞、防止棺椁中的尸体生出毒气尸变;
内可以锁气,由棺木本身的生气去孕养尸体,防止腐烂不说,也能抵消阴煞免受外界干扰。
“原来如此……”夏兴恍然大悟。
怪不
这些变相的服软,都是为了女儿l邬采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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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桂老是有意帮助她们母女吗?”夏兴问。
“谁知道呢。”
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那身着长衫的矮瘦老者背着尸,身后是尚未迎来拂晓晨光的幽幽大山。山头又高又深,趁着昏暗夜色看去几乎和桂老融为一体,他背的是尸,却像背着座山,一步一个血脚印,迈入长夜焕然消失……
“不过桂老的棺椁再好用,也只能管一时。”虞妗妗说:“时间长了,哪怕雷击木也遮不住天机。”
届时邬采萤的尸魂,怕要同安置她的棺椁一起,被雷电劈得灰飞烟灭。
虞妗妗并不担忧自己斗不过邬雪默,对方再厉害,在她看来还是有点嫩了。
连天师府传递过来的委托请求,也是直接消杀邬雪默的恶魂,以绝后患和异端。
还没出手,是她个人还想和对方谈一谈……
时至晨时9点,一日中的紫气逐渐消逝。
接下来一直到午时之前,是白天内阳气最弱的时间段。
虞妗妗提前通知过村长何福斌,让村里的住户都关紧大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以出门查看。
她自己则是和一众术士来到村口的大榕树前。
“以榕树树干为圆心,方圆五米为阵径,设镇恶阵法——”虞妗妗顿了顿:“应该都会吧?”
“当然!”
“可袋中若是邬雪默的恶魂,区区一个镇恶阵法能压得住她吗?”
“不若直接用真阳符和雷火符,把它烧了最稳妥!”
夏兴心里不赞成同僚的七嘴八舌——说到底她清楚邬雪默的行为罪不可赦,却也同情她们母女四十年前的遭遇,想着若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多好。
故而她侧身压低了嗓音问:“前辈,您不是说邬雪默没有杀心么?如此防备她,会不会反激怒了她?”
“野外水源稀少,池川附近往往伴生着鳄鱼巨蜥一类的肉食动物,羚羊和鹿靠近饮水时,这些水中的天敌也并不会立刻扑上去撕咬猎物,而是等它们放下防备,以为猛兽真的在休息……”虞妗妗望着榕树下方,以及匆匆布阵的术士们,继续说道:
“邬雪默现在可以隐忍,是因为她的女儿l在我们手中,她魂体又被桂老的全身家当符箓和我的阵法压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得不忍。没人能保证放她出来后,她不会突然暴起——”
“既然选择了当术士,和山精傀鬼自然就是天敌,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温和无害的敌人,也要抱有警惕心,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一时的恻隐之心尸骨无存。”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的师门长辈没有教导过你吗?”虞妗妗凝眉不愉。
夏兴脊背一僵,结巴道:“教、教过…”
但知道道理是一回事,牢记并时刻上心是另一回事。
现代社会灵气枯竭,不光是
”
榕树下,邬雪默魂体周围笼罩的煞气越来越浓重,简直要把人压得呼吸不过来。
远远看去简直成了一颗随时可能被撑炸的气球。
虞妗妗心念一动,明白了她消亡前的谋划。
她犯下的杀孽太重,又拘禁毁坏亡魂,加之挥霍山地灵气导致巡山衰颓,同时犯下了阴阳两界的滔天罪行;
哪怕大罗金仙降世也护不住她。
此番行为,是想在消散前把所有诅咒的业障和山中负面的气场,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为女儿l和巡山龙脉博得更多生机。
我…还能看一眼采萤吗??”邬雪默的魂魄鼓动,语气艰难,两行血泪从她的眼眶溢出。
不等虞妗妗回她,她又摇头说:
“罢了…不、不见了。终究是我欠了她…”
“如若几次轮回后,能把她的魂魄补全,再度转世为人,希望她能……投一个好人家,好时代。”
“我的女儿l……来世、来世……”
“别再受苦了。”
低低的哑声被不断掀起的狂风吞没,听不真切。
刹那间一道比人身还粗壮的惊雷乍破天际,长长撕裂了云雾,震得不远处的深山内都在回荡。
那雷光煞白,又带着惊心动魄的紫,像分叉的树枝爬满了天幕,足足倒挂了数秒,最终落雷到了西柏岭北边的小小村头,贴着虞妗妗的脸轰在榕树前。
天杀的雷,说劈就劈?
