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而康梓岳一句“才这么点钱”,更是让那几个假乞丐高兴得苍蝇搓手,又叫着:

    “顾老板宽厚,必有福报!”

    本来康梓岳看钟苓苓和掌柜的脸色不对,以为自己做错了,但一听这几人的恭维,虚荣心就胀满了胸腔。

    他有模有样地清清嗓子:“掌柜的,快去拿三十两银子来。”

    这三个乞丐一听一人有十两银子,不高兴疯了?纷纷高喊善人。

    那掌柜的脸色愁苦,看向了钟苓苓。

    钟苓苓不想放着康梓岳这么乱来,但也顾及他脸面,拉过他,用他才听得见的声音说:

    “夫君,这些人是地痞流氓,你何必拿三十两银子去……”

    其中一乞丐喊:“钟娘子,你刚过顾家门,就把顾老板管这么严咯,连施善都不给!怎能地狠心!”

    另一个乞丐见状也跟风叫:“我等实在缺银少粮,顾家开布庄,连点银子都不肯给么?”

    “顾老板,你该不会是怕钟娘子吧!”

    假乞丐起哄起来。

    他们常年混迹街头,早就练就了看人的目光,刚康梓岳几句话,就把自己不知世事、好面子的底子抖个干净。

    他们不关心一向精明的顾老板怎么变成这样,他们只关心能不能把银子弄到手,所以对症下药。

    这几句话,让康梓岳下不来台。

    他撇开钟苓苓呵斥道:“开什么玩笑,我会怕她?”不过是一个软弱的、没办法对抗时代的女人,就算长得好看点算什么,他会怕她?

    而钟苓苓脸色微微沉下去。

    经乞丐几声高喝,也引来附近看热闹的人家,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了乞丐只言片语,就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康梓岳绷紧了脸,说:“从我口中说出去的,都没有假话,掌柜的,这布庄到底姓什么,你拿不拿?”

    三十两银子,家中一年半的支出,钟苓苓心里盘算着——

    要么把这些乞丐打一顿,要么直接给几串铜钱打发了。

    第一个办法想想就算了,第二个办法,她做不了主,她是顾家新娶的媳妇,如果非要插手这件事,只会留下话柄。

    百姓可不管事情的真相或苦衷,他们只喜欢那些烂俗的话本,比如恶媳妇霸占家产。

    这个“恶媳妇”她才不当。

    她后退两步,冷眼看着康梓岳拿沉沉的三锭银子发给那些乞丐。

    乞丐们恭维的话说了满嘴,康梓岳竟也露出一丝高兴的笑意。

    钟苓苓发觉,这个夫君,好像不适合来好好过日子——好骗,自大,一看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接下来康梓岳看铺面,钟苓苓便没再说什么了。

    她心内一直有两个小人儿交战——

    其中一个说,这人虽不疯,但也是个傻的,要不干脆讨一道放妻书,自己一个人闯荡天涯多好!

    另一个又说,你忘了你答应舟叔和舟婶的事了么?你要过的,就是平平无奇的日子,非要出人头地,只会引来灾祸!

    只看康梓岳朝她走过来,他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难不成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怎么,我做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吗?乞丐过得那么惨,我帮忙有什么不对?你这个封建社会的女人,不会懂共产主义的精髓的。”

    钟苓苓回过神,康梓岳又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同她说话,前面几回,她念着两人新婚就算了,如今,她觉得他没有这个资格来指手画脚。

    偏偏他还没有自知之明。

    掌柜的试图和康梓岳讲道理:“东家,话不是这么说的,三十两银子,够布庄无风无浪运营半年了!”

    康梓岳有点犹豫:“那……那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施善?”

    钟苓苓淡淡叹了口气,终究是忍不住,说:“施善没有错,可是那些人是假乞丐,你非但没有辨认能力,还被他们哄得团团转。”

    康梓岳好面子,特别是他一开始就瞧不起钟苓苓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过来的女人,此时红了脸,道:

    “你懂什么,你就是没良心,才觉得他们是假乞丐!”

    钟苓苓转过身,对掌柜的说:“你先把账目记着,回头我再和你要账本。”

    掌柜的看了眼气急败坏的东家,心里也纳闷,怎么结个婚,东家的脾性大相径庭?这么看来,还是钟娘子靠谱啊!所以点头应是。

    说完,钟苓苓也不再搭理康梓岳,兀自出了布庄。

    康梓岳气鼓鼓的:“她怎么不理我啊?被我说中痛处了?”

    掌柜的旁观者清,本不愿意掺和小夫妻的吵架,但还是说了句公道话:“东家的,您今日……是不是有点过分啊?钟娘子那肯定得生气啊!”

