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拿过儿子的折扇“朕方才听到咚的一声,动手了”
“没想过动手。他拽我的时候身体习惯给他一手肘。”太子看向老父亲,“父皇担心孩儿还是担心他”
刘彻好笑“你说呢”
“他又不是你儿子。”太子想到那几人不禁皱眉,“太叫我失望了。”
刘彻一点也不意外“朕提醒过你慢慢学着降低要求。”
“孩儿要求还不低”太子不禁轻呼。
刘彻“你是指你的几位表兄弟”
太子点头承认。
刘彻顿时觉着好笑“据儿,如果他们几人是早几年那样,这次修考场你敢用他们吗”
太子摇头。
“为何敢用他们因为你往日没少提点他们啊。”刘彻朝书楼方向看去,“谁提点他们养猪的母亲,还是种地的父亲没有人生来就能出任三公九卿。你知道劝朕给昭一次机会,为何不能给那几人一次机会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今日挨你一手肘,往后还敢以貌取人”
言之有理。
这个道理太子也懂。
“好烦啊。”太子靠车上“父皇,您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刘彻不懂他此话何意,看到他跟全身没长骨头似的“你又想当一辈子太子跳过你立太孙。”
太子连连点头。
刘彻扬起折扇朝他脑袋上一下“胡闹”顿了顿,“你才十六岁,不着急。父皇会提醒你。就像你时不时提醒父皇国库空虚一样。”
太子闭眼,装聋作哑。
刘彻低笑出声“你可以教训父皇,父皇不能教你”
“一样吗”
刘彻觉着相差无几,“其实也不怪他们以貌取人。父皇见你拿着折扇也会认为你脑子有病。”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又不是无事可做、成天招猫逗狗的浪荡子。来书楼不看书,这瞅瞅那看看,不就是希望遇到贵人。也不想想今日又不是休沐,哪个贵人有空去那里”太子摇头,“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脑子,要是我趁早改行。”
刘彻“你怎知他们希望遇到贵人”
“听其中一人的意思他之前来过书楼。倘若是去看书,他应该知道一楼和一楼的书一样。今日非休沐,也没有老弱妇孺进去玩,一楼几十张方几只有七八个人用,真正来看书的人会舍近求远浪费时间”
刘彻思索片刻“也许他们嫌楼下吵。”
“可以去一楼角落里。”太子想想,“父皇先到一楼见到的那几人也不是来看书的。至少今日不是。兴许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也许也是来碰碰运气。”
刘彻比儿子先下来,也比他先到。他到时楼下有几人很是认真的看书抄书。当时那几人也曾扭头打量他。不知是因为主父偃像不认识他一样,还是觉着他看起来尊贵富有不好相与,所以看几眼就继续抄书。其中一人他抬头看一下就奋笔疾书,像是
赶时间。
“机会又不会自己找上门。”刘彻可以理解一楼那些人。
太子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你怎知他们没有准备”
太子点头“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学富五车。可又不是要当司马相如第一,学富五车有什么用日日为您背四书五经啊。”
“司马相如第一”刘彻笑,“你以为当司马相如容易在朝为官需要天赋,又不需要太高天赋。但要想成为第一个司马相如,没天赋可不行。还得是极高的天赋。不然也就跟东方朔差不多。也许远不如东方朔。”
太子“那您还说他有准备”
“有见到贵人的准备。万万没想到碰到你个不走寻常路的。”刘彻想想,“就像你一舅和去病,别人打仗看书打。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不可为。仲卿有次全全甲兵而还,也是匈奴右贤王认为他不敢深入。可像你一舅和去病那么懂得随机应变的又有几人”
太子摇头“不说了。道理一套一套的。仔细听来,尽是歪理。”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笑“父皇也没要求你以后接受那样的人。你以前说过,大汉之大,何止六郡。最不缺人。”
“那您还趁机教训我”
跟你比起来朕的话少多了。刘彻心里这样想,面上不显,“朕是提醒你。不必在意他们。”打量一番眉头微皱的儿子,“亏得你还经常教别人喜怒不形于色。朕真该带面镜子过来。”
太子闭眼,“以后书楼也不能去了。”
刘彻以前爱玩,也没有像儿子这样一到休沐就往外跑。所以刘彻权当没听见,更不会提醒他可以从考场南边的路去上林苑深处。
天冷了但又没有很冷,还可以上山狩猎。太子自己想到了。
不能去书楼,也怕再遇到女子向他示好,十月的第一个休沐,早早用过饭,太子带着随从前往上林苑深处,令期门侍卫随他狩猎。
傍晚,玩尽兴了,太子舒服了,也能静下心来听政以及帮老父亲处理奏章。
刘彻依然嫌儿子废话多。他看十份奏报,儿子才看到第四份。刘彻无奈地摇头“以后你自己批阅奏章得批到猴年马月”
“父皇,您看清了没有”太子怀疑他一目三行。
