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郑光祖的稿子写了两大张,开头以“青年医生褚归”为标题,正文第一段是褚归的介绍,年龄几何、家住何地、毕业于哪所大学,以及何时来到漳怀,并在漳怀下署的青山公社困山大队筹办了卫生所。

    看得出来郑光祖私下找曾所长他们打听过了,否则不可能写得如此详细。

    褚归扫过标题与正文第一段,没接着往下看“郑同志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履行一位医生基本的职责罢了,当不起你说的代表和榜样,请务必不要与你朋友提及。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把稿子送我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正经地写我。”

    长方形的信纸在褚归手中折叠,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郑光祖却不合时宜地走了神,褚医生怎么那么会说话啊。

    长得好、医术好、年轻有为、意识到褚归的完美,郑光祖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郑同志”褚归唤醒走神的郑光祖,递还信纸,“不行的话便算了,但”

    “行行行”郑光祖连连答应,“对不起褚医生,是我冒昧了,您当我没提过吧。”

    郑光祖在褚归的优点里添了个“高洁”,他做事不为名不为利,与之相比自己的思想觉悟仍待加强。

    “谢谢。”褚归当着郑光祖的面将稿子收好,他撒了个小谎,什么第一次有人正经写他,无非是为了防止郑光祖把稿子给他朋友罢了。

    拉关系失败,但郑光祖丝毫不沮丧,褚归拿了他的稿子,四舍五入等于他在褚归这挂了名。郑光祖满意极了,以后褚归若一眼没认出他,他就说“我是郑光祖,给你写了稿子那个”,褚归定能立马想起来。

    最后看了会儿褚归替人治病,郑光祖同曾所长辞行,昨天出来时未料到会在公社过夜,手头的事没做交接,他必须回县医院上班了。

    郑作县医院派来的核查人员,郑光祖做事毫无高高在上的姿态,言行亲和有礼,曾所长对他的称呼从起初的郑同志,到现在一口一个小郑,邀请他空了常来卫生所坐坐。

    郑光祖问了他许多关于褚归的事,曾所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临行前特地送了他一个内部消息褚归每月十五号会在卫生所坐诊。

    固定坐诊的日期他们原来是打算对外公布的,但昨日的情形迫使曾所长临时建议褚归更改了主意,零散来的病人已经超乎寻常了,若公布了坐诊日期,所有人赶着十五号来,卫生所岂不是要被挤破

    褚归认为曾所长过虑了,论名气,他远不及京市的老前辈们,他爷爷那群人,随便拉一个出来,他都只有靠边站的份,也没见病人天天堵着他们不是。

    再者生了病讲究一个及时送医,哪有拖着病不治,非舍近求远来找他的。

    昨天的病人里,一部分的确是听了传言慕名而来的重症患者,但得了小病专门排队凑热闹的人同样不少。人坐下了,脉把了,褚归又不好说你的病太简单,去找其他医生治。减掉在凑热闹的病人身上花费的时间,褚归昨日顶多忙到下

    午四五点。

    “你固定坐诊日期他们难道就不凑热闹了”曾所长觉得褚归对自己的吸引力没有明确的认知,“昨天至少有十个人问了我你有没有对象。”

    公布了日期,届时说媒的岂不是一逮一个准。

    现在正是外界对褚归兴趣最高的时候,待时间久了,风头吹过了,褚归的根扎深点、扎稳点,再公布也不迟。

    面前着了凉的大姐屁股黏在板凳上,眼神丝毫没落在药方上,她盯着褚归地脸,极其热情地介绍着她的娘家妹妹,今年十九岁,长得好看不说,为人勤快大方,左邻右舍没一个不夸的“正巧褚医生你单着,我下午带她来跟你见一面”

    “不用了。”褚归面容冷淡,把药方交给田勇,“你带她去抓药。下一位。”

    “褚医生,不然你喜欢啥样的你告诉我,我帮你介绍。”大姐仍未放弃,后面的病人嫌弃地将她从凳子上撬了起来。

    褚归耳根子得以清净,果然曾所长是对的。田勇领大姐到了抓药的柜台,冲曾所长悄悄比了个三,今天上午第三个借看病给褚归说媒的了。

    “我咋不知道我们公社有那么多单身的好姑娘”张川家里近日在替他弟弟张罗找对象的事,他妈发动了七大姑八大姨,愣是一个没合适的。

    要么家里一堆弟弟妹妹,嫁过来了要帮衬娘家;要么看张川在卫生所上班,女方要求得安排工作,临时工、正式工他们不挑;要么和他弟对不上眼。

    像他们给褚归说的那种优秀的姑娘,张川家里是一个没遇到。

    “褚医生是香饽饽啊。”别说大姐了,谁不稀罕能跟褚归做亲戚,田勇压低了声音,“我妈昨天晚上说让小妹今天中午来给我送饭,她打的什么算盘我能不清楚卫生所有食堂,我上班以来从没送过饭。不年不节的,咋偏偏挑褚医生在卫生所的时候想着送饭了”

