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帝京词6

    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奇地问道“谁是楚楚我们这里谁是楚楚”

    京城里的贵女,大都彼此熟识,连家里的小名也是知道的, 想了半天,就想不起来谁家的姑娘唤做“楚楚”。

    颜氏表情怪异, 拿眼睛偷偷地瞟着方楚楚。

    方楚楚抬头望天, 面无表情“谁是楚楚楚楚是谁不认识。”

    不一会儿, 水中又漂来了一只纸船。

    众人这下有经验了,不待催促, 有人抢先把船捡了起来。

    果然又有一张纸条。

    几个人一起念“望你知我诚心, 且宽恕我这一回。”

    众家贵女们笑得花枝乱颤“这是谁家儿郎, 如此可怜, 哎呦,看得姐姐们心都碎了, 楚楚是谁呀,快站出来, 你就原谅他吧。”

    唯二知情的兰台郡主和颜氏, 脸也绿了,腿也软了, 这是谁家儿郎, 如此可怜苍天在上,吓煞人也

    兰台郡主用帕子捂着脸, 差点没哭出来,好在贵女们的心思都被那小纸条给吸引去了,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颜氏用手肘子捅了捅方楚楚, 朝那溪边的小纸船努了努嘴。

    方楚楚往边上挪了挪, 继续看天, 冷漠地道“哦,好可怜的人啊,心都快碎了。”

    不消片刻,小纸船又来了。

    这回不同,船上还多了一颗小小的糖果子。

    纸条上面写的是“给你吃糖,别生气了。”

    贵女们哄笑起来。

    紧跟着来了一大片纸船,挨挨挤挤地漂了过来,每只船上都载着一颗糖果子,五颜六色。

    大家笑着把那些糖果子都捞起来了,毫不客气就打开就吃。

    是玫瑰松子糖。那玫瑰的味道格外香醇、松子也格外酥脆、不知道这糖是怎么做的,一口咬破了,中间还夹着玫瑰蜜酱,那甜味和香味都恰到好处,好吃得要把舌头都黏上去。

    有好事的姑娘,慷他人之慨,自己吃了,还要分一分,给颜氏也拿了两颗过来“阿颜,你尝尝看,好吃得很。”

    顺手还分给方楚楚一颗“喏,这个妹妹也来一颗。”

    方楚楚道了谢,接过去了,泄愤一般塞到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颜氏拿着糖果子,她可没勇气吃,看着方楚楚,期期艾艾地道“那个,你爱吃糖吗,要不再来两颗”

    方楚楚赌气地扭过脸去“我才不爱吃糖呢。”

    她的眼睛却看着那些笑眯眯吃着糖的姑娘们,心里颇有几分哀怨,那是她的糖,全部都是她的

    贵女们吃着糖,猜测着究竟谁是楚楚、又是谁家儿郎如此诚意,实在叫人羡慕。

    有个姑娘拍手道“这,莫非是长信伯家的世子”

    “是了、是了。”众人作恍然大悟状,“这里原是他家的地盘,世子素日最是风流多情,果然是他的行事风范。”

    溧阳长公主的一双儿女相貌都十分出色,兰台郡主自不必说了,世子赵予宁生就一双桃花眼,更有一幅怜香惜玉的软心肠,见着年轻的姑娘总是未语三分笑,温柔款款,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多情公子。

    这般纸船传情,大约也就他做得出来。贵女们这么想着,都转过头去看兰台郡主。

    兰台已经偷偷地擦了泪,就眼睛有点粉光迷离的样子,旁人也瞧不太出来。

    她勉强笑道“这回你们冤枉我哥哥了,主意是他出的,做这些事情的人确实不是他,另有其人,借着我家的苑子用一用罢了,我哥哥是老实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那位姑娘。”

    贵女们听着,心中越发好奇起来,如同百爪挠心。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郡主这么说,越发叫人心痒了,不如我们顺着溪流上去看看,究竟是谁个多情郎”

    年轻的姑娘总是兴致昂扬,说干就干,一群人吃吃地笑着,结伴往上游走去。

    颜氏扯了扯方楚楚的衣袖,朝她挤眼睛“一起过去瞧瞧”

    方楚楚别扭地转过头“才不去,我不和她们一伙,我自己去玩。”

    她说不上来是害臊还是气恼,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挣脱了颜氏的手,捂着脸朝林子里跑去。

