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两脚羊

    时间飞逝,距离先前那一滩烂事,大概已经有两个月过去了,时间也迈入了深冬。

    细雪从阴沉沉的天幕坠落,而地面在一夜的积累之下,已经铺上了不浅的糖霜。

    而白言依旧是歪在那张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厚且毛绒的毯子,捧着一台红蓝色手柄的游戏机,正在和冥朔联机打分手厨房。

    “那边那边!按下那个按钮!火火火!!看火要糊了!先洗盘子!不要加那个先切这个啊啊啊啊啊啊第一个菜要来不及扣钱了!!!”

    白言叫得很大声,玩得也很菜,只见他银幕上操纵的那个章鱼头小人,端着刚组装好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个冲刺,然后连人带盘的摔下了悬崖,完美的演绎了一个送货上坟。

    而左上角那个已经超过配送时间开始颤抖的菜单,也瞬间裂开,下方的金钱也被扣成了鲜红的负数。

    冥朔还是个游戏新手,根本就是带不动;菜鸡和萌新,可真的是令人绝望的组合。

    “…………”白言无语,为了掩饰心虚,他眼神游移,耳朵却是通红的,“是、是网速太卡的缘故!”

    然后他无能狂怒道:“不玩了!做饭去!”

    自从在管制局那边登记挂了名之后,除去那个“一年三次”的任务指标压得心里不舒服以外,白言的小日子倒是过得是越来越舒适了。

    因为每个月的那一大笔补贴,白言现在终于可以当一个想营业才营业的任性老板啦(虽然原来就已经很任性),做一休三已经是常态。

    不过因为这高冷的态度和确实优良的口味,而且猫猫狗狗也非常可爱,倒是渐渐积累了一定口碑,只要开业,生意就会变得很火爆,座无虚席。

    白言也为此感到苦恼,但要是直接关店歇业摸鱼了,打工仔冥朔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他并不想要这样。

    所以,他也只能这样痛并快乐着,三天打鱼二十天晒网。

    白言一个咸鱼打挺的从躺椅上翻起来,刚刚系好围裙,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却开始嗡嗡震动了起来。

    “……!”白言差点直接蹦了起来。

    他给管制局那边设定了特殊的铃声,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上班时候捧着手机在厕所里刷微博享受带薪拉屎,正笑得欢畅,突然就想起叩叩叩的敲门声和老板冰寒的声线:“是便秘了么。”

    简直比午夜凶铃还要可怕。

    白言虽然是年底才登记,今年的指标不完成也照样可以白嫖领钱,但是嘛,这种对于工作的本能的恐惧,是印在人类DNA上永恒不能磨灭的本能。他哆嗦了一下,才黑着脸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白言。”

    越是谈论,白言脸上的咸鱼与嫌弃的表情便渐渐蜕去,变得有点严肃了起来。

    他一边点着头应承,顺便拿起笔在桌上的便签本写了些什么,挂断电话后伸吸气,闭眼,吐气,睁开眼,然后才看向冥朔说道:“虽然有点突然,但是明天……我们出门一趟去旅游吧。”

    “是那个坏人吗?”冥朔眯了眯眼睛,哪怕是他放出了本体的一部分去搜寻也没有结果,就好像这个麴弘,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白言点了点头:“那边顺着药的流通的渠道,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之后,便断了线索,但是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所以我们过去看看吧。”

    “反正要是真查不出来什么的话……”白言把手枕在了脑后,然后对着冥朔眨了眨眼睛,“那就当公费旅游咯,我还能销一次指标少干一次活,不是么。”

    冥朔点了点头:“那么,我们要去的山村,叫什么名字,又在什么地方呢?”

    “名字叫郑蒙村,坐落在华南面那片丘陵中,一个叫做夹奶沟的山沟沟中央。”

    提起这个名字很可能会被审核误伤的地名,白言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

    ……

    ……

    夹奶沟之所以叫夹奶沟,自然不是因为这条山沟沟的地理环境左右两边都是形状较为圆润的山峰,而是因为一些儿神奇又烂俗的民间传说。

    大概内容,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某某朝代某某时刻,天下大旱饥荒肆虐民不聊生,一位真善美聚集一身的大善人,为了村子的老弱病残能够苟活,他甘愿将自己的肉身祭祀献给了山神。