    “那你答应了吗”张川失笑,幸好他底下的妹妹嫁人了,否则他妈估计会跟田勇妈一个德行。

    “我敢答应吗”田勇瞪大眼睛,“褚医生什么条件,我小妹什么条件我倒是希望褚医生能看上我小妹,但我不能恩将仇报。”

    田勇小妹张川是认识的,一个被家里娇惯的小姑娘,长得挺乖巧的,脾气却不大好,有些任性,经常烦得田勇头疼。

    张川想象了一下褚归与田勇小妹在一起的画面,似乎真的算恩将仇报了。

    “我跟我妈直说了,小妹配不上褚医生,我妈生气把我骂了一顿。”田勇无奈,“我猜我妈肯定没死心,我眼皮跳了一上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要破财了。”

    田勇按着左眼皮回到褚归边上继续帮忙,褚归注意到他时不时抬手按按眼皮,趁病人更换的间隙问了一句。

    “没啥。”田勇用力闭眼,同张川肆无忌惮开玩笑的他面对褚归莫名拘谨,“眼皮跳,不用管它。”

    “我看看。”褚归拿帕子擦了擦手指,摸向到田勇的左眼皮,“以前跳的次数多吗”

    脆弱的

    眼部突然遭受外人的触碰,田勇条件反射地躲了躲“不多吧,偶尔跳两下。”

    褚归嗯了声,指腹掠过眼皮,在眉毛周围的穴位处轻重适度地揉了数秒“自己接着轮流按一分钟。”

    田勇照做,心里默数了六十秒,接着松手“哎,真的不跳了”

    褚归查看着病人的舌苔,无视了田勇的惊讶,眼皮痉挛而已,按摩放松缓解即可。

    眼皮不跳了,他不用破财了,田勇捂了捂荷包,决定明早奖励自己去饭馆吃碗面,饭馆的杂酱面他百吃不厌。

    临近中午,田勇站到卫生所门口探头探脑,生怕他妈一意孤行让小妹来送饭。炙热的阳光晒得他头顶发烫,卫生所前的街道左右行人寥寥,田勇放下心,看样子他小妹不会来了。

    田勇的行为落在曾所长眼里很是怪异,他停下喊了一声“田勇,你不吃饭在门口张望啥呢”

    “来了。”田勇麻溜地转身,“所长,食堂今天中午有什么好菜吗”

    “好菜有是有,但你再磨蹭一会儿能不能吃到我就不知道了。”曾所长故意吓唬田勇,见他火急火燎地往食堂跑,自己提步慢悠悠跟在后面。食堂的菜量是按人头来的,哪少得了田勇的份。

    有一说一,卫生所食堂师傅的手艺并不差,尤其是在曾所长为招待褚归提高了伙食费的预算以后。油水充足,师傅的手艺发挥了个十成十,炒出来的菜香飞了。

    可惜的是师傅是纯正的双城厨子,做菜习惯了用辣椒,听曾所长说要让褚归吃好喝好他犯了半天的愁,勉强琢磨了两个不辣的菜。昨天中午做的鱼香肉丝,褚医生忙着看病,草草吃了,不知到底合不合他的胃口。

    今日师傅使尽浑身解数,早早泡了豆子磨豆浆点豆花,在卫生所当厨子前,他做了几十年的豆腐。平时有人夸他做饭好吃时,他总是把头一仰,拔高了调子,自得地回一句“那是你没吃过我做的豆腐”。

    双城的豆腐是用卤水点的,卤水的用量与点卤水的手法细节决定了豆腐成品的好坏,要达到嫩而不散、凝而不实的完美状态,没个成百上千次的经验是做不成的。

    白嫩嫩的豆花装在泥褐色的土瓷碗中,表面光滑如玉,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直接吃吗褚归拿着勺子犹豫着,师傅望着褚归抬手比个了吃的动作,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褚归的反馈。

    勺子毫不费力地戳破了豆花,在勺子里颤巍巍地摇晃,豆腐特有的清香飘至鼻尖,褚归送入嘴里,牙齿尚未用力,抿烂的豆腐花已顺着舌头流入喉咙。

    甜的,浇了糖水褚归喝过甜的豆浆,第一次吃甜的豆花,舌尖回味了片刻,褚归给出评价“挺好吃的。”

    绷着脸的师傅立马笑开了花,端着盛糖水的缸子问褚归够甜吗,不够的话他加勺糖水。

    “够了。”向来吃咸卤的褚归感觉淡淡的甜味恰好合适,加了反而嫌腻。

    甜豆花是开胃小吃,正经下饭菜是师傅做的减辣版肉末豆腐,田勇一个劲推荐褚归试试把肉末豆腐拌到饭里,不好吃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褚归看了看田勇碗里的狼藉,果断摇头。田勇推荐失败,大大吃了一口拌饭,暗自可惜褚归无法体会其中的美味。

    肉末豆腐不拌饭,生活还有什么乐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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