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来临,城内被笼罩在漆黑冰冷的夜幕下,宴请藩王们及群臣的平和殿内暖意融融,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俨然宾主皆欢的和谐画面。
位于萧毓岚左边首位坐的沈爵,似没看见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视线若有似无扫过身侧及对面的四位王爷。
他们神态放松,是常有开怀笑容,沈爵却从中品出几丝苦味,还是无法与他人述说的哑巴吃黄连,白日养心殿内他的人没法进去,是以他无法得知养心殿里的事,此时见此情景,让他不由得猜测萧毓岚面见几人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因无知感到心悸,主动权脱离掌控的滋味并不美妙,沈爵不喜。他能看出藩王们的情况,多年死对头应当也看出来了,思及至此,他抬眸看向对面,徐应屏果然神色严肃,视线几经转变最终看向高居上方的萧毓岚。
萧毓岚领皇后及沈贵妃进殿后,专注与皇后低声说笑,时不时为皇后夹菜,颇为恩爱,衬得旁边形单影只的沈如卿好不尴尬,只要不瞎足以看出沈如卿的多余,好在沈如卿自己看的透彻,没聪明往上凑,自己吃自己的。
萧毓岚此举让徐应屏心惊肉跳。
嫁闺女的徐大将军从未没想过自己女儿能得萧毓岚如此圣恩。徐锦媛册封皇后前,因常伴太后身边,便时常与萧毓岚见面,没听说过萧毓岚对她有特别情意。当时太后召见他谈婚事时还说过,萧毓岚是个有主意的人,迎娶徐锦媛一事是强求。
成亲不到半月,萧毓岚竟对他女儿这般好,说没别的意思,他不会信的。
其实并不难猜,徐应屏意味深长地看向沈爵,看掌上明珠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吧?
徐应屏还听说沈如卿举止不当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是萧毓岚亲授皇后的意思。
这么看来,哪怕萧毓岚暗藏祸心,要能让沈爵心里不舒服,徐应屏不介意开罪下对方,总归他看这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不顺眼许久。
沈爵对他人打量视若无睹,也没关心沈如卿如何,他给礼部主事人使了个眼色。
说来也巧,礼部主事人的座位就在洛闻歌旁边,沈爵眼色使得不算隐蔽,大约不将洛闻歌放在眼里,一个空有头衔的大理寺少卿,确实没值得人高看之处。
被人轻视的洛闻歌没多大反应,静静看着他们搞事情。
礼部主事人得到指令没急于表现,对方在等个合适时机。
歌舞将歇,新一轮表演将要上场,此次上来的人有些不同,是四个半大孩童,两男两女,他们身姿纤细,穿着单薄,先给萧毓岚行完跪拜大礼,方才随着轻柔击乐声正式演出。
当男童扛起女童,让女童互相丢碗接并叠加时,洛闻歌后知后觉这是玩杂耍。
在这等场合玩杂耍,礼部主事人是在拿命试探萧毓岚的底线,因宁朝开国定都以来,唯有冬至的寰丘祭天这日晚允许出现这种庆祝方式。
洛闻歌垂眸抿酒,沈爵是生怕萧毓岚看不出他手伸得有多长,这么上赶着找死?
这就实打实错怪沈爵了,因为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阁老看见杂耍小童上来,脸色也微变,他暗含质问的眼神瞬间落在礼部主事人身上。
礼部主事人也是傻眼模样,完美扮演被人坑得憨憨姿态。
与此同时,但凡看出殿内在玩杂耍的人不约而同看向萧毓岚。
萧毓岚既没震怒也没呵斥,神态温柔倾身与皇后说话,看他边看杂耍边指点的模样,应是在和皇后讨论。
这番反应落在在座人眼里,不知将会掀起怎样的事态浪潮。
洛闻歌的感觉只有一个: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萧毓岚不予反应,自有人强势出声。
杂耍表演近尾声,两个女童放下堆高的碗,接过同伴丢上来的画卷,同时展开,一幅写着风调雨顺,另一幅则是国泰民安。很是吉利的贺词,只是与今日宴席不搭。
于击乐声余音绕梁未散时,有人豁然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冷声道:“臣恳请陛下重罚此次操办宴席主事人!”
在这人出列的那刻,洛闻歌就有果然是他的感觉。
萧毓岚笑了下,还未说话,礼部主事人连滚带爬到状告人身边,以头叩地好几下,颤声结结巴巴辩解:“陛下饶命,臣、臣明明、明明没备这场表演,不知道它是怎么混进殿内的,陛下,臣冤枉!”
