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成了沈太守的养女,苍梧郡达官贵人的主母都给她送了一份厚礼。
她觉着不是因为养女的这个身份,而是因为伏危。
礼收了一车,伏危还道这皆是她的嫁妆,也是她的私产。
让她更不习惯了。
回途,她虽然不是婢女了,依旧还要给伏危熬药。
只是,喝了小半个月的药,他的脉象丝毫改善,而且因赶路颠簸,还有些差了。
虞滢私下找了竹七,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喝药。
这还是不想活吗
途中客栈留宿,她端着药去伏危的屋子,所遇侍卫都对她恭恭敬敬,颇为把她当当家主母的架势。
虞滢本是不惯的,但也没阻止,现今也可做到面不改色了。
敲门入屋,伏危依旧在看书。
她记得他的马车内,有一箱书。
虞滢把药端到了他的面前“侯爷该用药了。”
伏危翻了一页书卷,淡淡地道“放着吧。”
虞滢“我方才放凉了些,可以直接入口的。”
他不让她自称奴婢,她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能不为奴为婢自是最好。
伏危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她“竹七与你说了我不喝药”
虞滢抿了抿唇,轻声说“作为主诊大夫,不能看着病人不喝药。”顿了一下,又补充“治不好,会有损名声。”
伏危“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喝药。”
虞滢拧眉“侯爷不为治病,那为何让我来医治”
伏危倒是诚实“试探你。”
虞滢
他饶有兴趣的说“说服我,我便喝药。”
虞滢真想把这药端出去倒了。
病的是他,她为何要说服他
脑海中不适时宜的浮现了“矫情”二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开了口“我不想太早做寡妇,这里待寡妇不太好。”
伏危一默。
“这个理由不行。”
虞滢抿嘴思索,然后又道“我想调理侯爷的身体,活到长命百岁。”
伏危挑眉,语气不咸不淡的道“拖着这双残废丑陋的腿,活那么久可不是什么好事。”
虞滢闻言,看了眼他的双腿。
她比谁都明白,在这个时代是治不好了的。
她的沉默,让伏危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往后不用熬药了。”
虞滢忽然道“可侯爷现在还活着,还活着便让自己好受一些,这些汤药会调理好侯爷的脾胃肝脏,往后不会轻易疼痛难忍,也不能在深冬时分畏寒。”
话到最后,又道“等侯爷真的不想活了,有的是无痛而去的法子,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受罪。”
说罢,她把汤药放到桌面上,福了福身,转身出屋子,走到屋外后,转身看向屋中的人,说“我方才没有说
谎,我是真的不想守寡。”
虽然嫁人非她所愿,可在伏危还算是好人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别太快守寡。
说罢,便离开了。
她也强迫不了他用药,或是活下去,言尽于此。
人离开后,伏危在心底复盘了一下她方才的话,竟品出了几分关怀。
不想守寡吗
本就不是真的夫妻,活寡与死寡有什么区别
他若有心,便是死了,也能保证她一世平安。
暼了眼汤药,虽他没有什么想活着长久的想法,可她也没说错,要死的法子千千万万,何必折腾自己。
想了想,还是端起汤药,似不知苦一般,缓缓饮尽。
他想,若明日她继续熬药,他便赏个脸喝了。
一路颠簸,终到了皇城。
马车停下,应是到了侯府外头,正欲掀开帘子,却有人先行撩开了。
她愣了愣,探出身子,却见好几个婢女候在马车下“夫人,请下马车”
虞滢被喊傻了,面上倒是镇定“我与侯爷还未成亲。”
婢女笑着改口“请姑娘下马车。”
虞滢不动声色地由着下人扶着下了马车,走到伏危素舆的身旁。
伏危瞧了她一眼,她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应。
入了府中,虞滢才知道自己的住处在伏危的隔壁院。
等再熬好药送去,她问伏危“这时代不是注重名节吗,我不应先在府外安定下来等成婚吗”
朝夕相处差不多两个月,虞滢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战战兢兢了。
伏危“宿在一个院子,一个屋子了”
虞滢摇头。
伏危“你现如今的身份是我的大夫,自是住在侯府。”
虞滢闻言,也就作罢。
伏危见她不再纠结于此,便递给了她几张纸“看看。”
虞滢面露疑惑地接到了手中,打开来览阅,疑惑之色变成了惊讶。
这是关于永熹堂的契书,也就是合约。
永熹堂由她全权做主,但盈利,她只占两成。
但她没有投入半文钱就白白占两成盈利,这是妥妥的一本万利。
而且,医馆由她全权打理,若只是说说,她不会放在心里,但这是明文契书,却不得不认真对待。
她狐疑的看向伏危。
不管是书里,还是近来的相处,她看得出来,伏危是个非常理智且克制的人。他是不可能做出豪掷千金来讨女子欢心的事来。