    收到这样礼物的山神都哭了。祂垂垂落泪,泪水化作了溪流,原本干涸的山沟河道又重新开始涌出了水,可这水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血泪化作的饱含营养的奶水,村民凭借着这个,成功的捱过了这场饥荒。

    不过这夹奶沟的地址,实在很偏僻很偏僻的地方,白言他们下飞机后,还得要再搭一段高铁,坐好几个小时大巴到一小县里,然后再要找一辆小三轮,颠簸个把两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他们现在,正准备从那脏兮兮的、座位满是油渍,泛着让人不舒服霉味的旅游大巴下车。

    “害,这种故事你听听就好。”白言把背包从行李架上抱下来,然后揉了揉自己娇柔的手腕,“全国这类型传说基本上大同小异,我还听说过一个烧鹅版本的,可比这个硬核多了。”

    “烧鹅?”冥朔歪了歪脑袋,眼里全是温柔小意,闪烁着愉快与兴致盎然的光芒。

    “哦,前面百分之八十都大同小异,就是后面,山神很感动,把吃剩下的人腿往山顶上一放,便立刻化作了一只比鲲鹏还要巨大都烧鹅腿,然后巴拉巴拉……怎样,是不是还有一点Cult片的味道。”

    传说故事嘛,自然多是说给那种还穿着开裆裤的小鬼听的,这么一想,整个故事突然就有点儿童邪典了起来。

    冥朔这个表面未成年并没有展露过多的震惊,他一边帮着白言将行李箱搬出来,然后微微眯起眼睛思索了一阵:“万一这些都不是传说呢?或者说,这是包裹了传说童话,美化过的故事。”

    他虽然语气清亮温柔得有如飞鸟鸣啼,脸上也是带着温和甜软得笑容,说出来的东西却像是什么冰冷无足的软体生物,缓缓爬过了脊背:“就好比鹅妈妈童谣里面《莉琪波登拿起斧头》的故事。”

    ——莉琪波登拿起斧头,

    劈了爸爸四十下;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又砍了妈妈四十一下。

    这听起来诙谐幽默的,唱给稚龄孩童听的童谣,事实上却是由真实惨案改编而成。白言眉眼骤然冷下,搬行李的手也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深思。

    “而且饥荒年代,或者是战乱的古代,食物匮乏,难以为继,人们便只得以祭祀神灵为借口,将人杀害后烹之,食之。”

    冥朔眸子中的温柔一如往昔,直接将白言手中的重物尽数接过,然后自己背上:“记载唐宋风土史料的《鸡肋编》甚至讲过各种分类: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食人的历史,也是很源远流长的。”

    “你啊……”白言喟叹了一句,然后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的,用力掐了一把冥朔的小脸,“你哪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是没在上学么?”

    冥朔一下子闭上了嘴,心田泛起慌乱。

    因为他是追逐白言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过去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履历的人,白言又是那种不太拘小节的人;但若是他仔细询问下去,多多少少还是会察觉到一点端倪的。

    幸好,这掉马风波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就被打断了。

    白言感受到自己脊背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为了维持住平衡,他不由自主伸直了手臂,然后一下子把冥朔逼推到墙边,然后双手撑着墙壁将人圈在了怀里。

    非常标准的壁咚,不论身高,姿势,还是脸上骤然涨红的害羞又惊讶表情,都可以去考一张壁咚资格证了。只可惜这种旖旎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下一秒,白言的背后便传来了一声暴怒的喝骂。

    “你7黑(神经病)啊?挡你楼某条路!”

    是一位满脸横肉,嘴里还嚼着槟榔的中年人,身材壮硕且凶狠,手臂上还有花花绿绿的纹身,一看就是那种很不好惹的狠角色。

    “………抱歉。”白言微微点头,表示了歉意,自己和冥朔确实是在过道边聊了很久,还是很不适合的。

    但是这中年却不依不饶,一口将混杂着口水的棕褐色槟榔渣给啐在了地上,撕扯着烟嗓,正打算逼逼赖赖,脸上的凶狠,都快要呼之欲出了。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颤动了起来,播放了一首烂俗的口水歌。

    突然的,一切的恶意与凶暴,都如同潮水一般从这中年脸上褪下,他立刻立正站好,脸上所有肌肉都抽搐着挤出了一个热切灿烂且恶心的笑容,黑褐色瞳孔里的污浊,也在这个时候一扫而光。

    就像嗓子了涂了蜜糖那样,他说:“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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