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不进去?快进去!坐!坐!要是等菜凉了,就不好吃啦!”
“王文山”看起来相当的急躁,甚至开始推搡起白言与冥朔的后背,好像迫不及待想让他们入座然后大快朵颐一样;白言执起冥朔的手心捏了捏以示安抚,然后慢慢走了进去,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这只不知是人是鬼的肥猪猡,搓着手,热忱地给白言和冥朔布好了碗筷,甚至差点要上手给他们直接夹菜喂饭了;见到白言他们一直迟迟不肯动筷子,王文山那张堆叠肥肉的脸,突然露出了狰狞。
“吃、吃……吃啊!为什么不吃?啊!!好不容易准备的……为什么不吃!?啊!?”
他面部肌肉因为狂怒,完全扭曲成了隔壁岛国能剧里面的那种鬼面,青面獠牙的,每一缕皮肤的皱褶都像是拧在一块儿的抹布,瞳孔缩成了针尖,眼白浑浊如捣碎的脑髓,森白的两排牙齿,研磨得咯吱作响,再加点力道,恐怕要直接崩碎掉了。
在这种狂怒诡异的气场之下,桌上那只蜷缩着的“羊”,也吐掉了嘴里的果子,突然裂开了嘴,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
它恶心狰狞的笑容直接撕裂了嘴角,酥脆焦香的皮肤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馥郁扑鼻的肉香随同油脂从破裂处漫溢了出来,也说道:“吃、吃……吃啊!为什么不吃?”
“……”白言捏紧了筷子,眉头紧锁。
随后他立刻变脸,露出了一个羞怯又窘迫的笑容,脸涨得通红,看向了迫不及待的王文山,然后伸手挠了挠脸颊,又甜又憨地磕巴道,“其实……我们想饭前……那个一下……你站在这里有点儿……对吧?”
说完,他还暧昧地冲着冥朔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也快点配合自己的表演。
冥朔:!!!??!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好事!!!那可请务必假戏真做!!
他立刻乖巧地耷拉下脑袋,也开始红着耳朵对着手指,发出蚊蚋般的声音:“哥哥,不、不要这么大声,人家会害羞的呀,嘤嘤……”
“所以稍微回避一下,可以么?”白言眯起眼睛,表情从一开始的羞赧,丝滑过渡到了明显有点儿不愉快了起来。
“王文山”明显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
突然蔓延的粉红色气息,甚至冲散了包厢内“人肉盛筵”的诡异氛围,也让这个热情到陷入狂怒的大胖子,陷入了呆滞。
他愣了好一会儿,连脸上的凶狠都忘记维持,肌肉缓持下来,咬紧的牙关松开,然后又变成了那个满脸堆笑的憨厚模样:“懂得!懂得!哈哈哈,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你们饿肚子么……我这就出去!”
那门便“砰”一声关上了。巨大的关门声,甚至把桌上那一盆“烤羊”的眼珠子从眼眶里给震了出来,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后便滚到了桌底下,有一种坚决不打扰你们狗男男恩爱的决心与架势。
白言长舒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将那门给反锁掉。
等他回过头来,就看见冥朔那双的脸还是红红的,坐在座位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像一个准备领取万圣节糖果的小孩子。
“……”
白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对着未成年,说了一些堪比x骚扰一般大逆不道的话。
他整个人瞬间僵硬,内心发虚,手心冒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辩解,最后憋红了脸,才挤出干巴巴的声音:“对不起,很抱歉是我自作主张……我,我该提前问一问你的意见的。”
“嗯,刚才那些话,你不要太在意,都忘了吧,只不过是情势所需的演戏罢了。”
刚一说完,白言就有点儿后悔了,刚才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那种王妃吊在城墙上三天的弱智狗血小说里的渣男。
冥朔也愣了愣,圆溜溜的虹膜中央,瞳孔收缩了一下,胸口就像被人用冰淇淋勺用力地挖了一个深坑,原先的甜蜜与窃喜,全都顺着这个坑洞淌了出去,只余留下细密绵长的刺痛感。
虽然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在沉溺于甜腻腻的幻象之后又被瞬间挖出了赤丨裸的真实,有如一颗甜腻腻的酒心巧克力,咬开之后里面淌出来的不是甜酒,而是生锈的钢针和刀片。他的心脏骤然紧缩,陷入了一种急躁的状态,连尖锐的指甲和獠牙,都悄悄地生长了出来。
