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多小时的等待,谢倾牧体内的东西被取了出来,并不是完整的,长期在体内上面有了锈斑,上面还缠着血迹。
明惊玉看着上面有锈斑的痕迹,她隐隐有种不安。
她牢牢盯着那扇手术室大门。
半个小时后,谢昀景和其他几位医生从手术室出来。
谢昀景摘下口罩,淡雅的嗓音有些沉重的气息,“手术很成功。但倾牧情况不是很稳定,已经转到了重症监护室。”那东西牵连多个器官,打开那刻才看清里面的状况。好在手术成功了。
老夫人听到重症监护室,几乎晕厥,她苍老的一双手紧紧握着谢昀景的手腕,深陷的眼窝都是泪,“老三,老四会不会有问题啊。你说句话啊,手术成功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还要进重症监护室”
几位婶娘安抚老夫人的情绪。
谢昀景答,“老四,体内有感染的现象。”好在感染不严重。
明惊玉站在一圈人之外,身体没什么力度的靠在墙面上,面色苍白。
她什么也没想,脑袋是空白的。
她只知道,谢倾牧说过,他会没事。
谢昀景的目光越过谢家其他人,投在明惊玉身上。
明惊玉对上谢昀景的目光,唇瓣微动,“他,人醒了吗”她的眼泪在眼圈打转,始终没落下来,她声量颤抖。
谢昀景低声说,“正常情况病人全身麻醉后需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完全苏醒。倾牧的情况特殊,具体要等度过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才能确定。”四十多个小时是关键。
脱险
谢老夫人听到还有危险,晕了过去。
乱成一团糟。
那位清冷的女医生,立马安排病房将老夫人送了过去。
小五看着她匆忙的身影发愣。
几位婶娘和明惊玉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陪老太太去了。
身边很多人跟她讲话,她都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他会没事的。
她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一直徘徊。
谢汀滢握着她的手,“yao,倾牧一定会没事的,我问咨询过医生,很多病人在做了内脏有关的手术过后,都会出现这种状况,他并不特例。在重症室观察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她会一直等他。
明惊玉看着重症监护室拿到铝合金大门。
谢倾牧,你不可以骗我。
我很倔强,我说过,会一直等就会一直等。
无论多久。
一天、两天、三天四十八小时过去还需要继续观察,人还没彻底清醒。
明惊玉在外等候,也是浑浑噩噩的。
她不知在哪里,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如同洁白的纸张一样,什么也没有。
她一直走,一直走,没有目的,也没有尽头。
她忘了自己来这么白的地方是为了做什么。
想了许久,她想起来了,她在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她不记得。
走了很久,似乎白如纸的地方没有边界和尽头。
她谁也找不到,只有她一个人。
忽的啪一声,一个类似人的物体砸下。
眼前一片血色。
妈妈躺在血泊中微笑着的脸,变成了谢倾牧冷白立体的脸。
明惊玉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四嫂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小五一把握住明惊玉的双肩,急切担忧道
在一旁的许婵婵也被明惊玉忽然的状态,吓了一跳,赶紧过来询问状况。
明惊玉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一身冷汗的她,声音微颤,“我怎么躺床上了”这里是谢倾牧之前的病房。她不应该坐在监护室外的走廊椅子上吗
许婵婵看着明惊玉这个状态,眼圈一下子红了,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四嫂嫂,你在重症监护室外睡着了,我跟小五带你回房间了。四嫂嫂,你不要这样。三哥说了四哥的危险期已经渡过,只是人还没清醒。”具体什么时候清醒,他没说。一定会很快醒来的。
小五同样担忧道,“四嫂,你这样不行的,你要好好休息。等四哥醒了,你倒下了,四哥肯定要骂死我。”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了,哪能行。
“四嫂嫂,你先吃点东西。”泪眼模糊的许婵婵盛了一小碗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明惊玉嘴边。
