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因为要算布庄的账,连着好几天,钟苓苓都没有和康梓岳见上面。

    等账算完,出于责任,她还是主动找了康梓岳一次。

    这才发现康梓岳把自己关在卧房,几日没有出来。

    翠翠小声说:“爷变得好奇怪,每天都很晚睡,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也不管其他事,就拿着笔墨在那里写写画画。”

    钟苓苓问:“有吃饭么?”

    翠翠说:“那是有的。”

    既然如此,钟苓苓也没打算多问,把账本递给翠翠,说:“等爷醒过来给他。”

    布庄到底姓顾,她顶多是帮忙经营,其他的,还是得“顾骁”定夺。

    她说完要走时,门却忽然打开了,康梓岳没好气地说:“喂。”

    钟苓苓继续迈动步伐,只听康梓岳叫她的名字:“钟苓苓!”

    她停下步伐,转过身,问:“夫君有什么事?”

    几日不见,康梓岳再看钟苓苓,有点恍惚——钟苓苓今日着一件檀色窄袖襦裙,两手交叠,身姿雅致。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柳叶眉,眼尾微微上翘,该是一副风情万种的颜色,但那眉眼间有如上弦月般的清冷,转身的这一眼,就清凌凌的。

    饶是康梓岳见过许多的明星,此时也不由愣住,咳了声,说:“你……你这几天都在干嘛?”

    没话找话。钟苓苓说:“在算账,账本在翠翠那,劳烦夫君过目。”

    这句话就客气且生疏。

    康梓岳拿出一沓纸,说:“不就是赚钱嘛,我也会啊,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没什么能难倒我的。”

    穿越前,他家就是开五金发家的,对于制作一些古代人看起来稀罕的小玩意儿,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然而钟苓苓接过他的纸,只看了一眼,就递了回去。

    康梓岳脸色一黑:“就看这眼?你在敷衍我?”

    钟苓苓语气平淡,说:“夫君的字,妾身不认得。”

    康梓岳“啊”了声,夺过翠翠手上的账本,随便翻了翻,那里头繁体字看得他两眼昏花,也难怪钟苓苓看不懂了,他写的是简体字啊!

    钟苓苓不知道他哪里创了那些字,不过如果这人真不是顾骁,一切也好解释。

    她接受得快,便只说:“那妾身先退下了。”

    只要康梓岳不继续乱来,她可以和他相处同一屋檐,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其他倒也没什么。

    她心宽,要求并不高。

    然而康梓岳又叫住了她:“这几天饭里怎么都没有肉啊?”

    钟苓苓回过身,觉得有点好笑,说:“夫君莫不是忘了那白给出去的三十两?”最近经济紧缩,这几日宅里人都吃得清淡,不止康梓岳。

    她见康梓岳仍不是很懂,便说:“那是家里一年半的开支,以后自然没办法顿顿有肉。”

    康梓岳惊讶,一副不信的样子:“三十两有这么多?电视里都是动不动几百万两啊!”

    钟苓苓道是为什么,原来他只是不知道三十两的价值,便也只说:“妾身还有事,夫君先看账本吧。”

    她想起今天还没喂猪猪呢,没空在这儿扯皮。

    康梓岳逮着翠翠,问:“翠翠,你说三十两有那么多吗?”

    翠翠一时不顾主仆之分,像看呆子一样看康梓岳:“爷……你竟然真给了那些乞丐三十两啊?”

    康梓岳被下人这么鄙视,十分不爽,把人打发走,翻了会儿账本,盯着勉强看得懂的繁体字,半晌没看进一个。

    他明明是现代人,但在这里,真是随便一个下人都“秒杀”他,他好像一无是处。

    他想去找钟苓苓,可那个会温和叫他“夫君”的人,现在也避着他。

    想着想着,他就走到了东厢房,从窗外看到她正倚在床旁。

    钟苓苓现在心情不错,轻轻哼着菩萨蛮的小调,舀着羊奶,和猪猪说话:“猪猪,多喝点。”

    名叫猪猪,表面上是小橘,实际上是人的小奶猫,已经淡然接受这个名字了,不动声色地埋下猫头,汲取着食物。

    窗外的康梓岳脸色变了——瞧瞧,猫都喝上了羊奶,他却只有青菜和饭,钟苓苓一定是故意让他不吃肉的!

    钟苓苓摸了摸猪猪头顶,随后打开自己的妆奁,拿出一支金制的簪子:“小环。”

    小环从门外跑进来:“夫人,怎么啦?”

    钟苓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和我出去一下。”

    小环看到那簪子,说:“夫人又要去当东西了么?”

    钟苓苓笑了,说:“金簪银簪是身外之物,猪猪现在身体不好,马虎不得,让它吃饱才是紧要的。”

    羊奶虽然贵,但她没挪用家里的钱去买羊奶,而是用了自己的嫁妆。

    听到这话的猪猪忽然停了下来。

    钟苓苓笑着调侃猪猪:“怎么了,难不成你为我心疼银子?”