虞妗妗一双猫瞳骤然缩紧,瞳孔和巴掌大的面庞在雪白的雷光下,每一处细节都无比清晰,散在肩头缎子一样的长发也随风狂乱。
若不是道行深定力足,她现在已经被震得离地三尺。
饶是如此,她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渡劫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么大的惊雷接二连三,落在她的脑门上,把她劈得骨肉崩裂。
在下一记天雷落下前,她身形一闪化为劲瘦黑猫,纵身一跃跳出轴心,飞快往后退撤远离此处。
这么接连九道天罚,持续的时间超过十分钟,动静之大简直让方圆百里的居民都感应明显,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远方的晴空惊雷。
热搜上甚至有‘西柏岭北边是否地震’的词条冲了上去。
待动静渐消,村头的榕树已被劈成了焦干的雷击木。
而榕树前方的土地则剖出一个深深的大坑,被雷劈的。
至于邬雪默,已经烟消云散了。
天地间感应不到她的一丝一毫。
鬼是由怨、恨、痴、贪等负面情绪纠集而来,哪怕再有生前的记忆和感情,本质上也是性恶,极其容易失控;
每一个术士都被前辈郑重告诫过,世上没有好鬼,只有失控和尚且能自控的鬼。
在邬雪默化身诅咒的四十年里,她的恨意早就膨胀失控。
看着因她而死、被她搅碎的魂魄
,有刚出生的稚童?,也有何轻轻这样的少女,或许她也有无数次迟疑。
最终因恨而强大,也由恨而湮灭。
唯一看上去是幸事的是,因她死前的抉择,笼罩在巡山上空久久不散形同雾霾的业障,也在天罚之后被雷劫劈了个精光。
靠近尺古村的主峰脉受了数道声势不小的雷罚,连片的植被被劈断,远远看去有些光秃稀疏,好没生机;
实际上这些光景只是‘皮外伤’,并不伤山的根本。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湿气,和过去几十年死气沉沉已截然不同了。
都说大道无情,实则处处有情,邬雪默湮灭前的歉疚,大大削弱了天罚的威力。
再过两三年,此地的颓势和生机又能一点点养回来。
会有新生的种子落在这片土地上,新兴的叶芽在山中生长,诞生的野兽幼崽悠悠闲闲啃食草根,偶有迁居或繁衍的人类上山采摘种植……
想来这个结局,也是邬雪默想看到的。
有清清凉凉的风从北向南,把榕树附近焦成粉末的泥土残留物卷起,像一片细细密密的纱雾,往大山的方向吹拂。
余烬吹到了山的谷道,吹向了山的深处。
不再有魂灵会附着在尘土,未来此地只会流传守山人和诅咒的传说,几代又几代后,渐渐被遗忘。
但山会记得。
山会包容,会让无根之土归于故里。
平静之后,远处的野草垛子里倏地钻出一颗黢黑的猫猫头,黑脸圆腮金眼睛,灵性十足。
黑猫定定瞅了榕树附近好几眼,才一个纵身从草垛里翻出来,落地化为人形。
虞妗妗拍了拍肩膀上的草屑,走近在雷劫处看了半天,不知瞧见什么目光一定,蹲身用指腹摩梭着地面。
半晌她掏出手机,对着焦黑的土地拍了几张照片,准备拿去找天师府换佣金。
刚拍两张,有电话弹出。
“喂,什么事?”虞妗妗接听。
“是我。”来电人是徐静和,“韩有恭怕叨扰太多次你烦他,不敢再联系你,就托我来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怎么样了?尺古村上头的天雷动静可不小,被同道拍下来传到了论坛,听说你让所有人都撤离,只自己留在雷阵眼里,没受什么波及吧?”