明惊玉看着从来没照顾过别人的许婵婵,最近几天都在学着照顾她,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一股暖意笼罩心头,她挤出一丝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你喂。我自己来。”她看着许婵婵一双眼布满黑眼圈,原本一双亮晶晶的眼,没什么光了,她道,“婵婵,你也去休息,别跟我折腾,我真没事。”
许婵婵嘻嘻一笑,“四嫂嫂,你喝了粥,我就睡觉。”
明惊玉稍稍喝了一点粥,也喝不了太多。
她一直再告诉其他人和自己她没事。
她却好像把自己困在了某处。
昨天,她穿了消毒服进监护室看了谢倾牧。
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身上都是仪器导管,滴滴滴的声音,让她后怕。
他的面色很白,五官更为立体,轮廓更为清隽。
整个人清瘦很多。
明惊玉骤然开口,“小五,陪我去个地方。”
“现在吗”天都快黑了,外面还在下雨。
“嗯。”明惊玉低声应。
小五不知道明惊玉要去什么地方,看她坚持,没犹豫,只要是四嫂想去的地方,他一定陪同,“好。我去开车,四嫂你在医院住院大楼的门口等我。”
“四嫂,你要去哪里啊我跟你一起。”许婵婵刚刚趴在病床前眯了一会儿,明惊玉稍稍一动,她便醒了,她一双红红的眼睛,问她。这几天她一直掉眼泪,一直在心里祈求四哥不要有事。四嫂、四哥这么相爱,又这么般配,一定不
要有事,一定要平平安安。
谢小五从地下停车场把车开到地面,正巧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打开车门,绕过车头,“顾清依,顾学委好久不见。”
下班的顾清依打算上出租车,听到谢小五的要笑不笑地的声音,身型一怔,扭头看向他,眸色正了正,平静道,“你四哥手术原本就存在高风险,器官有感染的情况,能顺利取出来已是万幸。这七天是关键。”
“顾清依。我并不是为了问你这个。”谢小五走到顾清依跟前,低头看着她,低声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么。顾清依。”
顾清依冷淡一笑,“谢壹,我们只是普通同学。我是网约车,司机等不了太久。”意思很明显,没时间跟你闲聊。
谢小五冷笑一声,“普通同学顾清依在你眼里我们只是普通同学那当初的七年之约又是什么”
顾清依勾了一丝笑,又抬了抬下巴,“谢壹,你等的人来了,我也该走了。”
许婵婵挽着有些憔悴的明惊玉,短短几天的时间,明惊玉清瘦的让人无法想象。
但也不影响她绝美的容颜。
顾清依对谢家的人物关系有所了解,上学那会儿,谢壹时不时在她耳边唠叨几句。
这位绝美的女人,她是这次手术才知道的,是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位谢家掌权人的妻子,四九城明家的大小姐;另外一位,是黎海珠宝大亨的女儿,她听奚嘉提过,是谢老夫人为谢小五安排的结婚对象。
谢家的人,都是顶配。
谢小五没想到四嫂要来的地方时万渡寺。
车缓慢地停在万渡寺山下。
他还深深记得,上次礼佛节,四嫂对这种礼仪并不是很赞同。
明惊玉下车,斜斜细雨笼罩在她的周身。
她缓步走向九十九级台阶。
她脑子里浮现出谢倾牧浅着笑的温润声音
他说
一个人在面临极大绝境时,某种意义上的信仰不可痴迷,也并不一定迷信,或是一种坚定的力量,是心灵的寄托和慰藉吧。
明惊玉昂头看向九十九级台阶之上,在黑暗中,高耸的万渡寺大殿。
她从小到大全靠自己在明家生存下来,守住了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成了一个乖张跋扈、睚眦必报的明惊玉,拥有坚强的盾牌。
没有信仰,不信佛。
只信自己。
这一刻,她想要把对自己那份信任,成为心灵寄托。
“四嫂”谢小五低声唤她。
明惊玉没有应答,谢小五想要拉,明惊玉淡笑,“谢小五。这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可我想要自己坚定一些。”
谢小五清风朗月的眸,渐渐垂下,湿润一片,唇瓣紧珉,却也没再说什么。
明惊玉像之前那位不被她认同的母亲,三拜九叩,一步步登九十九级台阶。
许婵婵盯着在雨中
跪拜的明惊玉,哪怕身影娇柔,笔直又坚韧。
许婵婵眼泪簌簌往下,她取了车内的伞,为明惊玉遮挡,唤她,“四嫂嫂。”她的声音轻如蝶翼。
许婵婵陪着明惊玉一步一步往上,她一直在掉眼泪,渐渐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谢小五站在雨中,往上迈步,步伐如同千金重而缓慢。
快两个小时的时间,明惊玉终于登上万渡寺。
主持问她,所求为何。
明惊玉没什么知觉的一双腿,颤颤抖抖地跪在禅垫上,诚心一拜,“为我先生求平安。愿他,四季安康;十二月月月无恙;一生平安。”
主持对谢家人太熟悉,万渡寺的一座院子里,供奉着谢家上一辈的牌位和功勋,“谢施主福泽绵延,必然不会有事。”