也不太像是为了收买她,至今为止,她除了医术外也没有显露什么本事,他怎就知道她是不是除了医术外的草包。
时下这种情况有些难辨他的用心。
伏危也懒得猜测她现下的胡思乱想,又淡淡道“拿回去看看哪里需要更改,明日再签订,再有今日先休息,明日管事会带你去看医馆。”
虞滢回神,惊讶道“医馆选址已经定了”
伏危点头嗯”了一声。
待她离开后,伏危继续端起汤药慢饮。
翌日虞滢随着管事去了医馆。
看着已经全部装潢好置办好的医馆,这哪里只是定好了选址,分明是可以直接挑日子开张了。
管事道“再过三日是个好日子,姑娘可以到时开张,请柬也已经往各府邸送去了,便是席面也已经定好了。”
得了。
不仅日子定好了,连客人和席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合着她就只是当过坐堂大夫。
虞滢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感慨一二。
入了医馆,一楼如常,走进里头才发现有好几个挂了帘子的隔间。
她有些讶异。
这讶异由着上了二楼后,变成了惊讶。
二楼装潢简洁却雅致,摆放的古玩一看就是上乘货。
这装潢一眼正中虞滢的心,好似每一处都是按照了她的审美来布置。
就很神奇。
这是伏危的喜好吗
怎与她的喜好这般接近
看了一遍后,从没多大什么兴趣到,越看越舒心。
医馆开张,门庭若市。
虞滢琢磨着应是曲瑾侯主诊大夫这个身份给她抬了门面,而且,还是以曲瑾侯府派出的请柬,这个派头可一点也不小。
医馆安排了人招待,虞滢便在旁陪聊。
伏危并未前来,却让人送来了亲自题字的牌匾。
字体遒劲有力,笔锋亦是劲利。
医馆不远处,停着一辆不打眼的马车。
帷帘微掀,两道视线往医馆的方向望去。
片刻后,帷帘才放了下来,从马车中传出淡淡的一声“回府”。
站在门外望着牌匾挂上去后的虞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着街道对面的马车望去。
帷帘恰好放下,她似看见了熟悉的嘴唇和下颚。
车厢内,伏安问“小叔为何不过去”
伏危阖上双目养神,声调有几分凉薄“我出现可不是什么喜事。”
伏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小叔的意思。
那些人会因为他的地位而攀附,也因他的名声而畏惧,畏惧之下却是轻蔑,嘲讽。
虞滢从医馆回来,已快日落西山。
她一回来便去了伏危的院子。
才入院子,便看到了伏危一身云峰色的宽袖长袍,落日余晖落在他的身上,好似沐浴在昏黄光辉之下的俊美仙人。
那俊美仙人侧脸抬头望着天上的红云,似乎察觉到了声响,他缓慢地转头朝着院门望去。
余晖之下,那张脸,那双深邃的眼格外的深邃。
虞滢似被什么击中了心脏,怦然一动。
始于见色起意。
虞滢惊艳了几息,缓过劲来,走上前,福了福身。
伏危问“今日医馆开张,情况如何”
虞滢“侯爷不是已经去过了吗,怎会不知什么情况。”
她走到了他的身后,又说“虽然是黄昏了,但双目迎光对眼睛不大好。”
说着,便把他的素舆换了个方向。
伏危听她说自己也去了,又一丝诧异“看见我了”
虞滢“嗯”了一声“看得不太清,但确定是侯爷。”
这伏危对她,是否太过用心了些
但虞滢也不会傻傻去问,试图改变什么。就现在的相处方式就让她很舒服。
“看得不太清,还能确定是我”
虞滢“侯爷天人之姿,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能寻到。”
伏危自我戏谑“残废的天人之姿”
虞滢微微抿唇,片刻后,没再说话。
她没说,伏危却继续道“往后你有一个残疾夫君,指不定旁人是如何取笑揶揄你的,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虞滢暗道他还是小看她了。
现代小说浸淫之下,什么类型的男主没看过
太监,残疾,更有不算是人的,都是寻常。
他们夫妻又不是真的,且说他并不输寻常人。
“侯爷所言的流言蜚语伤不了我,况且取笑揶揄之下,何尝不羡慕我嫁入侯府,有了侯府主母的名头。”
伏危“你们那处,女子提起婚事,都这般直爽不避嫌的吗”
他们很少谈论她的世界,她以为这是个不能触碰的雷区。
但是他主动说起的,她便道“差不多,男子能做的,女子也几乎都能做。”
“包括经商,做官”
虞滢“嗯”了一声“都能做,更有甚者女主外,男主内。”
伏危分辨她话中的真假,但随即一想,她没必要骗她。
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女子,也难怪她与这里的女子有所不同。
不张扬,却聪明自信,从容有度。
忽然对她的那个世界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说“推我入屋,与我说说看你们那处与我们这处都有些什么不同。”
虞滢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还可以如此平平淡淡的与伏危闲聊。</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