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梦，小琴很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
但是她又能很清楚的认知到，现在梦境中的场景，绝对、绝对是在某些地方，真实地发生着的。
无数的，被剥光的人被堆成了两堆，左边一堆已经死了，身上分泌了一层滑溜溜的油脂，像琥珀一般结成了块儿，或者冻柜里取出来的、连血水塑料袋和肉块都冻成坚硬砖块的鸡肉。
右边一堆还活着，离死大概也是不远了，黑得像落完水后被践踏过泥水一般的瞳仁，完全映不进任何的事物。他们比起人，倒不如说是长着人形的肉虫子，只会沉溺于毒素作用在脑髓后所营造出来的人造欢愉之中。
唯一会让他们大规模蠕动的，大概就是有谁磕过头死掉了，他们就会齐心协力地将那具死尸蠕动着从活人群里退出去，抛到对面到死人堆里。
“啊……”
内心划过一道电流，心湖泛起了涟漪，小琴突然了然……是了，大伯家的地下，不是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么？之前一直能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把发疯的磕人招待到那个地方，然后再也没有见到有谁重新出来过。
小琴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她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躬起了脊背，双手紧紧抱住头颅；空气中开始泛起枝头果实成熟过头，以至于开始腐烂的腥甜味儿，小琴觉得这股腥味像是一只只不祥的蝇蛆，从她的鼻腔钻进去，填满肺泡，然后将整个肺腑吞吃殆尽，无法呼吸。
然后她抬起了头，终于察觉到了这股腥甜的正体。
这是一团无定形的黑雾，黑黢黢的，只有中间有一颗大眼珠子……这眼珠里面还有眼珠，像是高中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染了色的口腔上皮细胞，层层叠叠挤压得都变了形，只要用针稍微戳一下，巩膜就会立刻爆裂，脓浆和小眼珠便一块儿从中淌出，满地蔓延。
然后这些小眼珠的瞳仁中心，最漆黑的那一点，开始沸腾鼓动，然后生出犹如感染了HPV一样恶心的肉瘤。
被这么一个玩意儿注视着，小琴立刻吐了出来。
“呕……”
一大滩酸浆从胃囊里翻倒出，倾洒在肮脏的地面上；，恶心的黄绿色的食糜突然一阵蠕动，一颗颗黑眼珠子浮了上来，也同时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小琴。
“！！！”
可怜的女孩儿，既无法尖叫，甚至连呼吸都噎住了，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以至于制约着膀胱的肌肉也一下子松弛，阿摩尼亚的恶臭与温热的液体，淅淅沥沥淋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眼球中出现了古怪混杂的哨音，像是不得章法的长笛手，或者丑陋小孩一边踩踏着蠢逼了的BB鞋蹦跶，一边用力搓揉研磨两个气球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也像是被残杀之前的嘶鸣，用指甲在黑板上划过的颤音。
这合奏越发的癫痫与狂乱，到了一个极致之后，却演变成了佛陀虔诚圣洁的颂经声，在颅腔内嗡嗡作响，好像连大脑都会因此融化；黑雾眼球的周圈，也似乎因为这梵音从沉睡中苏醒，生长出一根又一根被掀掉了指甲盖的手指头，如海底的水草，沙沙摇曳。
然后小琴惊醒了，她从床上猛然扎起，这是她久违了的、十多年之后的第一次尿床。
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事实。
自己的脚面，仍然是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尿臊味儿。
……
……
……
“哥哥……！！”
冥朔的声音甜滋滋的，像是吃了甜果儿的小百灵鸟，手里捧着一大堆尖锥形状，像是三角宝塔的茶色玩意儿，上面还沾了不少的泥土。
“哥哥看看，我找到了好多的竹笋！”
白言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冥朔这么小个小孩，是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挖出如此之多埋藏在泥地里的冬笋的。他揉了揉冥朔的头，笑着夸了他几句，而他的手里，则提着一只尾巴长长，羽毛斑驳的野鸡。
看它皮毛油滑光鲜，脚上还有塑料环，估计是从哪个养殖场里面逃逸出来的。
“今天我就吃冬笋炖鸡怎么样？”
注视着冥朔的脸蛋，白言的内心也柔软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串赤红色的果子，是他刚刚抓雉鸡的时候发现的无毒野果；白言一颗一颗给冥朔投喂，目光也是充满了怜爱。
打过霜的野果，格外的甜美。
但是冥朔却觉得，这些红果子再怎样，也比不过白言的指尖来得甘甜；他抓住投喂的机会趁机舔上了一小口，内心突然就被纯净的快乐给填满充实了。
他心满意足地用目光描摹着白言修长的手指，在从手臂一直蔓延上面庞五官，那一双像是黑曜石一样透彻的双眼，似乎折射了自己眼底的思绪，也变得充满爱意了起来，让他心如擂鼓，蠢蠢欲动。
这种只是视线错觉的情意，便足以让他意乱情迷。
然后，冥朔脸色一沉。
小琴猫猫祟祟地小跑过来。
她整个人的身体像是充气一样胖了好大一圈，明明脸上还带着营养不良似的枯瘦，但是肚子却像是怀孕了一样，双臂胀得都快舒展不开来了，看起来特别古怪畸形。
直到站定身子，小琴才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拉开羽绒服拉链，肚皮的地方，赫然竟是一口锅，锅里扣着小份的油盐酱油等调味品，甚至还有一串风干腊肉。
“你们方心，这是我大伯家自己晒自己吃的，绝对不是那些人的肉。”
看着已经被剔剥掉褐色笋衣，露出乳白色嫩芯的冬笋，小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已经能感受到味蕾上迸发的那一股鲜甜爽脆了。
她立刻蹲下身子用卵石砌成了一个原始简陋的灶台，引燃枯叶与朽木后，给锅里装上了满满一锅溪水，搁在火上烧。
白言走了过来，他把笋子和黄酒以及盐一起丢进了锅里，还撒上了一把米，这是要煮掉冬笋里蕴含的苦涩味。
顿时，一股淡雅的清香，在这溪畔弥散开来，让白言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华农兄弟。
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一周之后，似乎是这个村子里的大日子，将会举行前所未有的盛大庆典。
庆典的缘由无从得知，但似乎是和防空洞底下饲养的两脚羊有关，这个郑蒙村，似乎都和这个残忍到难以置信的“圈养人类”产业链有所瓜葛……或者应该说，这个村子所有的人，都是靠这个维持生计的。
似乎最近的产业，出了一点问题，他们急需要一次祭祀，让让这种圈养恢复正常。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小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死。”
小琴才是那一位真正的贡品，献给■■的羔羊。
而白言和冥朔，在王文山以及其他村民眼里，不过是到时候祭典时召唤■■前来的过路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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