明惊玉一双腿疼痛得不像是自己的,她手里紧紧握着那道平安符。
哪怕只是一个寄托,她也甘之信奉。
进了监护室,她握着的谢牧倾手,把求来的平安符放进谢倾牧的手心,脸颊贴着他的手背,低声呢喃,“谢倾牧,你说过,你会没事;我也说过,我是个偏执的人。所以你要是一直不醒,我就隔三差五的去为你求平安符,直到你醒来为止。谢倾牧,我的膝盖很痛,晚上睡不着觉,你忍心么。”
从重症监护室出去,明惊玉回了病房,又是一阵浑浑噩噩的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有人喊她,声音温柔。
“谢太太,谢太太”
明惊玉缓缓睁开眼,小护士面带微笑道,“谢太太,有位男士找您。他在我们护士台。”
男士
还是找她
她在黎海除了认识谢家几位,就是黎燕觉了。
这几位都不可能在护士台等她。
明惊玉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正当拒绝。
小护士说,“他说他是从四九城来的。想见你一面,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明惊玉越听越纳闷,便应了声。
经过一天一夜后,一双腿跟灌了铅,更疼了,下地都困难。
她好不容易下地,试着走了几步后,勉强正常。
住院部走廊的尽头,宽阔的落地窗,立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明惊玉做梦都没想到从四九城来的,要见她的人是季淮。
更没想到,这辈子她跟季淮还要见一面。
明惊玉淡淡地说,“你找我做什么”他们在四九城关系都没见多好,想不出季淮找她有什么事,还是非说不可的话
季淮转过身来,他没作声,只是仔细地打量明惊玉。
他眼神比起在四九城柔和不少,没有锋利感,更没冷漠的讽刺。
尽管季淮眼神不像在四九城看她的眼神都是能杀死她,但这样的眼神让明惊玉更不舒服,她挪了挪地儿,转移季淮的视线。
季淮从没见过明惊玉为谁哭,这么多年就连红眼
圈都没有过。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她,不但眼睛红肿,就连人都这么憔悴,比起在四九城那样傲娇又乖张的她,这个样子逊了很多,让人心疼很多。
他低声问道,“惊玉,你消瘦了。你在黎海是不是过得不好谢倾牧是不是对你不好”
明惊玉无语,冷声道,“季总,这里是医院,我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医院伙食好,我来这里大吃大喝的”
“”季淮忽略明惊玉这句话,“我来黎海出差,在商宴上听跟谢倾牧熟识的人说,他做了手术。”
“所以呢”明惊玉冷声问。
季淮凝视明惊玉,她眼底的冷漠,让他很慌,他说,“惊玉,跟我四九城吧。我知道,四九城这个地方你并不喜欢,我们出国生活好不好,季家的生意大部分都在国外,在国外就不会有四九城那些烦心事。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外婆,我们带上外婆一起,以后我们好好生活。”
明惊玉睐着季淮,看他就像看一个有病的人。
季淮,“我知道,我忽然这样说,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惊玉,之前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才会做哪些事。不,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只是我用错了方法。”就跟母亲说的一样,都是他自作自受。
明惊玉看他跟看怪物,“季淮,你怕是脑子被驴踢了吧我已经嫁人了,你现在站在我老公地盘,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也不怕,你人交代在黎海”上回那几位八卦千金,把谢倾牧的新形象在黎海好好的播报了一遍,偏生他还沾沾自己,还更高调,现在他在黎海的标签多,无脑宠妻狂、老婆奴、醋王。
明惊玉想到谢倾牧,眸色越发温柔。
可是他还在休息。
季淮笑,“惊玉,谢倾牧他手术过后就陷入昏迷,在黎海不算什么秘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醒不过来,你真要守着一个半死不就的人一辈子吗”
季淮那句半死不就的人又一次让她陷入魔障,不会,他说过,他会没事。