    一口气跑出了老远,才停了下来。

    这么一跑,脸上更热了,心跳得也很快,停下来的时候,似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噗通噗通的声音。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林间,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在这寂静中,忽然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十分熟悉,他的脚步,一向都是那么沉稳而刚硬,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方楚楚心里乱七八糟的几乎要打结了,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人,她又跑了起来。

    那脚步声也快了起来,他追了过来。

    她跑得慢一点,他也慢,她跑得快一点,他也快,总在她的身后跟着。

    方楚楚越发恼怒,心有点慌了起来,脚下一踉跄,不知道绊住了什么东西,“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贺成渊这才紧张起来,几步冲了过来“哪里摔疼了吗”

    他伸手想要扶她。

    方楚楚拍开了他的手,脸还趴在地上,听过去声音都闷闷的“男女授受不亲,别碰我。”

    贺成渊只好把手收回来,站在那里,耐心地看着她“好,我不碰你,那你快起来。”

    方楚楚抬起了脸,她可怜的鼻子又被摔了个正着,红通通的,脸上沾着碎叶子和泥土,可怜又狼狈。因为鼻子太疼了,她的眼眸里还带了点泪花。

    贺成渊咳了一声,竭力保持着严肃的脸色,但他眼中的笑意出卖了他。

    方楚楚勃然大怒“你还笑你还有脸笑,都是你害我的,鼻子要扁了,疼死我了”

    贺成渊知道她的性子,每次认错都很快“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这般干脆,倒叫方楚楚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她嘀嘀咕咕着,自己爬了起来,岂料爬到一半却发现左脚踝很使不上力气,有点不对劲,大约是方才摔的时候扭到了。

    好像更丢脸了。

    方楚楚索性也不起身,抹了一把脸,就坐在地上,“哼”了一声“我胆子小,不经吓,太子殿下追着我做什么有什么吩咐赶紧说。”

    说完了赶紧走。

    贺成渊弯下腰,却将一根鞭子递到方楚楚的鼻子下面。

    “什么”方楚楚警觉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想打我不成”

    贺成渊俯着身,望着方楚楚,他的身材英武、气质凛冽,但那样的姿势和目光,却都是温柔的“我向你认错,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方楚楚想起了这狗太子做的种种好事,他派人去青州要打她爹,差点把她吓死,他还骗她,在她面前作出无辜的模样,简直是想起来就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

    她才不客气,一把抓起了鞭子“你以为我不敢打吗你这么可恨,我每天都想着要把你狠狠揍一顿。”

    贺成渊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他转过身去,忽然把上衣脱了下来。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脱衣服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快得方楚楚都来不及阻止他。

    “喂,你又要做什么”方楚楚被惊吓住了,她羞得脸上要滴血,缩头缩脑地左右看看,像作贼一样,幸好,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成渊背对着方楚楚,单膝跪着,把赤裸精壮的背部露给她。

    “给你打。”他的语气冷静沉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威严,完全和他说话的内容搭不起来,“随便打。”

    他宽肩窄腰,躯体健壮有力,背部的肌肉一块块隆起,分明、却不突兀,带着流畅的起伏,一路向下,收紧在尾骨处。

    方楚楚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他的背部,只看了两下,就觉得吃不消,赶紧把脸转开了。而后又觉得心痒痒的,偷偷摸摸地斜眼瞟过去。

    恰好贺成渊回头望她,视线对了个正着。

    阳光透过枫叶照耀着,仿佛染上了如火焰般的颜色,落在他的眉目之间,他的冷峻和刚硬都在阳光下融化,看过去,只有眼眸间浓烈的笑意。

    方楚楚真真恼羞成怒了,抓着鞭子抽了过去“不许笑,笑什么呢”

    “刷”的一声,一道鲜红的痕迹落在他的背上。

    贺成渊微微地仰起脸,抽了一口气,挺疼的,她太不客气了,还真打啊,他恨的有点牙痒痒的,但又觉得心也有点痒痒的。

    方楚楚的心跳得厉害,血液突突地往头上涌,说不清楚是什么缘由,或许是气愤、或许是害臊,拿着鞭子的手都有点抖。

    她咬着牙,狠狠地抽了贺成渊几鞭子,一下下都扎扎实实地打在他身上。

    鞭打的痕迹交错地落在他的肌肤上,有点肿起来了,在他的肌肤上显得特别扎眼。他的肌肤在阳光下似蜜色,饱满富有光泽,衬着那一道道红肿的鞭痕,看过去有点诱人

    周围是那么寂静,只有他呼吸的声音,有点急促、有点粗重。

    他疼不疼要不要摸一摸

    方楚楚的鞭子挥不下去了,她打了个激灵,甩了甩头,赶紧把脑海里那一瞬间荒唐的念头压了下去,再看着贺成渊,就开始心虚了,仿佛烫手一般把鞭子扔了,凶巴巴地道“好了,我不和你计较了,你快走开,别杵在我眼前。”