    这边钟苓苓倒不像掌柜的想的那样生气。

    她只是想起舟婶教她的一招——不和傻子论短长,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去更紧要的事。

    晨间她走得急,落下了些东西在寺庙,趁着还没入夜,她要去拿回来。

    顺便,她再不会向佛祖祈福了,瞧瞧这“新顾骁”,简直不可理喻。

    说到佛祖,钟苓苓忽然想到那只奇怪的猫,她拿着幂篱的动作一顿,问小和尚:“小师傅,现在佛堂还能去么?”

    小和尚道:“施主,请。”

    钟苓苓疾步走进屋中,那只小猫果然没有影了。

    她有种说不清的失望,抬脚要走时,突然福至心灵似的,她走到香案处,轻轻道声叨扰,掀开了香案。

    只看那只小猫蜷缩成一团,趴伏在地上,弱小、可怜、无助。

    钟苓苓轻轻托起小猫瘦弱的身子,小猫似乎想要挣扎,力气却还是敌不过,最后焉焉地趴在她手心。

    小和尚惊讶:“什么时候竟有一只猫在佛堂?”

    钟苓苓拨拨小猫短短的胡须,问:“小师傅,我能把它带走么?”

    小和尚诚心躬身,温和道:“佛法讲究缘分,既然是施主发现的,自然是可以的。”

    缘分么?

    钟苓苓看着小猫半睁半阖的眼睛,它因为一整天没有进食有点虚弱,“喵”了一声。

    这一声奶奶的,又有点甜味儿,钟苓苓竟还听出了点无奈和求助,她心情忽然舒畅起来,将猫放在兜里,那小猫也不挣扎了,还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趴着。

    钟苓苓忍不住刮了刮它耳朵。

    小猫“啊呜”一声,抬起爪子按住耳朵,似乎在抗议,然而那爪子肉垫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没有半点威力。

    钟苓苓伸手戳戳肉垫,笑了。

    拜别小和尚,这才离开寺庙。

    她心情不错,还专门讨教了卖米糊的陈大娘,知道这么小的奶猫得吃羊奶后,去李猎户家买点羊奶。

    路边有卖野蔬的和卖猪肉的,她掂量掂量铜钱,也都买了点。

    一路下来,她已经不再纠结刚刚发生的不愉快了,不得不说,这和寺庙之行有关系,佛法还是精妙的,她为自己怀疑佛祖感到一丝惭愧。

    怀里揣着小猫,她心头暖暖地回到了顾宅。

    结果,一进家门,就听“隆”的一声,随之响起的还有几个下人的尖叫声。

    钟苓苓用手指扫了扫小猫的额头,看它没有被吓到,才朝声音来源赶过去——原来发出声响的是后院的厨房。

    三个下人手忙脚乱,才把蔓延出来的火浇灭了。

    钟苓苓抓住小环,问:“怎么回事?”

    小环欲哭无泪:“爷非要试试做饭,结果把厨房弄坏了!”

    果然,厨房内黑烟阵阵,而康梓岳则蹲在厨房外面。

    钟苓苓关心地看着厨房的情况,好在只是声儿响,没真出什么事,可惜的是家里那口大锅,都糊了。

    康梓岳等了半天,钟苓苓都没和他打招呼,心里不太开心,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搭话,半晌,说:

    “我不用你给我做饭吃,我自己就能做。”

    钟苓苓绷着脸,将手上的菜放下,也不看他,说:“随意。”

    康梓岳“哼”了声,笼着袖子拖拉着步子走远了,只是他又忍不住回望——

    其实他不是故意把厨房炸了的。

    下午的时候,掌柜的问了那么一句后,倒是有点点醒了康梓岳——他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钟苓苓,先入为主地觉得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仔细想想,她就算做错了事,他也不该这么说她吧?

    康梓岳忽然有点愧疚了,本来想好了说辞,等钟苓苓回来,他想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他刚穿越来,指不定还要这女人帮忙才能适应日子呢。

    这事可让他下了大决心,他都已经这么拉下面子了,这钟苓苓,怎么也该听他好好说才对。

    可是等了很久,都到饭点了,钟苓苓也没回来,所以他突发奇想,想做个饭赔罪,结果却搞成这样。

    灶台怎么那么难控制?他不过不小心把风口堵了,居然就炸了!

    想起刚刚,他心有余悸,瑟缩了一下。

    在想看钟苓苓那冷淡的模样,一句“夫君”也没有,康梓岳觉得有点委屈。

    他这么努力了,炸了厨房又是不小心的,她为什么还要给他冷脸啊?而且明知道他不会做饭,她还一声“随意”,放他饿肚子,欺负穿越者啊!