刘彻确实一目三行。他心情好的时候看到请安奏章多写一句。心情不好,要么一个“可”,要么一个“阅”。心情不好不坏,废话连篇的就写“阅”,需要他定夺也写“可”。赶上他看中的朝臣的奏表他才会多写几个字。
经常刘彻十份奏章写的字还没有太子一份写得多。
刘彻不禁说“难怪你有时候看着看着忍不住发火。一个字一个字看,沉浸其中不恼才怪。”
“孩儿也是怕看漏了。”
刘彻懂了,儿子没看习惯。
这种心里的习惯确实得慢慢来。
刘彻又给儿子几份。
太子惊得不敢信。刘彻挑眉“总共才十份,
累不着你。”指着自己左手边,还有一堆呢。
然而等刘彻那堆奏章处理完,太子才看完。刘彻无奈地摇头“你当绣花呢”
太子卖个耳朵给他“没事了吧”
刘彻同他一起出去,太子回太子宫,刘彻到外面透透气。宣室殿外风大,刘彻不敢待太久,片刻就进来令宫人煮茶,准备点心,他穿上斗篷出来遛弯。但也是在屋檐下来回走动。
辽东太守日前向京师禀报,他认为辽东的水稻比江南的香,请陛下品尝。
刘彻清楚关东地广人稀,太守不至于巧立名目抢夺当地平民的粮食,刘彻就回复“可”
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其实已经到了。
入口的东西少府不敢直接呈给天子,他先胡乱挑几袋打开抓两把煮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少府才敢向宣室殿禀报。
翌日廷议结束,少府留下,向刘彻禀报辽东的水稻已经到了。
刘彻令他交给膳房。膳房还不知道辽东的稻谷如何就先给太子一袋,又给东宫一袋礼轻情意重。
太子宫厨子原本想做太子爱吃的肉馅炊饼。刚刚蒸熟的炊饼外软里香,面有嚼劲。太子除了吃菜喝汤,还能吃四个炊饼。厨子寻思着太子也爱吃炒饭,就决定改蒸米饭。
兴许关东水土好,只是米饭香味出来厨子就感到口齿生津。
韩子仁习惯了饭菜的香味,可当他闻到米香依然忍不住过去问“什么米这么香”
“关东送的米。难怪殿下说,用不了几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厨子指着冒白烟的锅,“还没熟呢。”
韩子仁去茶室叫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
太子移开手,睁开眼“听见了。”
“殿下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韩子仁见他坐起来,半跪在地上为他穿鞋。
太子“孤是不清楚关东水稻如何。但孤了解地方官吏。不是好东西他哪敢请父皇品尝。只是比南方的水稻好一点,他都不敢说关东米香。”
韩子仁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殿下,起来醒醒困,再过一刻就可以用饭了。”
太子颔首“孤没闻到菜香。”
“您要吃清淡些,除了汤就是炖菜。”
太子“鲫鱼汤吗”
“鲫鱼豆腐汤。小鸡炖蘑菇。今日用的蘑菇是跟稻米一起送来的。殿下,关东那么冷也有蘑菇”
太子不清楚,“关东山多树多,有吧。”朝北看去,“说不定草原上也有。世间那么多奇妙的事,谁知道呢。”
韩子仁令小宫女打水。
“奴婢近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韩子仁低声说。
太子颔首,示意他说来听听。
“夏天书楼装修完工前后,您给公孙公子和昭平君出主意,叫他们买笔墨请平民学子抄书那会儿,听说某个地方发现一尊鼎,陛下很是高兴,令人商讨封禅事宜。”
太子“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
奴婢也是近日才听人说此事。发现鼎的时候您还在宫里。消息递到长安,陛下令人商讨封禅的时候,您应该在博望苑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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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不知道这事。太子问“公卿准备什么东西的时候叫你碰个正着”
“应该是被别人碰个正着,他们聊的时候叫奴婢听个正着。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太子摇摇头,不看
韩子仁把擦手的布递给他“装不知道”
“父皇又不是小孩子。要封就封吧。省得他不是想修宫殿,就是叫表兄探探匈奴的实力。哪一样不比封禅费钱”
韩子仁想笑,这话说得陛下好像个喜欢胡闹的孩子。
“陛下会带您去吗”
太子“泰山孤倒是想去那边看看。不过这事也不是他说封就能封的。父皇没跟我提过,可能还得一两年。反正他明年没空。”
刘彻确实没空。
考场、书楼由太子主持修建。而无论春招秋比都没有他什么事。
刘彻把比武场交给霍去病,考场那边交给少府和水衡都尉。丞相以及御使大夫等着帮他看从四面八方送来的自荐书。
最终考题只有刘彻清楚。太子和春望都跟他提过作弊,刘彻不得不慎重。开考前五日,考官们被安排到考场住下。无事不得外出。