    猪猪砸吧砸吧嘴巴,探出粉嫩的舌尖——他知道这并不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小窝是钟氏亲手缝的,他住的这段时间,当然非常舒适,却没想到需要到当嫁妆养他的地步。

    小猫水水的眼睛凝视着钟苓苓。

    他知道,没有她,他一定早饿死在香案下了。

    他不会让钟氏白白花费心血,今日他落了难,来日他恢复身份,定然会赏赐金银给钟氏。

    这么想着,猪猪又埋头喝羊奶,只有这个身体长大了、力气足了,他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钟苓苓按着猪猪凉凉的鼻尖逗了一下,才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窗外的康梓岳连忙躲起来。

    他也是才知道钟苓苓当嫁妆,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觉得不过是一只猫,竟也值得她做到这个地步?另一方面,又想起自己撒手出去的三十两。

    如果不是自己……

    康梓岳晃晃脑袋,跟上钟苓苓的步伐。

    钟苓苓和小环先到当铺,换了银子后,小环馋路边的糍粑,钟苓苓给她买了一块。

    康梓岳躲在卖糖葫芦那里偷看着,奇怪道:小环虽然是丫鬟,但钟苓苓对她还是挺好的。

    钟苓苓拐个弯去了书店,买了本书,接着才去市集买菜。

    路过一个巷角时,只见一个老人佝偻着,他手边放着一个破了一角的碗,里面装着清水。

    老人手上都是斑,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像是从地面挣扎生出来的枯木,艰难地求生。

    这老人人不坏,市集的人都说,老人本来在东城捡垃圾过日子,却因为无意冲撞东城张员外的儿子,被县衙赶出来,无处可去才流浪到申城。

    钟苓苓停住了脚步。

    她去旁边面铺买了碗热腾腾的面,面上铺着一层肉,同店家商量了一下,连着碗筷都买下来,然后她端着面,放到老人手边。

    老人已经整整三日只喝水了,骤然看到这碗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

    而这时候,钟苓苓已经和小环走远了。

    老人颤巍巍地摸着碗边,道:“好心人啊,老天保佑……”

    康梓岳看着这一幕,忽的想起自己曾经大声说的“你就是没良心”,脸刹那红了。

    而且这个老人,比起那些手脚健全年轻力壮的“乞丐”,才是需要那三十两银子的人。

    他心情烦闷,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没错,她从头到尾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假乞丐,欺骗他的同情,害他跳入了陷阱,花了三十两银子,谁让他太果断,真是白给。

    康梓岳踢着石子回家,阿福看到他,道:“爷,夫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康梓岳接过来一看,可不就是钟苓苓刚刚在路上买的书吗?书封倒是容易认,简单两个字:《六甲》。

    康梓岳翻了翻,发现是识字课本。

    原来她一直惦记着他,看他不会繁体字,就给他买了识字课本。

    他心里阴沉沉的,更多的是心虚。

    穿越过来后,他就没打算和钟苓苓好好相处,他是现代人,肯定比古代人聪明能干,钟苓苓那是封建社会思想影响下的女人,能有什么好?

    可这几天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

    这一夜,他拿着《六甲》,配合着账本,看了起来。

    其实钟苓苓没想那么多。

    因为康梓岳始终是要看账本的,不识字多麻烦,所以她才买了《六甲》,而且等康梓岳会了字,她还能把书倒卖出去,不算亏。

    她早早躺下,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猪猪,想了想布庄的事。

    过了会儿,力气渐渐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小奶猫嫌弃地用后脚瞪了瞪,离开她的手心。

    虽然他知道这是自己救命恩人,也决定了报恩,但不等同于他总是要被她按在手下摩擦……

    忽然的,他听到她在睡梦中轻轻说了声:“娘……”

    他发现,似乎从没听钟苓苓提过她母亲,该是远嫁,想必是想母亲了。

    小奶猫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其实她的手指也很暖和。

    小奶猫换了个姿势,正好靠在钟苓苓的手心,用毛茸茸的耳朵顶顶,找了个舒适的方位睡下了。

    算了,看在她想念母亲的份上,今天他就破例待在她手边吧。

    而另一卧室,康梓岳合上看了一半的账本,站起来踱步,不由激动起来:“我有新法子了可以赚钱了!”

    他想,现在钟苓苓对他第一印象不好,都是因为三十两银子,所以只要他能把钱赚回来,她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等等,不对啊!康梓岳呆住,他就算心有愧疚,但钟苓苓也一直没再理会他,他干嘛要为了她赚钱?

    他赚钱是为了吃上肉,才不是因为钟苓苓!

    这么想着,康梓岳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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