    贺成渊转过身,面对着方楚楚,用专注的眼神望着她“打过了,那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他赤着上身,靠得那么近,炙热逼人。

    他绝对是故意的。

    方楚楚一脚踢过去,踹在他的胸口,怒道“不原谅,走开”

    “嗷”,她忽然惨叫了起来,一时生气,忘记了脚踝扭伤了,用了那只脚去踢人,这一下简直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贺成渊的脸沉了下来,不由分说,一把握住方楚楚的脚,温柔而又强硬地抓过来“脚怎么了”

    太疼了,方楚楚眼泪汪汪地咬着手指头“刚才扭到了,都怪你,我要打死你。”

    贺成渊作势要脱方楚楚的鞋子。

    方楚楚马上噼里啪啦地又打他“快放开,登徒子,讨打吗”

    贺成渊面色严肃“你在想什么呢,我岂是不知礼数的人,不看看怎么知道什么情形,若是伤到骨头了怎么办,要落下一辈子毛病的。”

    方楚楚被他吓唬住了,十分忧愁“你放开、放开,我自己看看。”

    她脱了鞋子,抬眼看见贺成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脚,她脸都黑了“把衣服穿好,把脸转过去,非礼勿视。”

    贺成渊遗憾地把衣服穿了回去,慢吞吞地转过脸。

    方楚楚小心翼翼地把罗袜脱下来,看了一眼,脚踝红肿起来了,就像一块发面大馒头。

    她几乎要哭“肿了,这下好几天不能走路了,也不能出去玩了。”

    贺成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脸转回来了,眉头微皱“有点不太妙。”

    都怪他不好。方楚楚气哼哼地道“你快去把我表嫂叫过来,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大夫。”

    “这里是山路,你表嫂过来了,也不好扶你一路下去。”贺成渊用冷静的语气说给她听,“须得叫下人抬一幅担架过来,好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你脚扭了,为什么扭了,被我追的”

    “你闭嘴”方楚楚果断地命令道。

    “所以”贺成渊朝着方楚楚伸出手去,“我抱你下去就好,简单方便。”

    方楚楚又瞪他“你当我傻吗,这要是被人看见了,我还要不要做人”

    贺成渊又开始脱衣服。

    方楚楚几乎要晕过去了,怒视他“你又想做什么”

    好在这次他只脱下了外衫,然后罩到了她的头上。

    贺成渊的身量很高,衣裳也很大,那样罩过去,把方楚楚的脸都遮住了。

    方楚楚还没来得及抗议,忽然身子凌空而起,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贺成渊的臂弯结实有力,稳如磐石,方楚楚的身体娇小玲珑,被他抱着,整个人都陷进去了,被他的衣裳裹成一个团子。

    隔着衣裳,他的声音温和而明朗,带着浑厚的磁性,那语气仿佛是在哄她“喏,这样遮起来,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知道你是谁,只要没看见,就和你无关,怕什么。”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方楚楚一时竟无言以对。不,其实不是因为他有道理,大抵是因为那衣裳上带着他的味道,仿佛是草叶和松木晒在阳光下,清新而又醇厚的气息,直往方楚楚的鼻子里钻,熏得她晕头转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小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什么”贺成渊没有听清楚。

    方楚楚在他胸口重重地捶了一下“别和我说话,我听不见,我不在。”

    她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贺成渊的衣裳里面,心里默念着,看不见,谁也看不见。

    贺成渊笑了起来,他的胸腔震动着,那种细微的触感传递到方楚楚的身上,方楚楚晕得更厉害了。

    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还有他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入耳。好像有点热,身上的汗都出来了。

    贺成渊抱着方楚楚,不敢怠慢,一路向山下疾掠而去。

    快到山脚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那群贵女,她们在上游没有找到那个放纸船的人,就扫兴地下来了,没承想两相遇个正着。