但是最终,因为某种失而复得的小心和惶恐,却让他并没有再进一步顺应着本能,去做出一些读者与作者都喜闻乐见,但却会令事态陷入万劫不复地步的行为;他最后只是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呜咽的小兽,可怜巴巴地微微偏头:“我并有在意,没事的哥哥。”
白言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索性当一只鸵鸟不再去像这件事情;也唯独在这个时候,工作才变得香甜了起来。
白言:啊,我爱工作,工作让我快乐。
他这时才留意到桌上这一道大餐,可不止单单一道“烤全人”这么丰盛。
一口铜锅,一阴一阳,阳面一汪红油,阴面一锅毋米粥,两边都浸着一团顶下小叶,一次满足两种口味口感,不论是咸鲜劲辣还是爽滑清甜,都能全方位满足味蕾的需求。
铜锅旁边,是一个沙煲。这个沙煲被烧得很热端上来的,证据是把手两边还黏着上菜服务员被烫掉下来的皮,煲里面的酱料与油脂滋儿哇的乱叫,放眼望去,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中段小葱与香菜,底下则是浸润在棕褐色酱汁里的腰子片——这是广府菜式中一种叫“啫啫”的做法,光是声音和色泽,就知道它在舌尖上,能迸发出怎样的美味来。
黄豆焖手指,手指事先被炸成了虎皮,已经被焖炖成了胶质;酸笋炒十二指肠,酸爽爽口,下饭一流;鲍鱼红烧肋间肉,嘴巴一抿这肉就酥烂在唇齿间了;还有凉拌上眼睑……为什么非得要强调是上眼睑而并非下眼呢,那是因为我们平时眨眼睛的时候,基本上是都是上眼睑在煽动,所以比起下眼睑来说,便会更多上一个柔韧脆嫩的口感,正好适合用来凉拌。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看来这家农庄为了让白言他们沉沦,这次算是废了重本,下了很大的功夫了。
这一切看得让白言沉下了脸,内心泛起了愤怒。
白言不是圣母,对于生死,因为以往十年间看到的实在是太多,所以一向是看得很淡的,哪怕是在他眼前出现了车祸,鲜活的生命瞬间被钢铁猛兽冲撞到绽放出赤红的鲜花,他连连眼皮都不跳一下。
但是这种完全颠覆了人伦常理的虐杀,分解成小片之后还烹尸,再端上餐桌任人取食,却还是让他生理性的感觉到了反感,或许这是他作为人类这个种族本身,对于同类相食本能性的排斥。
冥朔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白言周身气场的变化。
他虽然不是人类,没有办法与桌子上横陈地死尸共情,但是他还是很明显地捕捉到了白言身上那种愤怒的波动,然歪了歪脑袋,伪装出虚伪的怯懦惧怕,与实实在在的关怀,小声问道:“哥哥?”
“嗯,稍等一下,我先发个信息。”
白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很快便组织好了最精简干练的语言,将目前夹奶沟的情况,给狐滦汇报了过去,并且还叮嘱道因为是一个村子人都参与进来的恶性丨事件,所以请务必多增派一些人手来处理。
然后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再认真地注视着冥朔:“嗯,计划有一点点改变。我想我等不到七天这么长时间。”
虽然七日后的祭祀很有可能能够揪出更深层次的存在,甚至有极大可能性揪出麴弘的蛛丝马迹,从收益最大化来看,应该要坚持苟到那一天才是。
“我们待得越久,就会有越多饲养的人畜被杀死,然后再烹煮成菜肴来招待我们。”白言手掌按压住心脏,耷拉下眼眸,瞳仁中有怒火与嫌恶在流窜,“我本以为我会不怎么在意的。”
回归现实之后,习惯了这种隐(xian)居(yu)生活后,他心脏深处为了求生挣扎而覆盖上的一层寒霜坚冰,还是溶解掉了不少。至少他无法像以往在无限世界中那样,站在极端理性的角度,仅仅从收益上去衡量一件事情究竟要如何去应对了。
实际上,白言现在也很纠结,理性与感性正在交战,然后在脑内与那股怒意搅拌在一起,有如浆糊一样混乱。
冥朔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表情一如既往地乖巧。然后他伸出手,手指轻触了一下白言两鬓间长发,帮他把吹落的发丝,拨弄到了耳后。
他专注地看着白言,弯弯的眉眼变得格外的柔和,几乎要渗出蜜来,声音也像是裹了慢慢一层奶油与糖霜,若不是白言现在脑子里实在是太乱,他一定会因为这双眼睛里沉浮的碎金涟漪,以及毫不掩饰的,满腔确实浓稠的爱意,而感到惊讶。
“哥哥你只要做心里最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冥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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