“李大人是说有人瞒天过海,在你不知情时放人进来的?”谢温轩冷冷道。
李大人被问得满头大汗:“臣操办宴席十余年,从未出过错,怎会在这等重要场合安排错表演?”
“那李大人如何解释本该在祭祀宴席上的庆贺表演此时出现?”谢温轩的问话如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冷漠锐利,难避锋芒。
李大人被立在锋芒尖上,哪哪都疼,在萧毓岚没出声前,谢温轩有权查问,李大人不得不回答。
李大人擦着额头汗,颤声:“臣真的不知道,陛下若不信,可召见随臣共事的祥公公,一问便知。臣敢对天发誓,从未有对陛下悖逆之心,天地可鉴。”
“臣附议。”谢温轩转头诚恳道。
殿内诸多目光纷纷落在萧毓岚身上。
萧毓岚捏着颗葡萄,沉思片刻道:“那就依两位爱卿的意思,李公公。”
李公公领旨小步出去找那位祥公公。
等待总是很漫长,在李大人心里这半盏茶功夫比一年还要难熬。
当李公公归来时,李大人眼神里多些希冀,只要祥公公能为他说两句公道话,那陛下就不会怪他,沈阁老也不会对他失望。李大人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祥公公身上,以他给祥公公的好处,对方没道理不帮他说话。
李公公内心稳如磐石。
“陛下,小祥子已在殿外候着。”李公公柔声道。
“让他进来。”萧毓岚说。
李公公应了声,转身抬高声音:“传小祥子进宫觐见。”
一声落下,自殿外碎步小跑进来个低头躬身的人,跪倒在谢温轩身边,瑟瑟发抖:“小的尚膳监掌司小祥子拜见陛下。”
“免礼。”萧毓岚看向谢温轩和李大人,“人来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是将主事权交出来,做旁观者的意思。
不管谢温轩感觉如何,李大人喜上眉梢,命能保下来了。
谢温轩偏头看向李大人,木着张棺材脸:“李大人请。”
李大人半点不推辞,开门见山:“祥公公,你我公事六七载,关系如何不用多说,今日希望公公能帮我做个证,证明我在这场宴席没安排杂耍艺人。”
洛闻歌能看出李大人暗藏的激动,是对信任之人特有的亲近,但…他看向那位能作证的祥公公,恐怕要让李大人失望了。
小祥子满脸惊讶:“李大人此话何意,是想让小的犯欺君之罪不成?那杂耍艺人分明是李大人不顾小的反对硬塞进来的,还称自己乃是此次接待团主事人,有做主权力,让小的闭嘴,服从安排便是,怎么此时又说这番话?”
李大人脸色瞬间苍白,被谢温轩漠然注视,他的脸又一下子涨得通红,指着小祥子破口大骂:“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小祥子吓得瘫坐在地,抖着身子害怕道:“难不成李大人想翻脸不认?这事除了你点头,没人敢做。”
“你!”李大人急红了眼,想越过谢温轩手撕小祥子,被谢温轩抬手挡住。
谢温轩微抬下颚,冷峻道:“李大人,陛下及王爷百官们还在呢。”
李大人下意识看向萧毓岚,萧毓岚神态不变,眼神蕴含趣味,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凶兽。
电光火石间李大人隐约摸到真相边缘,然而只是那一瞬,他猛地转头如恶鬼般盯着小祥子:“我知道了,那些人是你放进来的,你想让我死!”
“李大人说的什么,小的听不懂。”小祥子依旧害怕,声音越发颤抖,想到萧毓岚还在,小祥子赶紧跪好急声道,“陛下,杂耍一事是李大人力排众议安排的,小的没劝住,又被他威胁若敢禀告陛下,路上便会身首异处,他说就算陛下知晓也奈何不了他,因为他、他……”
小祥子话没说完,眼神止不住往沈爵身上飘,未完之意不言而喻。
萧毓岚眼眸微动,也看向沈爵,声音有些轻拖着些语调不明的尾音:“哦?”
“陛下,他一派胡言!”李大人怒道。
“李大人,事已至此,你为何要拿小的做替罪羔羊?”小祥子也怒问。
李大人满身清白想说,无奈没人证明,救命关头看向沈爵。
满殿鸦雀无声,他们不由自主看向沈爵。
傻子都看得出这场戏真正主角是谁,洛闻歌扫过众多看戏面孔,敛眸遮住沉思。
这场粗劣的栽赃陷害出自谁手?
谁都可能,包括萧毓岚。
静谧间,萧毓岚轻笑:“不如杀了吧,看着碍眼,沈阁老以为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