    年轻的姑娘们都怔住了。

    大周太子贺成渊,威名赫赫的不败战神,麾下万军,铁蹄所过之处,黄沙尽赤,寸草不生。其行事刚硬冷酷,在朝堂之上也不容旁人违逆,曾有御史大夫弹劾其无端嗜杀,被他当场一脚从金銮殿中踢飞了出去。

    世人畏惧他,如同梵天阿修罗。

    但是,年轻的姑娘胆子总是大的,越是这样,越是爱他。

    这京城里,十个未出阁的贵女,至少有九个是贪恋太子宛如天神般的样貌和他威武的英姿,说起太子殿下,她们都是粉面生晕,眉目含春,剩下那一个,大抵是已经许了人家,只能恨得干跺脚了。

    这会儿猝不及防,突然见到太子殿下出现在面前,这群贵女们差点要尖叫起来。

    已经为人妇的也就算了,那些闺阁小娘子们可纠结了,半颗心想要扑过去、半颗心看见他就怕得腿软,这两样心思交织着,终究是谁也不敢动弹,只能齐齐跪伏于地,莺声软语娇滴滴的一片“参见太子殿下。”

    贺成渊神情冷漠,他的眉目间带着天然的高傲,仿佛周遭一切对他不过如草木,不值得入眼,他的脚步一丝未曾停顿,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人。

    贵女们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个女人是谁是的,那肯定是个女人,身体娇娇小小,窝在太子殿下的怀里,不要脸,还把脸靠在他的胸口。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贵女们眼里飞出去的刀子已经可以把那个女人切成一百段了,可惜,她从头到脚都被男人的衣裳罩着,完全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在衣裳的边上露出了一小截脚趾,雪白圆润。

    不对,脚趾,她还光着脚,贵女们的眼睛刷地一下移过去,太子殿下怀里抱着一个人,手指上还勾着一只小鞋子,那只鞋子看过去都有点儿旧了,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却被太子殿下那只金贵的手拿着。

    太阳太大了,眼睛都花了,她们肯定是看错了,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神思恍惚,像是在做梦,这个梦也太荒诞了一点。

    其他人犹在茫然中,兰台郡主却“哇”地哭了出来,她不顾礼仪,爬了起来,用帕子捂着脸,踉跄着跑走了,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这一幕场景。

    片刻后,太子走远了,连背影都张望不到了,贵女们这才互相搀扶着起身来,一个个互相看着,半响都说不出来话来。

    兰台郡主一口气跑回了家,扑进溧阳长公主的怀抱中大哭“我不服,那个小丫头,哪点比得上我,太子殿下为何对她如此用心,当着大家的面,一点都不避讳,这分明是在刺我的心啊。”

    今日她出面安排了这场赏枫之会,固然是从太子之命,她自己也是憋着一口气,想要看看那位楚楚姑娘究竟是何等人才,能令生性桀骜的贺成渊为她折腰,故而她刻意盛装打扮,想要一较高下,然而,等到真真见到了,又差点没把自己酸死。

    原来贺成渊也会和她那多情的哥哥一样,百般花样讨人欢心,只可惜,那个姑娘不是她,而是一个样样都不如她的乡下丫头。

    溧阳长公主叹气“珠儿,你把心收一收吧,太子心如磐石,他既对你无意,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何苦呢”

    兰台郡主使劲摇头,泪水涟涟“我管不住自己,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喜欢太子表哥了,娘,您也说过,待我长大以后,就会撮合我和太子的婚事,我一直、一直都以为他会娶我的,我等了这么多年,却等来这个,我我受不了。”

    “可怜的珠儿,娘的宝贝。”长公主心疼万分,把女儿搂在怀里,“别哭了,京城里的好男儿多了去了,娘好好给你再挑一个,定是人中龙凤、千百般都好,配得上我们珠儿。”

    兰台郡主把脸伏在母亲的身上,一边掉泪、一边喃喃地道“再好,那也不是他,我不爱”

    溧阳长公主正百般抚慰着女儿,长信伯赵英进来了。

    长公主是个慈母,长信伯却是个严父,一双儿女都很怵他,兰台公主见了父亲,赶紧收了眼泪,告退出去了。

    赵英眼见得女儿哭得两眼红肿,也不问什么缘由,摆了摆手而已。

    兰台郡主退出去后。

    赵英对溧阳长公主道“听说今日太子去了朱麓别苑,珠儿和允宁都陪他一起过去了,这也是难得,想来太子对珠儿还是有心的,你什么时候进宫和皇上再提一提,趁早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下来。”