虞妗妗轻‘哼’一声:“当然,我又不傻,真有危险会跑路的。”
只不过差点让雷把脑壳劈了而已。
“你告诉姓韩的,天罚是冲着邬雪默去的,她已消失于六道,这事彻底了结了。至于邬采萤的尸体我会在这边处理好,不用你们天师府操心,也不会有后患意外。”顿了一下她又说:
“他还是赶紧派两个相师过来弄弄阴宅风水,让桂老入土为安最为要紧。”
“好,这些我待会儿l和他讲。”徐静和顿了顿道:“西柏岭此行,多亏了妗妗你愿意出手相助,辛苦了。”
有预感电话那头的人要一板一眼道谢,
”
记得让韩有恭快点把报酬打过来。是天师府的人,她和老人家没有任何关系,身份上比起真正的相师又总带着物种上的不合适。
因这些零零碎碎的原因,虞妗妗对这位为数不多真心实意敬佩的人类老者的后事态度,谨慎许多,没有随意插手。
天师府派来的相师实力也的确够硬,对待桂老的事也尤为上心。
他选的葬地虞妗妗从任何方面看,都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找不出一点漏处。
饶是如此他还要等到夜晚群星璀璨,再观过此处天际的星辰走势是否合洽,才能最后敲定坟穴,并为桂老的葬地布风水局。
虞妗妗确定这相师很靠谱后,便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另一尊棺椁上。
毕竟她立过誓,承诺邬雪默会护住邬采萤一缕魂魄,并送她转世,同时也说过会妥善处理好邬采萤的尸体。
谁也不知道她开棺之后,对棺中已开始尸变僵化的女尸做了什么。
总之在和棺中尸体单独待了数个小时后,邬采萤的尸体没有恶化起尸。
不仅如此,目能视灵的术士们身在远处,还能影影绰绰看到山脚下时而闪烁微光。
下午酉时三刻、太阳开始下山之际,虞妗妗让仍在村中的术士,于山脚处架起了一米高还有余木柴,充当点火台。
底部的木柴上贴满了符咒。
有镇邪的,也有用于超度往生的,红黄交错,秘纹缠绕,颇有种中式的神秘。
她让术士把开着棺材板的棺椁,连同里面放置的肤色青紫的邬采萤尸体,一起运到了木柴堆上。
长时间的开棺放置,难免会让尸中煞气泄露一二,被天道捕捉,期间尺古村头顶的天又隐隐有异变的趋势,噼里啪啦藏着细雷。
虞妗妗用妖火点燃了提前准备好的真阳符和三昧真火符,并把火种丢入点火台。
一瞬间阳气充溢的三昧真火席卷整个木柴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很快把棺椁以及其中的女尸吞没,发出阵阵木材干裂迸发的声响。
干尸烧灼的气味难以言喻,久久盘旋在尺古村和山脚。
而村头顶上的几道雷劫没劈到底,只在火场上空盘旋,似是在监测邬采萤尸体的灼烧情况。
回来帮忙的夏兴观望着,忍不住问道:“前辈,把邬采萤的尸体烧掉就以绝后患了吗?”
“嗯。”
感情上同情邬家母女的遭遇是一回事,理智上她明白,邬采萤尸体是必烧不可的;
僵尸不能出世。
夏兴:“哎,其实想想邬家母女也蛮可怜的,落得这样的下场……如果当年那群人渣没有凌辱邬采萤,如果那些罪犯的亲人没有包庇,邬雪默怎么会黑化为恶鬼。”
在年轻术士的叹息中,虞妗妗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下跳动橘光。
她轻轻阂上眼眸,明明面色平静,却能从面孔上看出深深的疲惫和颓软,似是耗费了太多精力。
直至火苗渐弱,一名帮忙抬棺、安抚村民处理琐碎事务的术士忽然走了过来,“虞前
辈。”
虞妗妗看他。
“邬雪默和邬采萤的亲人到了。”
虞妗妗:“亲人?”
“是,我们也是人到了之后才了解到,邬家母女还有一支亲族,是邬雪默的弟弟和他的后代。”术士解释说:“应该是上头的负责人找到并通知了他们,现在人就在村外警戒线,您看他们能进来吗?还是让他们就在外头等通知?”