    既然她不理他,他也不理她了,想了想,康梓岳就回到卧房了。

    钟苓苓可一点也没留意到他那奇怪又脆弱的情绪。

    她让三个下人打扫了厨房,被熏黑的地板和灶台暂时没办法,先搁置,而煮坏的米只能扔了。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钟苓苓从兜里掏出小奶猫,轻轻放在了凳子上。

    她把羊奶热温了,拿一个小小的勺子,舀起一点点,凑到猫的面前。

    闻到久违的食物味道,小奶猫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狼吞虎咽地喝起来。

    钟苓苓怕它呛着了,微微抬高勺子,小奶猫则伸出粉粉的爪子扒拉住勺子,仰着头颅,喝得津津有味。

    小环在旁边看得称奇,伸手想摸摸奶猫的背脊,却没想到它警觉性非常高,羊奶也不喝了,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钟苓苓手快,连忙扶稳它,两指抚顺它的毛发。

    它在钟苓苓的手中有点别扭,但是最后还是乖乖收起爪子,没有挣扎,轻轻“喵呜”一声。

    小环惊讶了:“夫人,这猫还会认人的呀?”

    钟苓苓心内暖成一片,道:“或许是缘分吧。”这猫很对她的眼缘,光是这么看着,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满足。

    喝了许多羊奶后,小奶猫终于吃饱了。

    钟苓苓凑近它,观察着,忽然问小环:“给它叫什么名字好?”

    话音刚落,小奶猫打了个哈欠,小环笑了:“吃饱睡,不就是猪嘛?”

    钟苓苓点点头,也颇为满意:“那就叫猪猪吧。”

    没成想这奶猫差点炸毛了,显然非常不满意,奶声奶气叫到:“喵喵?”

    钟苓苓笑眯眯的戳戳它耳尖:“猪猪,猪猪。”

    小奶猫简直要翻白眼了,仿佛要发出悲愤的呼鸣——他堂堂太子,居然沦落到变成畜生,还被取这个名字!

    然而任由它怎么不满,眼前这个容貌昳丽的女人只是两眼弯弯,还用她细软的手指,在它身上逾矩地……

    小猫的耳尖,几不可查地红了起来。

    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小猫的黑曜石般的眼中沉沉,他现在是劣势,不可胡来。

    又打了个饱嗝,终于在经历一天惊变之后,它小小的身子受不了,合上眼睛。

    钟苓苓把猪猪带回房内。

    因着前两天顾骁昏迷,她都是住在耳房,现在挺好,不用再进卧房收拾东西,让小环和翠翠把她的被褥拿到了东厢房,她用衣服圈出块温暖软绵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猪猪放下。

    整完了这些,钟苓苓才到厨房,她吩咐小环腌好猪肉,用新的一个小锅,把猪肉上的肥膘刮下来,下锅炸出猪油。

    煎炸蒜瓣,再把青菜一放,“滋”的一声,那香味直接窜出厨房。

    小环一边打下手,一边擦口水:“真是太香了!”

    钟苓苓往锅边贴上腌制好的猪肉,把菜舀出来,趁着油温锅温,把滋滋响的猪肉滑下去,加盐、酱、蒜,一翻炒,出锅。

    猪肉肥而不腻,裹着菜汁的清香,入口是鲜嫩无比。

    小环狼吞虎咽:“我真是宁愿被猪油蒙了心,也不会放弃猪油的!”

    钟苓苓噗嗤一笑,其实心里也有点无奈,今日这顿之后,家里就要省吃俭用了,吃个猪肉都难,毕竟三十两银子的开支实在冤枉。

    把饭菜给丫鬟翠翠、家丁阿福后,倒是阿福主动提起来:“夫人,爷是不是还没吃饭啊?”

    钟苓苓想了想,吩咐说:“你给他送点过去吧。”

    她没有必要和一个傻子计较这么多。

    她弄了些棉絮、被面,回到房中点起灯,熟练地缝制起来,没过多久,一个圆形的、鼓囊囊的小窝就做好了,她按了按,舒适非常,这才把睡得打鼻涕泡的猪猪抱进去。

    钟苓苓盯着猪猪半天,也渐渐起了困意,打个呵欠,熄了灯睡觉。

    而猪猪却缓缓睁开眼睛。

    他睡眠很浅,早在钟苓苓碰他的时候,他已经立刻惊醒。

    他试着站起来,然而却连走路都走不稳,手上也没半点力气。

    原来自己变成畜生,不是一场梦。

    猪猪悠悠地看着窗外,心事沉沉,再睡不着。

    今夜,除了这只小奶猫外,康梓岳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家丁阿福给他送饭来时,他心底里愧疚稍稍加深了。

    况且那饭菜很好吃,他后悔放大炮说了那句话了。

    他想着晚上钟苓苓回房,他就和她说他不怪她了,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结果她直接搬去东厢房住了!

    这一晚,各怀心事的人睡不着,只有钟苓苓睡得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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