    溧阳长公主看了赵英一眼,眉头微皱“你听岔了,太子对珠儿无意,此事休矣,不要再提。”

    赵英的脸色有点不太自然“以我们赵家的门第,还有珠儿的人才,怎么就当不起太子妃的身份,太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溧阳长公主似笑非笑“你这话说得就可笑了,有什么不满意,谁敢去问他。”

    赵英目光微动“那魏王如何皇上对魏王也是十分看重,宫中还有冯皇后帮衬着,来日未尝不可”

    “伯爷慎言”溧阳长公主变了脸色,出声喝止。

    赵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我们家的珠儿,是一定要做太子妃的,公主,莫非你不疼爱女儿吗”

    方战闻得上峰召见,进了卫所的前厅大堂,看见高坐于堂上的竟是他家原来的奴隶阿狼,而右监卫的齐统领正恭敬地侍立在侧。

    方战收敛心神,跪了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贺成渊并没有去点破为何方战会认得他,他只是略一颔首“方大人请起。”

    这一声“大人”叫得方战汗都下来了。

    齐统领眼观鼻,鼻观心,严肃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贺成渊看着方战,神色和语气都是淡然的“方大人这些年来在青州颇有功劳,将门之后,果然能干,只是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让你屈才了,终归都是为国效力,方大人还是要把心胸放开阔,日后多加勤勉。”

    “是。”方战垂首,肃容答道,“食君俸禄,当为朝廷分忧,从君之命,鞠躬尽瘁而已,不敢有他念。”

    贺成渊目光露出了一点深意,他也不再多说,抬了抬手。

    张熹从后面捧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过来,递交到方战手中。

    贺成渊声音温和了起来“这是我给方大人一点心意,请大人带回家中。”

    不是“赏赐”,是“心意”,方战战战兢兢地接了过来,他看了贺成渊一眼。

    那个年轻的男人还是熟悉的模样、也是熟悉的气度与姿态,但是,方战已经不敢直视于他。方战什么都没问,躬身退了出去。

    待方战出去后。

    贺成渊的目光转向齐统领。

    太子没有发话,齐统领已经心领神会,上前了一步,俯首低声禀道“金吾卫的朱副统领摔断了腿,不能再执掌卫军,昨日兵部召集十五卫统领商议此事,吾等一力推荐武威卫的陈尹接任金吾卫统领一职,王尚书还赞赏吾等无党朋之争,十分和睦友爱。”

    十六卫军有泰半在贺成渊掌控之下,其他人这个时候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不会有所置疑,一切尽如计划。

    贺成渊站了起来,脸色还是淡淡的,只说了一句“甚好。”

    方战回到家中时,太医院的掌院唐老太医还未离去。

    唐太医奉了东宫之命,每日早晚过来为方楚楚的脚伤换药,十分殷勤。他见了方战,还热情地招呼“方大人回来啦,啊,老夫看你眉心有些发红,是气血浮躁之症,要不要开两帖清火的药给你调理一下。”

    论起品级来,唐太医的官职可比方战还高,方战忙不迭地鞠躬致谢“不敢劳烦老大人,您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老头子笑眯眯的。

    他在宫廷十多年,惯会审时度势,对待方战那叫一个亲热,拉着方战喝了半天茶,东拉西扯地聊了许久,这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方楚楚单脚跳着从房间里蹦达出来,兴高采烈“爹,唐老伯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啊,憋死我了,我要出去玩。”

    “你还玩什么,每天尽是惹麻烦,你爹都头疼死了。”方战叹气。

    他把太子给的那一包“心意”拿了出来“喏,看看,太子殿下给你的。”

    “什么东西”方楚楚跳着过来,打开看了一下。

    一堆银子、三吊铜钱、两卷粗棉布料,一套衣裙、还有一支蓝色珐琅蝴蝶簪子。簪子的翅膀缺了半片,用赤金镶嵌碧玺补上了,宛如蝶翼间一滴露珠,晶莹剔透。

    原来还给贺成渊的,他又给送了回来。

    方楚楚鼻子一翘,“哼”了一声,一把推开“才不要他的东西,统统不要。”