考官们震惊,只是匠人比试,陛下用得着这么严吗。
可惜没人敢提出质疑。
盖因比武场那边秋天才比,刘彻令霍去病暂代卫尉之职,卫尉为他副手。霍去病时不时手持宝剑在附近转悠,考官们看到他的剑都觉着瘆得慌,是以也没人敢抱怨。
开考前三日,刘彻去找儿子,名曰陪儿子踏青,其实想听听黎民百姓的声音。这次父子一人直接去东市。很可惜出来晚了,无论酒肆还是茶馆都挤满人。明明今日非休沐,也没到吃饭的时间。
太子见老父亲好奇,就拦住一个中年男子“先生,请留步。请问东市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你是外乡人”中年男子面露狐疑,他的口音不像啊。
太子胡扯“家在茂陵,有些日子没进城了。”
“这就难怪了。前几日还没有这么多人。这不是快比试了吗,听说从三月到八月都可以向朝廷自荐,且三年只有一次,很多人怕错过,也怕驿站路上有什么意外,把他们的自荐弄丢了,不差钱的人索性亲自送到长安。”中年人指着朝他们走来的人,“那个男子,我听他口音就不像长安人。还有往茶馆里挤的那个,半个时辰还拎着一堆工具。看样子是找到住处了。放下东西出来打听消息。”
太子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我看无论伙计还是掌柜的都乐得睁不开眼。”
中年男子心中一动“小公子,一句惊醒梦中人。”说完就跑。
太子奇怪“父亲,他怎么了”
“回家弄点东西出来卖吧。”刘彻
看一眼街上的情形,“今年税收应该能多不少。”揉揉儿子的毛脑袋,“为父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子拨开他的手“我都多大了。”
刘彻很想捏捏他鼓鼓的小脸。
“王公子”
太子回头,曹襄和几位友人往这边来。等到跟前,曹襄脸色骤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彻故意逗他“冠军侯”
曹襄的呼吸停顿一下,试探地问“表叔”
刘彻笑而不语。太子瞥一眼老父亲“别逗他。平阳侯,出来玩儿”
曹襄下意识看他舅,见他舅没打算拆台,暗暗松了一口气“是的。你也出来玩”
“冠军侯没跟你一块”
曹襄“他们都忙。”说完被人轻轻推一下。曹襄终于想到还有两位友人,又瞥一眼他舅,然后才为友人介绍,小太子乃“王孙”,另一个是他父亲。
曹襄的友人没等曹襄想起太后的侄子叫什么就同刘彻见礼。
刘彻自持身份皇亲,微微颔首“平阳侯准备去哪里快活”
曹襄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背对着他的人是舅舅,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四处都是人。我们就在街上走走。”
曹襄的友人邀请王家父子一起。曹襄顿时觉着眼前发黑“王公子还有事。我们别打扰他们了。”说着话给太子使眼色。
太子颔首“你们先去吧。”
曹襄闻言一手拽一个,连走带跑。他的友人奇怪“你怎么了”另一个友人问“你还怕他们”
刘彻嗤一声“该给他找点事干了。”
太子扯扯他的衣袖。刘彻边走边问“改日你姑母问起我,我就说是你的主意”
“他跟公孙表兄和陈家表兄不一样。”太子提醒他,谁敢指使平阳侯干事啊。
刘彻“上林苑东方朔不怕他。东方朔没脑子,敢当面数落我,也敢数落大长公主。他也不怕长公主。”
“他去上林苑管上林苑收益吗”
曹襄有钱,也不敢糊弄刘彻,把他放到上林苑,刘彻以后都不用令人查账。
思及此,刘彻突然感到一丝怪异,他若没看错的话,曹襄气色很好。往年每到这个时节他都得窝在府里养病。其次就是秋季。他只有冬季很冷或炎炎夏季很少生病。
刘彻给随从使个眼色,众人散开远远地跟着“据儿,去病给他用过药。我猜不止一次。”
“表兄此生虽然杀过很多人,可他不是杀人兵器。他有七情六欲知冷暖。他还不是冠军侯的时候,襄表兄就时常找他玩儿。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友人虚弱下去”
刘彻“去病这点同你一舅一样。”
“表兄如今只有一子。他给自己和表嫂以及表侄各留两粒,还有四粒。那东西不救现在的友人,留着救以后的友人相识于微时的情谊最真。”太子补一句,“霍光是您的人。以后自有你救他。您不方便还有孩儿。”
刘彻笑了“据儿,你实话告诉父亲,你那里还有吗”
太子点头“在老鼠洞里。”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又胡说八道。”
“孩儿那里您这两年没少去。有可疑之处吗”太子无奈地白他一眼,“又不是街边小菜。”
刘彻发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回去吧。到里面该走不动了。”
太子也觉着越往里人越多“父亲,您看到黎民百姓脸上的笑容心生欢喜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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