虞妗妗想起来了,调查邬家母女资料、以及共感的邬雪默记忆中,她确实还有个兄弟,名叫邬雪融。
当年邬雪默的母亲还没去世、大环境还没那么差的时候,十几岁的邬雪融就和她们分家,带着母亲给予的半数家产去县城拜师谋生了。
后来邬氏在乡下遭难,两边一直没联系。
直至女儿l邬采萤长大了,邬雪默担忧她的前途未来想把她送出大山,才又多方联系上了弟弟。
原本已谈妥让女儿l隐姓埋名投奔城里的舅舅,没成想动身进城之前,邬采萤遭了难,邬雪默也因为想为女儿l伸冤报仇丧命。
姐弟俩的关联从那时候就断了。
没想到几十年后,重新得到姐姐只言片语的消息的邬雪融,愿意动身回到村子,替姐姐和侄女收尸。
虞妗妗想了想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好的。”
几分钟后,一家老少在术士的引荐下走了过来。
夏兴忙凑上前,目光扫视一圈后落在了三人中年岁最大、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您就是邬雪融老先生吧?”
“是,我是。”邬雪融戴着老花镜,拄着拐被家人搀扶着,神色激动:“我听说,有我姐和侄女的下落了?你们在山里找到了她们的尸体?”
夏兴愣了一下点点头:“找到了,老先生您别激动。”
来者一共四人。
除却年岁最大七十有余的邬雪默,还有一对青年夫妻,女方怀里还抱着个稚龄女童;
年底温度降了,小姑娘穿着圆滚滚的小袄,露出一张胖嘟可爱的脸紧盯着虞妗妗的方向。
忽然她又黑又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在母亲怀里激动起来,伸出小胖手就指着虞妗妗的方向,晃着腿奶声道:
“猫猫!大猫咪!”
虞妗妗:?
夏兴:?!
什么情况??
她立刻去看容颜年轻的大妖,从上到下没有任何纰漏,若是不清楚其身份的人,绝对想不到这个年轻姑娘是极厉害的角色,还是只猫妖。
邬雪融的后辈是如何甄破虞前辈身份的?!
虞妗妗也先是讶然,但很快她意识到小女孩儿l不是看出了自己是妖,而是看到了自己肩头懒洋洋窝着的伏灵!
她眉头微挑给伏灵递了个颜色,心意相通的灵猫立刻撑起身,一跃而下跳到地上,它伸了个懒腰后甩着拖长魂火的飘逸大尾巴,故意在邬雪融一家子前头来回走动,嘴里还喵喵叫。
果不其然女童的目光
和注意力都被勾走,在母亲怀里张着手想去够伏灵的猫尾巴,急得直哼哼:,和其他亲人的一起烧到阴间。
令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收到警方的通知,说他姐姐和侄女的尸体找到了,案子破了!
怎能不让邬雪融激动。
他一刻都等不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尺古村。
“凶手你们抓到了吗?”邬雪融追问。
夏兴:“是这样的邬爷爷,当年迫害您亲人的凶犯就是同村的农户,由于时间跨度大,他在村里发泥石流的那年就去世了。”
听到凶犯已死无法受惩,邬雪融有些失望:“好吧。”
“他活该!这是遭报应了!”
他下垂的眼角有湿润泪痕,“那我什么时候能把我姐和侄女的尸骨领走?”
夏兴:“您要把她们迁到城区吗?”
“对!”邬雪融愤愤不平,“这破村子包庇凶手,让她们蒙冤老些年,难不成还要让她们葬在伤心地吗?”
这时虞妗妗捧着个骨灰盒走来,里头装的正是从火场收集的、邬采萤尸体火化后的残渣,和天雷下的一抔黃土,“可以,那你去做个登记,这骨灰盒就交由你带走。”
夏兴撇到盒盖和盒身上连封条都没有,“哎…!前辈,就这么给他们普……给家属带回家,没问题吗?”
里头可是僵尸的余烬!
“无碍。”虞妗妗摆摆手。
邬雪融撑着拐杖和膝盖起身,“去哪里签字?我现在就去。”
其实他心里还有很多疑惑。
譬如为何骨灰罐子只有一只?为何要把他亲人的尸骨火化?以及入村时在山脚下远远看到的焦台是什么……
但他到底活到了八十岁,过去调查时也影影绰绰听说过村里流传的关于邬女诅咒的传说,很多问题他不想、也不必问得那么清楚。
夏兴道:“您跟我来。”
陪同的孙子邬守烨跟着起身,“爷爷我陪你过去。”
“媛宝和她妈妈呢?”邬雪融问。
“哦,她们应该去山里望风了。”邬守烨说:“她们不是第一次到老家来么,闲着也没事做,玲玲就说带媛宝在山脚转转……我给玲玲发个消息,让她们下山。”
等邬雪融去签完字、交接了骨灰罐子,陈玲玲就带着女儿l邬善媛出现在了山脚的小路。
萝卜丁样的小姑娘在山里疯跑了一阵,脸蛋子都红扑扑的,很是兴奋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爸爸!”