    原来她的口头禅可是“他的东西就是我的”,如今是大不相同了。

    方战慢吞吞地道“上位者赐,固不敢辞,你不要,哦,那我自己收起来了。”

    方楚楚怒视方战“爹,你真没志气。”

    方战一本正经“性命可比志气要紧,你爹的志气都在当年用光了,现在没剩下多少了,我还得留着这条命照顾你这个小东西呢。楚楚,别闹了,太子殿下都这般服软了,你还较什么劲”

    顿了一顿,他又肃容道“楚楚,你能这般较劲,无非是仗着旧日的恩情,但老实说,你救了阿狼,他也帮过我们许多,尽够偿还了,你须记得,他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如今那位是太子殿下,你不要自己弄错了,敬他、畏他即可,他有什么吩咐,听从就是,其他的心思都不要有,我们不配。”

    “爹”方楚楚生气地瞪着父亲。

    方战声音稳重,他直视着女儿“齐大非偶,我们如今的家世和太子不相衬,加上你外祖父的关系,更是尴尬,太子殿下纵然有心,也未必会娶你。楚楚,爹只希望你嫁一个平常人家,夫妻相互敬重扶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听爹的话,远着他点,别犯糊涂。”

    方楚楚面红耳赤,几乎要掀桌子“爹你胡说,我有什么心思,我、我、我只有想打他的心思他还欠着我一只羊没还呢,对,在我看来,他就值一只羊,别的再没有了,等他把羊还给我,以后和他就没关系了,我一眼都不会多看他”

    方战朝桌子上那包银钱努了努嘴“羊,好几十只羊,都在这里了。”

    方楚楚鼻子朝天,不屑一顾“这些东西是他的,我的羊是我的,不能混为一谈,总之,他要是不把羊还给我,这辈子他都欠我的。”

    方战被方楚楚几乎绕晕了,他摆了摆手“好了,反正该说的爹都说了,你是个通透的孩子,自己心里拿捏得住就好,喂,这些东西你真的不要吗我可真的都拿走了。”

    方楚楚马上按住了“放这,别拿走,下回见了面,我再扔给他,总之,有志气,说不要就不要。”

    哦,敢情他刚才说了半天,都是白费口舌,方楚楚根本就没听他的。方战无语了,摇着头、叹着气、操着一颗沧桑的心,默默地走开了。

    宫廷御用的药物就是与众不同,唐老头子的医术也是一等一的好,过了十天半个月,方楚楚的脚踝就好了,又能活蹦乱跳了,她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嗷嗷叫着要出去玩。

    恰好颜氏又上门来相邀了。

    林非被他爹拘在南湖书院不得回来,颜氏也是无聊得很,难得和方楚楚投缘,就爱找她去玩,更何况,这回是得了方氏的吩咐。

    “安城侯家的菊花,和溧阳长公主的枫叶,并称秋色双绝,不可不看,安城侯家的大夫人向来臭美得很,不比长公主清高,每年到了这个时节,总会叫人去她家中赏菊,我们家和许家向来交好,每年都要过去的,不过今天母亲手头上有些事情,不便自己去,特地叫了我带你一起去玩。”

    方楚楚有点迟疑“真的假的又是枫叶、又是菊花的,会不会是同一个招式”

    颜氏直叫冤枉“上回那个,我真不知情,我也是被蒙的,这回的可是真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安城侯家的秋菊会,一年一度,雷打不动的,全京城都知道。”

    她说着,忍不住戳了一下方楚楚的额头“咭,你这是自作多情了,那个贵人,多少要务在身,可不得闲,哪里会天天陪你闹着玩呢,你可别杯弓蛇影了。”

    方楚楚揉着额头,嘀咕着“小心点总是没错,我可不想再遇见他了,好像每回都是丢脸得紧。”

    颜氏失望地道“哦,你不去啊,除了菊花,还有好肥的螃蟹呢,那你也吃不到了。”

    “要去谁说我不去。”方楚楚一听有好吃的,马上转了口风,“我一定要去。”

    当下收拾了一番,颜氏就带着方楚楚一起去了安城侯府。

    安城侯许家也曾显赫过,子孙辈们守着旧日的繁华不放,非要把这菊花盛宴搞得热热闹闹的。

    他们家的菊花还是在许老侯爷在时一手置办的,端的是非同寻常,如胭脂点雪、泥金香、紫龙卧雪等各色珍品都有,甚至还有极稀罕的汴梁绿翠。

    许大夫人性好奢华,且为人豪爽,这菊花之会每年都宴请长安众多世家贵族,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了,倒成了京城一景。

