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恶臭味

    还没接近预约的农庄,便已经能嗅到一股菜饭的芬芳。

    白言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内心突然泛起了一股同为厨子的危机感。

    天惹噜!怎么能这么的香!白言本来以为自己的手艺已经足够好了,但是却想不到,自己捣鼓出来的东西,在这香味下,却是一下子就成为了弟中弟。

    不是工业香精那种太过头到有点儿刺鼻子,还让人直犯恶心的香气,而是那一种非常质朴的,源自于蛋白质受热产生美拉德反应释放出来的独特风味,还有各种调味料与上好香料交汇出来的美味……就好像有一位技艺精湛的魔术师,用自己的手,在火焰上表演出了一场如梦似幻的嗅觉盛筵。

    白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现在却在这香气的鼓动下,好像胃囊开始回忆起旅途的种种辛劳,然后散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不过他这时留意到,身旁的冥朔却抬起了手,轻轻搓了一下鼻尖,平静的脸上,不知道为何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有点儿不高兴。

    “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白言感到有点奇怪,侧了侧脑袋。

    “好臭。”冥朔先是捏了捏鼻尖,然后像是想要对白言耳语些什么一样,对着白言勾了勾手指。

    白言俯身凑了过去,却一下子被一双宛若成年人一样有力的双臂,一下子给抱住了。

    冥朔的脑袋埋在白言的锁骨处,然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虽然有点烦恼那双短胳膊并不能将眼前的挚宝给困在怀里,但是这种鼻腔中都充斥着白言存在都感受,却让他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愉悦感。

    他委委屈屈地小声说道:“我觉得那个味道让我好难受,突然就头昏脑胀地。”

    说完,他还伸手捏了一下白言的后颈,像是小兽不高兴的啮咬,一下子让白言面红耳赤了起来,联想到了之前显得无聊看的乱七八糟的小说,比如说ABO啊,信息素啊,还有标记啊什么的。

    不过在冥朔的提醒下,他再次抽动鼻子,却发现空气里的“香气”,一下子就变了味儿了。

    那是……死尸味儿,腐肉味,也有血腥味。总体来说,是被死亡深深腌渍过的,令人不适的恶臭。

    好像一切芳醇的油脂、酥烂皮肉的香气,在揭开了表层的伪装之后,全都化作了在炎炎夏日里于浴缸中割腕自杀的肥胖人士,身上的脂肪与血肉全部腐烂化作了一大锅的稀汤,皮肤像是漏气的充气玩偶塌陷成瘪瘪的一层塑胶皮,皱巴巴地附在水面上,上面沾满了米白色的立起来的虫卵,而早它们一批的肥蛆,早已经在周围这一缸黄绿色的稀汤里面浮沉,并且大快朵颐。

    极香沦落到这种极致的恶臭,也不过仅仅只是数秒之内,若是寻常普通人,必定会为这剧变瞬间开始呕吐。但白言也只是脸色青了一下,然后凑到冥朔耳边小声道:“谢谢咯。”

    带着青草香气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冥朔的耳朵上,让他的心脏骤然猛烈鼓动,汹涌的情感在胸腔内叫嚣着,想要触碰,拥抱,亲吻和彻底的占有。

    王叔看起来有些不解,这俩男的,怎么走着走着就搂搂抱抱到一块儿去了咧?

    听说城里人这方面特别开放,原来还是真的啊。

    他搓着手,觉得自己谢顶的脑门似乎已经通上了电,开始大放光明;不过也在这时,白言也重新把自己从冥朔的怀里“拔”了出来,然后眯起眼睛,看向王文山。

    白言脸上立刻挂上了非常标准的营业性笑容,强忍着恶臭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王叔,我闻到好香的味道啊,不知道是哪位厨师,手艺这么的好?”

    王叔的双眼立刻放光了,小眼睛眯缝得几乎要陷入整张脸中消失不见,脸颊则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哎呀这你问得好啊,负责掌勺的那是我的儿子,家乐;他原本是在隔壁凤城五星级大酒楼后厨打杂当学徒,偷师了两手之后,嘿嘿,就回来帮衬家里生意了。”

    白言:“原来如此。只是我有点不懂,你们为什么会想着在这种地方搞农家乐?不是说这里风景怎么样,而是交通实在是很不方便,不是么?”