“诶!”邬守烨把她抱起来,“好玩儿l吗山里?都跑出汗了。”
邬善媛猛点头,脆生生道:“好玩!”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有小松许……还有小鸟!”
陈玲玲也面带新奇说:“老公你还别说,老家这地方的生态环境蛮不错的,刚才我带媛宝在山脚玩了一会儿l,你知道发生啥事儿l了?”
“咋了?”
“有松鼠扒拉媛宝的脚丫子,一点都不怕人!而且还有挺多翠鸟,绕着我们飞,可神奇了!”
陈玲玲一边说一边逗女儿l,松鼠要生活在山里树上,你把它和爸爸妈妈分开它会难过的…”
“……”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虞妗妗倏地抬眸,视线在年仅四岁半的小姑娘身上停顿了两秒,才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家族传承的天赋,在稚嫩的后生仔身上初现端倪。
但她没有多嘴也并不打算插手。
若干年后,血脉的使命和亲近山与自然的天赋,或许会吸引新的伴生之人回到大山,延续一段新的传承守护;
也有可能无人到来,就此沉寂消失……
…………
混沌无光的地府,阴气涌动,时间停滞。
生老病死灾,导致每时每刻都有数以万计的亡魂死灵踏上奈何桥,走过黄泉路,连接着一条条长无边际的勾魂索,没入被一片阴煞包裹的鬼门关。
稍有不注意,藏在桥头和两岸边沿的拦路恶鬼就会突袭,将那些浑浑噩噩受创严重的魂魄拉入泥潭,消化吞噬。
哪怕听到动静,远处的阴差们也懒得回首去管。
地府鬼魂太多了。
阳间的出生率在逐年递减,但死去的人和牲畜却不见少,投胎名额愈发紧俏。
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阴曹地府都要给亡魂撑爆了。
故而亡魂大队里多一个少一个,有谁会关心?
冗长而宽阔的桥中,一名身着血衣、脖颈歪斜的女青年抽噎着往前走,她显然还没从身份的转换——活人变成鬼魂这件事缓过来,情绪崩溃难以接受。
她死因车祸,好在事发突然,当场她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扭断了脖子,没受什么苦楚。
青年女鬼正哭啼着,忽然听到侧身处发出‘咕嘟咕嘟’什么东西煮开了的声响,出于好奇她扶着脑袋往旁边看,下一秒冲天的扭曲黑雾便从桥侧的忘川中炸出。
数百只僵枯的鬼手扒住桥沿,无数张狰狞的鬼脸在雾气中挣扎,或哭或笑,声音尖锐刺耳,眨眼间便卷走了桥上数个亡魂。
一击得手之后泥沼恶鬼如潮水迅速退去,躲回桥底。
听到动静的阴差在前头回首,骂了两句后扬声道:“都放机灵点,不要离桥边太近,看到泥沼鬼就跑,那些玩意儿l是世间最肮脏无耻的东西,一旦被拖入忘川你们和魂飞魄散没有两样!”
亲眼看到恶鬼食魂,断头女鬼被吓得瑟瑟发抖,“怎么…怎么死了还是得怕鬼啊呜呜……”
她哼唧两声,忽然瞪大眼睛——只见不远处有个肤色蜡白、两眼僵直的年轻女鬼,浑浑噩噩走在桥上。
经过刚才的一遭,不少亡魂都自觉往桥中央靠,唯独她痴呆似的一动不动
”
她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又是一团巨大的鬼雾喷出三米高,张牙舞爪的泥沼恶鬼从雾气中伸出手,直向桥边的痴呆女鬼而去。
断头鬼惊得尖叫一声,抬起束着勾魂索的手就去捂自己的眼睛。
但新魂被大鬼撕碎的可怖场景并未发生,反倒是鬼雾中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痛鸣——只见那神色痴呆的女鬼身上,倏得爆发出阵阵淡金色的光晕。
这下周围的亡魂都看清了,她的魂魄是四分五裂的,布满裂痕!