季淮揽住明惊玉的双肩,“惊玉,我爱你,从小就爱慕你。每次看到你从不正眼看我一眼,我好难过。”季淮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说出这些话,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他眼眸泛着红,“惊玉,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初我不拿明珊气你,我们是不是也得到了该有的圆满。”要不是乱了轨迹,如今跟明惊玉在一起的就是他季淮,谢倾牧这样子,是老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明惊玉缓缓抬头,拂开他握住她肩头的手,跟他隔开一定距离,又像是嫌弃什么不赶紧的东西,又拍了几下肩头,干脆果断道,“不会。我会跟你退婚,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有圆满。你根本就没入我的眼。”
季淮被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
明惊玉又不咸不淡道,“有件事,想必你应该要清楚。明珊之所以会喜欢你,只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什么意思”季淮没听懂。
明惊玉漫不经心地说着,她声音有些
哑,显得更加绝情,“意思很简单,我故意在她面前说炫耀你这个未婚夫,她那么喜欢抢别人不要的东西,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知道她对你有意思,推波助澜而已。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明珊喜欢破坏别人的东西,我这人吧,善于成全。”
“哦,就连她会在酒店对你做那种事,也是我激她的。”明惊玉毫无波澜,就像一个没血没肉的世外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季淮情绪激动,眼泪在眼底打转,满是受伤。
明惊玉没所谓,“没有为什么,我乐意。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是他禁不起诱惑而已,这样的男人跟明盛辉没什么两样。
她看不上。
这些话没必要跟他扯。
明惊玉懒得跟他啰嗦,她转身,手腕被他扼住,季淮低下头,低声说,“我不在乎,惊玉我不在乎那些,不关你是利用我也好,还是把我当作对付明珊母女的靶子,都好,只要是你,都好。”
明惊玉不厌烦,怒道,“季淮,你真搞不懂吗你这种人和明盛辉是同类人。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原本你觉得该是你掌控的局面,不受你控制了,没按照你的设想而来,你不就是想要用退婚让我来放下我的自尊求你吗让我在你面前低头卑微,你再拿出你所谓的施舍的爱情,所以你的喜欢一文不值。”
季淮不知道被说住了内心,还是不认可明惊玉的说法,整个人瘫软的后退了一步,就算这样,他还是牢牢攥着明惊玉的手腕不放。
手腕传来一阵阵痛感,明惊玉眸色冷了几分,“还有,我老公他只是暂时,他很快就会醒过来。”明惊玉没有心情在这里跟他掰扯这些无聊的东西,她要赶紧离开,早知道是她,他直接让医院保安把他轰出去。
“惊玉,我和明董不一样,我一直爱的都是你,从未改变过,你相信我。我承认当初脑子不清楚,都是我的错。”季淮红着眼圈,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有利的一次,他卑微求道,“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跟我出国生活好吗”
明惊玉很无语,用尽全力想要甩开季淮。
偏偏季淮跟发了疯力气很大,她膝盖有伤,一双腿很肿,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牵扯之际。
一个她魂牵梦萦的嗓音在背后不远处传来,“季总,你打算带谢某的太太去哪里啊”那卷着笑的嗓音下几许冷漠。
熟悉的声音传来。
明惊玉身体一震,眼泪毫无征兆地洒了出来,她背对着那道嗓音的方向,嘴角颤抖得说不出话。
片刻之后,她转身,谢倾牧坐在轮椅上,单手支撑侧额看着他们。
短短七天的时间,清瘦不少的他,五官更凌厉了些,轮廓线条更清晰,一双温润的眸子更为深邃,还有短短的胡茬。
他端详着眼前的一切。
为谢倾牧推轮椅的小五,两眼狠狠地盯着季淮,咬牙切齿的警告,“姓季的,把你的狗爪子从我四嫂手腕上拿开,否则我不介意废了你”
明惊玉直直地盯着轮椅上的谢倾牧,她听不见季淮在说什么,小五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彼时,她的眼里、心里,眼前的世界。
只有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他没有食言。
明惊玉裹着眼泪微笑,不顾如同灌铅的两条腿,扑进了谢倾牧的怀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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