    “嗯……啊……这个原因嘛……”王文山的小眼睛却突然一阵游移,支支吾吾半天后,到达了这农庄目的地。

    先前白言的询问,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

    进入农庄之后,恶臭更盛。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都完全遮掩不住那一大股子肉化掉腐臭味……或者说,这些精致古意的风景和建筑,其实都是骨肉血脓堆砌而成的,正在无时无刻在微生物的作用下溶解成脓水。

    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脸脚下的木质长廊,都变得柔软黏糊了起来;而窗边挂着的排排灯笼,每一只里面都装着一只流产堕胎的七个月大婴儿,被风干了,蜷缩成皱巴梆硬的胶质干尸。

    四周墙壁并不是因为石灰粉刷而洁白,而是铺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乳白蛆虫,在不住地蠕动;头顶上的圆盘灯饰全都是张又一张扭曲紧闭双目的脸孔,只要白言他们经过,便会终然张大眼睛张开嘴,吐出一条条肿胀的青紫色舌头。

    一切都恍若魔境。

    白言也是心智坚韧之人。在这种惊悚又光怪陆离的怪象中,他面色如常,把冥朔护在怀里,尽量不让这敏感脆弱的小孩儿(?),看到太多这种过于猎奇恶心的画面。

    冥朔自然也是,乐得如此;几个月下来,他装扮成可怜弱小无助的技术手法可以说是越来越娴熟了,一言不合就可以一个猛子扎进白言怀里开始嘤嘤嘤。

    谁又能想到,这么可爱的草莓奶油小蛋糕,切开来之后,却是一团密布眼球和触手,有如黑云一样庞大的肉躯上长满了滴着黏液的大嘴的怪物呢。

    另外一边,越是接近餐厅包厢,王叔脸上的笑意,便是越发的浓郁;他的眼中猛地爆出刺目血光,嘴角歪咧着,露出了两排森白色的牙,显然已经兴奋到极致了。

    然后,他毕恭毕敬地,为白言与冥朔拉开了包厢门。

    一张对于二人而言有点太大的八仙桌上,满满当当的,铺陈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而且道道都是硬菜,不要说清脆的绿了,好像哪怕是出现一条鱼,都是一种怠慢和失礼。

    油亮亮的焦糖红上面,淋上了一层清脆的葱花,哪怕是用眼去看,也知道这玩意儿必定是又卤又炖了好久,你甚至不用牙齿,只要嘴巴稍稍一抿,酥烂的皮肉就会从骨骼上滑落,在口腔里迸发出极美和极鲜。

    白言进门的那一刹那,因为这巨大的视觉冲击而感到有眩晕,甚至有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沫。

    然后他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突然被用力掐了一把,冥朔正抬着头看向他,轻轻摇头。

    登时,原本死灰复燃的香气再次褪去,浓重的恶臭再一次袭击了鼻腔——原来这一桌丰盛过头的硬菜,正是那恶臭的源头。

    白言面无表情的将冥朔推进门,然后回头对着王文山说道:“劳烦您准备这么丰盛的一顿,不过我和我朋友想要安静地吃饭,就不用你们服务了。有事情我们会再叫你的,王叔。”

    “啊哈哈,懂得懂得,你们城里人嘛,总是猴急……但是这菜可是要乘热吃哦,我的儿子家乐啊,知道你们要来,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特别香特别美味,冷了那味道可就不行了。”

    白言点了点头,然后“碰”一声重重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王文山似乎没有因为这失礼的举动而发怒,脸上依旧是堆满了热情过剩到畸形扭曲的笑,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了好几部,白言他们包厢门几乎已经变成了指甲盖大小的时候,王文山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面色沉了下来。

    “是、是,万无一失,已经进去了,看起来有点儿警惕性,但是一定会去吃的。”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们这边也很急,但是这新的高级货源啊,不出三天,就能给你准备好,你就等着吧,嘿嘿嘿嘿…”

    包厢内,白言立刻反锁上了门,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这一桌的“好菜”上。

    难以想象的恶臭,就像是战时的万人坑,无数的死魂,痛苦与哀嚎,与腐肉一同发酵而成。

    其中最臭的,自然是正中央那一道红烧肘子了。

    白言举起筷子,开始在这盘肉中翻翻找找。

    然后他瞬间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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