之所以仍保持着完整的人形,全靠着每一块破碎魂魄之间的金光粘连,一眼看去像只打碎了又重新拼凑的瓷瓶。
那些金色的神奇光晕填补了残破的魂魄,甚至在泥沼恶鬼攻击她时,大放光芒大显神威,直接逼退了恶鬼!
鬼雾遁入忘川后,断头鬼心有余悸。
周围的阴煞短时间被吹散,她发现自己身上的勾魂索和那痴傻女鬼身上的是同一根,说明带它们入关的阴差是同一个。
她抬手抓住勾魂索往自己的方向扯,另一头的痴傻女鬼任由锁链游动,跟着链子到了断头鬼的身边。
喂?喂!←”断头鬼喊了好几声,还抬手在面如死灰的女鬼眼前晃荡,对方在转动着僵硬的眼球,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啊?”
“你好牛逼啊!刚刚身上在放光唉你知道吗!”
断头鬼絮叨了两句,对方都没反应,她认为这个亡魂肯定是个智力有缺陷者,正要悻悻作罢,对方冷不丁开了口:
“我叫何轻轻。”
她吓了一跳,但这句之后,女鬼就不再说话了。
像这样的‘怪事’,在同一时刻的奈何桥上的多个角落上演了。
陆续有一些十分奇特的灵魂,在面对泥沼恶鬼的袭击时散出金光,将其击退,这样的异相很快引来了地府阴差的关注。
通过死亡名册的查验,他们发现这些发光的亡魂都有很一致的共同点。
死亡时间都很久,几年到十年不等,却一直没有到地府报道,直至今日才大批量同时间涌入。
死亡年龄都很年轻,最小的不到三岁,最大的也才二十。
魂魄都有不同程度的深度损毁,都沾染着非常强烈的诅咒残余,全靠金光聚拢才没一入黄泉就被吹散。
都生于尺古村,女性是大多数。
纵观生平,一生都没做过恶经历也平平无奇……
这一系列的‘巧合’让巡值的阴差心里有数了。
阴差甲:“看来是有大功德者用自己的能力,超度并护了它们一手。”
阴差乙:“好大的手笔,不提这么丰厚的功德要积攒多久,光是‘补魂’之术,可有百余年没见过了。最近人间有很厉害的阴阳术士出世吗?”
阴差甲:“你鼻子是摆
养了这些日子,它已经长成土圆肥的小胖墩,绒毛厚实憨头憨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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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太小就有了狗肉厂的经历,伤到小狗本就不聪明的脑子,它格外得蠢钝。
不仅不怕虞妗妗周身的压迫,还固执把她当成了狗妈,此刻掐着奶狗声叫得最大声,哼哧哼哧往她腿上扑腾。
连物种都分不清的蠢狗!
她心里无语,脚上的动作却很轻,生怕踩到这坨柔软的肉,推开一些又被毛茸茸扑上来。
“别看了,你还笑?”瞧见祝檀湘的笑眼,虞妗妗啧了一声。
“小家伙们也是见大人你回来太兴奋了,闹腾一下就好了。”祝檀湘推着虞妗妗的小行李箱往巷子里走。
赤色的夕阳把两道围着毛茸茸的身影拉得极长,动物的叫声中,夹杂着平静似家常的絮语。
“大人这次的行程很艰难吧。”
“还好,那些道士夸大了,反正大致的因果就是论坛里写得那样…”虞妗妗忽然想起来,说:
“哦对了,何轻轻的案子结了,过几天警方会通报相关信息,你就按照警方的结语回复那个还在寻找她下落的网友吧。还有她提供的线索,很重要,有奖金,和她讲一下自己去当地机关申报领取。”
“好,这些我会转告她。”祝檀湘应声,轻松的神情下掩着认真。
作为自猫妖入世以来就相处的、悉知她熟悉她的人,祝檀湘很清楚,大猫并不像她所说的那般洒脱轻松。
他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巡山之旅发生的事情,在猫主子内心深处烙下了印记。
“晚饭在院儿l里煮铜锅,我去菜市场东口买了新鲜的鱼肉,掐成丸子,特别嫩。”
“…哦。”
“鱼籽福袋也买了几只。”
“……”大妖应声懒散,却瞧得出满意的神情。
一深一浅的灵猫按捺不住,显出身形冲进毛茸茸堆里,在交谈声和咪咪汪汪声中打闹着翻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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