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公子找漆大总管,商议换取药材之事。
漆苗禀退了侍从,神色复杂地同他说:“白姑娘受伤,我们三月阁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次我就擅自做个主,先让你拿药。你拿了药,立刻去用。他日即使阁主追究起来,也断然没有再收回的法子了。”
他把话说得情真意切,然而鹤公子敛起眸,并不接茬。
果然下一瞬,漆苗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所求的三味药材价逾千金,自然是不可白给。”
鹤公子取出他一早备着的小宝匣,递予漆苗。那宝匣巴掌大小,乃是红木制的棱盒。盒盖细分八块小面,分别镶了八宝石头,绘了八朵姿态各异的茉莉花。
漆苗神色微动,接过手细瞧。
鹤公子生母不详,自小长于三月阁,从无名的端茶小童,一步步混至而今江湖皆知的鹤公子之名。这盒中便是他多年间日积月累的宝贝,单说他一时兴起,于盒里取出的鲛人泪,名贵不需多提。
漆苗旋转着打量过八角棱盒,对其精巧绝伦的做工,啧啧称奇。余光瞥见鹤公子眉心不掩的不悦,他一正色,将宝盒摆放在自己的面前,徐徐打了开。将盒中之物一一观摩,他自觉呼吸都停止了几分,半晌,讶然感叹:“你果真藏了不少好东西。”
鹤公子道:“你想要的,尽管挑选。”
璀璨珠宝,温润玉石铺满了半块黑绒布,漆苗的手浮了空,游移不定似得,在其上反复的逡巡抚过。
鹤公子即是懂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东西都给你,把盒子留给我罢。”
待到鹤公子换取了三月阁收藏的千金药材,屋内一帘后,步出一人。
那人容貌秾丽,着一袭绣锦长衫,肩头染缀了簇簇海棠花的艳绣,花开渐繁,连人皆映着一片盛景。听得漆苗恭谨地唤一声“阁主”,他也并不理会,微蹙着叶眉,冷声责问:“为何心软了?”
漆苗扫一眼面前各色的宝物,苦笑道:“哪里是心软?”将鹤公子的百宝盒掏了空,他今日的收获,怕是顶得上三月阁月余的流水。
蔺阁主眸中闪过一丝嫌恶:“那盒子也不该给他。”
漆苗头垂得更低,问:“东西如何处理?”
蔺阁主道:“卖了。”倒也叫鹤公子的那群“红颜知已”知晓一下,鹤公子是如何对待了她们的“心意”。
鹤公子小心地卷起下衣摆,蹲在煎药的炉子前,手持一把团扇,小幅度地扇着风。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生烟翠的叮嘱,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此人熬一个整夜,煎出一碗浓稠的黑药。
他喊了生烟翠来此,评价如何。
生烟翠满意地点头:“不错。他日你若是人老珠黄,在三月阁呆不下去,便随我,做个煎药老童吧。”
鹤公子笑着应下,道:“你且端着药,我一夜未得歇息,先去洗漱一番。”
生烟翠不疑有他,端着药去到三月阁的后院。
方一走至屋前,白茉莉隔老远闻见那腥苦味儿,急切地喊道:“站住!”她摸摸索索地走至门口,“啪嗒”把房门阖了十。又摸摸索索来到窗前,把窗户也关上了。
生烟翠道:“你今日不喝,药就这么放着。倒叫你日日夜夜地闻。”
白茉莉说:“别急呀,我等配药的酒呢。”
不一会儿,鹤公子焕然一新,眉目盈着欢喜,跑了来。他看也没看生烟翠,见怪不怪地,人伏在门缝里唤:“茉莉,我给你带了甜糖,要吃伐?”
屋里静悄悄的。
鹤公子又来到窗外,柔声细语地说:“我带了酒,你定是要喝得了。”
白茉莉推开窗子,问:“什么酒?”
“你尝尝?”
白茉莉接过那酒盏,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腥苦味儿,上了当。
鹤公子赶忙哄劝:“你先喝药,我这就给你倒酒。”
然而白茉莉饮了药,自觉浑身难受,几欲呕。生烟翠点住她周身的几大穴道,曲起手指,在她额间一弹,瞬间便把她弹了个后倒。
“把她抬回床上。”
鹤公子扶住白茉莉,熟练地将她手搭在自己肩头,一手揽她的腰肢,一小步、一小步走得又稳又慢。
生烟翠大步流星走至床榻前,一回头,叠一起的两人还停在门前磨蹭,不由催促道:“这么慢?”
鹤公子的脸颊飞上绯色,道:“我怕吵醒她。”
生烟翠不高兴:“你是在质疑我点穴的功夫?”
鹤公子唯有实话实说,喏喏道:“你且稍等,我力气小。”
“要帮手吗?”
这次到是回答挺快:“不必。”
一晴天白日,外加一个夜,生烟翠起罢收针,长出一口气,将白茉莉的手腕妥贴地放回锦被中。卯时一刻,正是灰雾蒙蒙的不明天色。他开了门,发觉鹤公子竟还守在屋外。
鹤公子披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连熬了两个晚上不眠,神情罕见的有些憔悴和狼狈。
生烟翠问:“不睡?”
他笑不出来,简短道:“睡不着。”
生烟翠叩了叩心,意有所指:“你这是坏了?”
鹤公子说:“好好地。”
生烟翠说:“那就是脑子不清醒。”
眼见生烟翠并不主动告知,鹤公子便是问:“茉莉如何了?”
“只等她安然醒来,眼睛再无恙。”
“那她的内力……”
生烟翠严肃地说:“这个比较麻烦。需要查明是何种蛊虫,才能对症下药。”
鹤公子默默听着,神色也严峻了几分。
那日焦家大火,半片宅院都烧作了断垣废墟,此后一个雨夜,更是猝不及防间,焦家满门被屠。有目击者只称凶手人多,但具体指向何门何派,却分辨不清了。鉴于事发在锁城九日,早言“生死有命”,无人再管,现下也便就这么列为悬案,不了了之了。
有关焦家的线索,断个彻底。但起火前,飞贼曾盗窃过焦家的解药库,或许可以顺着飞贼的情况,再查上一查。
生烟翠倦乏,打着呵欠告辞。
鹤公子无言地目送他离去,继而不动作,只谨慎地左右望了望,才进入屋内,轻轻掩上了门。
白茉莉正安然熟睡,鹤公子趴在了床榻旁,细细看她。他瞧了片刻,学着先前生烟翠的动作,曲起食指,在白茉莉的额间极轻地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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