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讨厌

    猩红色的雨伞下,有一个惨白的女人。

    她和这雨伞,是同样的腐朽破败,往外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味。

    湿漉漉的长发,就像是那种在下水道排水口纠缠成一团的污垢一样,黏腻恶心;而她的长袍,还有发青的皮肤,全都泛着一层诡异恶心的油脂,腻乎乎的,仿佛是刚从福尔马林池里面打捞上来的大体老师。

    虽然这诡异的女人一动不动,但是莫名的,却有一种强大的、令人不安的不协调感,与巨大的存在感突然降临,然后紧紧攥住了白言的心脏。

    他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然后眼角“哗”的溢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什么玩意。”

    白言先是伸出食指擦干净眼角的咸涩,面无表情,然后翻身爬了起来,一把将刘海全都薅到了脑后,双眼虚眯,浑身开始往外辐射一种凌厉的气质。

    “现在可是非营业时间,你这样不请自来,恕本餐馆无法招待。”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往外释放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势。

    像一柄出鞘的宝刀,锋锐得,光是存在的气场就能将人割伤。

    咯吱咯吱……

    蹲在伞下面的女人,也像是被白言周身的气场所刺伤一般,密密麻麻的漆黑皲裂,开始在她滑腻的表层皮肤上开始攀爬。

    然后,她骤然地抬起了头!

    “——!!!”

    一阵难以名状的古怪尖啸袭来。

    这尖啸的声波完全超乎了人耳所能接收的范畴,但是人耳虽然无法接收,但还是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多足蠕虫在鼓膜上刮挠爬行,然后这种刮挠最终会化作细密的针刺,迸发出撕心裂肺的痛感。

    常人或许会在顷刻间昏迷,但白言却依旧面无表情,和她对峙着。

    并且仔细观察,那张面孔真是扁平得过分。

    她没有鼻子,两个眼睛和一张嘴巴,完全就是黑漆漆糜烂的三个肉孔,周围还有不少米白色的蛆虫,在不住的蠕动,令人作呕。

    “——!!”

    这女鬼又嚎了一嗓子,并且那一双漆黑糜烂的两个眼洞里,骤然涌出了大量腥臭无比的污血,里面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米白色的虫卵和蠕虫,滴滴答答淋落在地板上,瞬间“滋滋”腐蚀出了好几个坑洞。

    然后她抬起骤然刺出皮肉还带着黏血的漆黑指爪,顺势朝着白言猛冲袭来!

    白言眉毛一跳,却不紧不慢的平伸出左掌。

    “给我滚。”他淡然道

    一道无形的金色梵文从白言的手心化作波纹出现,向外扩散,然后直接将那女鬼和她的伞,以及她分泌出来那些污染环境的黏液一起,给固定在了半空中。

    可怜的女鬼像一条被甩上岸脱水的鱼一样,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的嘴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开开合合,一阵愁苦幽怨的情绪,突然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你和她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不关心。”白言虚眯起眼睛,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一种中庸柔软的气质,“但是,你不应该来打扰我,知道吗?”

    “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明天我会把你送还回去的,到时候你想闹什么幺蛾子都好,我都不会去管。只是现在,给我立刻滚回去原来你待的地方。”

    囚禁着红伞与女鬼的梵文突然闪烁了一下,发出了刺目的金光,渐渐在半空中溶解,然后彻底消失。

    喀哒一声轻响,完全收拢扣号的雨伞,轻轻坠落,又回到了原先它待着的柜台后方,看起来乖巧又安宁,只是一把遮挡风雨用的塑胶制品,完全不像是那种会在半夜吓你一条的低素质女鬼呢!

    白言按着太阳穴,满脸写满了麻烦二字,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感受到了,身边传来了一股视线。

    白言僵硬的转过头,果不其然,冥朔已经醒了,月光中,他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哥哥,刚才那是……?”

    被看到了啊。

    “要是哥哥你不愿意,我、我也可以当作没…看到……”冥朔的声音越来越下,最后变成了蚊蚋的细小哼鸣,然后扯起被子,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没事,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拼命扯起被子的手被一把握住,只见白言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受惊了吗?要不我先去厨房给你下碗面吧。”

    白言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心软,选择对冥朔和盘托出,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基本上都是一个闷棍敲晕,然后直接洗掉记忆,简单又高效。

    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一股让他非常怀念的气息,这令他并不想对他做出这么粗暴的事情。

    冥朔的瞳色一瞬间变得很深很深,似乎是终不见天日的沼泽开始翻滚和沸腾,又像有什么骇人的恶兽,即将要从深渊底部爬出来了一般。

    心头的躁动已经到几乎无法压抑的地步,他连忙垂下了眼帘,声线暗哑道:“这真的好吗……”

    这真的好吗,把你的秘密,告诉像我这样子的人。

    “嗯。”

    “因为,你也不是什么外人。”

    骤然,一股浓烈澎湃的烈火,彻底将冥朔的心脏吞噬。

    他本质还是在无限游戏之中的那个怪物,连怪物都惧怕都怪物;不论怎样伪装成乖巧无害的样子,但是他的本质,还是那个扭曲,阴暗,偏执,且贪婪的存在。

    并且,得寸进尺,永远不知道餮足。

    明明是一点信任,却是他以往从未体味过的温暖与甜美;冥朔现在已经开始有点不知足了。

    有一股欲念,在他的颅腔内不断的翻腾,让他立刻扼住白言那双手,然后肆意蛮横地亲吻再占有他;或者是将白言彻底藏起来,藏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哪怕二人一同坠入深渊,万劫不复都好。

    冥朔藏在被窝里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子,指甲已经变得漆黑又尖锐,宛若剃刀一般锋利;他伸出手,想要拉拽住白言的衣袖。

    但是恰逢其时的,白言已经翻身坐起,并且顺手按开了房间里的灯。

    “啪嚓”。

    昏暗的暖黄色瞬间驱赶走了阴寒的月光,也让冥朔内心翻涌的□□与漆黑退潮。

    狰狞锋利的指爪猛地缩回到了被窝中,逐渐恢复成与常人无异的形态。

    白言微微侧头,问道:“给你煎一个鸡蛋吧,有什么忌口?葱和香菜吃的吧。”

    “我什么都可以……”

    好险。

    冥朔眼睛微阖,内心有点懊恼。

    就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然后重蹈以往的覆辙了。

    要是暴露了,他大概会像上一次那样,毫不犹豫的离开自己,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吧。

    白言于他而言,是阳光,是水,是空气,是维持性命的存在。

    所以,为了活命,他宁愿一辈子就这么伪装。

    名为扭曲的黑虫子在不断地啃噬心脏,但是冥朔还是挤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声线u也有如银铃清脆:“哥哥,我去一起帮忙吧。”

    “嗯,好的。”

    看看,多么虚伪恶心的怪物,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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