    颜氏到了那边,轻车熟路地过去,和许大夫人打了招呼。

    “许家婶婶,我母亲今天过不来,嘱咐我向您告罪,不过您放心,我自个儿来了一个,还带了一个给你家的菊花捧场,这是我家阿非的表妹,方家的大姑娘。我说婶婶,你家的螃蟹还管够吧”颜氏素来深得许大夫人的喜爱,说起话来十分随便。

    许大夫人笑着啐她“你这俗物,人家来的都是赏菊、咏菊,看这秋日大好风情,唯有你,张嘴就是螃蟹,可讨人嫌了。”

    她转头对方楚楚道“小姑娘,你可别学阿颜,我和你说,女孩儿家,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端庄娴雅,哪怕心里想着吃的,和别人说起来,也只能道昨夜西风正好,今日适宜赏菊。”

    “是,许家婶婶说的极是。”方楚楚一贯是个嘴甜的,“我一到京城就听说婶婶家的菊花是仙品,就想过来沾沾这仙气,果然,这一进门就觉得神清气爽,及至见了婶婶,更是如沐春风,原来只有婶婶这样的神仙娘子,才能养得出那花中瑶姬,我若是脸皮够厚,真想叫婶婶也养我两天,看看能不能让我也脱俗一点。”

    许大夫人大笑了起来,拧了一把方楚楚的脸蛋“你脸皮子已经够厚了,比阿颜还强些,过来,婶婶疼你,回头和你家里说下,尽管在我这儿住两天。”

    她自己说着,“咦”了一下,对方氏道“说起来,你家阿非的表妹、方家的大姑娘,是靖海侯家的吧,方才不是来过一个了,怎么还有一个”

    颜氏不动声色“那个大约是二舅家的姑娘,楚楚是大舅家的,不一样,婶婶搞混了。”

    许大夫人心念急转,已经反应过来大舅是谁了,她捏了捏颜氏的手“好了,大舅二舅都一样,和外人说起来,别分那么清楚,免得显生分。”

    颜氏知道许大夫人是好心点醒她,毕竟,二舅是个侯爷,大舅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级的小官,在这权贵遍地走的京城,多的是趋炎附势之人。

    颜氏只是笑笑,不再接着这个话题,带着方楚楚出去看花了。

    许家的花园占地十余亩,宽阔开敞,满园的菊花正当时,肥金瘦白,重瓣叠影,或如垂丝、或如卷羽,嵯峨如画卷,更有暗香如霜雪,沁人心脾。

    年长的夫人们大都坐在廊亭中,品茶闲聊。而年轻的贵女则流连花间,结队,或赏菊吟诗,或对花抚琴,更有才女设了书案,当场挥墨作画的,一派雅致风景。

    稍远的地方,隔了一道矮矮的篱笆墙,世家公子们围成一圈,在那里投壶为戏,时不时发出喝彩声,又是另外一番热闹。

    颜氏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对方楚楚道“看花不过是个添头,许家在城外有个大庄子,盛产肥膏的螃蟹,许家婶婶是个大方的,待会儿要请大家吃螃蟹的,你跟着我来,保管没错。”

    方楚楚吃吃地笑“二嫂子你这话说差了,昨夜西风正好,今日适宜赏菊,切不可提及螃蟹。”

    正说话间,那边吟诗的一个姑娘抬起头,正好望见方楚楚,不由酸溜溜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二表嫂来了,怎么把大伯家的姐姐也带来了,这等场合,她怕是不习惯吧。”

    原来这姑娘是靖海侯家的方盈盈。

    既看见了,只能停下来打个招呼,颜氏没奈何,淡淡地道“二表妹好。”

    方氏与方凭多年不曾往来,颜氏和方盈盈也没什么交情,本来想点个头就走。

    不料方盈盈却不放过,她指着方楚楚,对着旁边的女伴笑道“这位是我大伯家的楚楚姐姐,我大伯调任右监卫下镇将,刚从青州回来,我这姐姐人生地不熟的,大家多关照一下。”

    在长安的天子脚下,七品的下镇将叫什么,那叫芝麻,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今日过来的女子,哪一个家中父兄夫婿不是朝中显贵,闻言不免鄙夷,目中就露出了不屑的神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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