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步跨了进来,身后几个小厮想拦又不敢拦,屋内众人均是一愣。
江朔最先反应过来,一撩衣摆就跪下,俯首行礼:“微臣叩见王爷。”
他这一行礼,其他人也回过神来,纷纷跟着跪下行礼:“见过王爷。”江老太太是皇上看在江朔的份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除了见到皇上本人是不用跪下行礼的,于是她只是微微俯了俯身。
江晚岁见到沈逸清的时候也是一懵,他无意于那个位子,所以平常时和大臣之间的往来也不多,跟江朔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今日怎么会突然来江家?
虽然疑惑,但她还是随着江家众人准备跪下去。
就在她的双膝快要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有一双手伸过来,挡住了她要跪下的趋势。她疑惑仰头看去,男人俊朗面容上依然是阴沉,但比之刚进来的时候多了些许温柔,这一刻,江晚岁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臆想症,不然她为什么会觉着沈逸清是因为她才温柔的?
“你不用跪。”江晚岁怔愣间,男人已经扶着她站起来了 ,江晚岁大脑一片空白——屋内,众人跪了一地,他不让他们起来,扶她干什么?
江晚岁还云里雾里的,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坐到椅子上:“哦、哦。”
她坐下后沈逸清还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江晚岁缩了缩手,“王爷?这样看着臣女作甚么?”她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众人,沈逸清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明白她的意思。
沈逸清注意到她小扇子似眨呀眨的长睫,清冷的眸子中,透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哼笑一声,接着,唇边噙着笑意,惹得江晚岁不由得抬头看他。
见他丝毫没有要让众人起来的样子,江晚岁有些着急,虽然这样很解气吧,但是也太给她拉仇恨了吧!
沈逸清看着看着就发现少女似乎有些气鼓鼓的,也不肯看他了,低着头在那揪手帕,可爱的令他心尖一软,生动明艳。
沈逸清站在那儿,银白色暗纹的衣衫衬得他更加清冷出尘浑身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优雅矜贵的气场。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冰冷的眸底如同一汪深潭,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江朔跪着的方向,冷声道:“平身。”
“谢王爷。”
江家众人谢过沈逸清后,在丫鬟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跪的时间长了,都有些腿软站不稳。江吟雪被丫鬟扶起来的时候身上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身边的宝怜身上,宝怜跪的腿也麻了,一下子没站稳,踉跄了几下,江吟雪也跟着崴了一下。江吟雪一想到江晚岁现在肯定是看着她偷偷乐,心里就气不过,狠狠地揪了把宝怜,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开!”
宝怜疼,又不敢出声,只能委屈地咬着唇退开,让宝惜扶着江吟雪。
江晚岁还没抬头就感觉到她“炙热”的视线,暗叹了口气,本来自己今天的做法就够拉仇恨的,眼下这沈逸清还来添了把柴。
江朔憋了一肚子气,但碍于沈逸清的身份不好责问,只好压着怒火恭敬道:“王爷请上座。”
他把上座留给了沈逸清,那是他的位置。沈逸清也毫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在坐下之前,十五还掏出一块帕子在椅子上擦了又擦,沈逸清这才理了理衣袍坐下,简单的动作被他坐的如同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江朔看得更气了。他好歹也是东阳的首席太傅,门生满天下,虽说占不了满朝,但也是走到哪都受人尊重的,就算是在崇帝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的,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一个无权无势、不得圣心的王爷也敢这样对他!
纵使心里再气,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龙生九子,哪怕沈逸清不受崇帝喜爱,但只要他一日是皇帝的儿子,他江朔就得一日在沈逸清脚下臣服。
“王爷,您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吩咐?”江朔看向沈逸清,男人正靠在椅背上轻啜着茶,眉头微蹙着,似乎是在嫌弃。
沈逸清把玩着手中茶盏,不答反问:“本王方才进来时,听见你要让江家二小姐跪下?”
江朔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起来!
“这、这......”江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边在心里揣摩着,边回答他:“臣是在处理家事,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污了王爷的耳——”
“唰”
站在沈逸清身后的十五手握在剑柄上,唰地拔出了一小段剑身,剑身寒光闪闪,可以清晰照出对面的江朔的脸。
众人被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跳,江老太太更是吓得浑身一颤,紧紧地抓着江晚岁的手。江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江朔,江朔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他站的是睿王沈明昊那一队,跟沈逸清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今天前来所为何事。但是这一吓却让他想起来一些传闻——轩王沈逸清自小不受崇帝宠爱,十几岁便被扔到宫外自立王府。后来,宫中曾有人为除掉先皇后唯一的儿子便派暗卫暗杀他,整整二十人,无一生还。少年杀红了眼,将那二十人的尸体剥了皮,挖去了五官扔到那人府前,血流满地,足足洗了两天才彻底干净。据说,这件事后他被崇帝杖责,打的那一身白衣尽是血花也绝不吭一声。后来,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但那疮痍的尸体却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丝毫不畏惧任何人,刚出宫那些年,这个轩王府都浸染着一股血腥味,久久难消。他杀人如麻,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在少数,可偏偏最爱穿白衣。再后来他成长了,杀人不见血,一身白衣清冷出尘,宛若天神下凡,可只有见过他杀人的人才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想想他这些年跟在沈明昊身边,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随便抽一件事出来就能让他掉层皮,莫非,今日沈逸清是发现了什么来寻他的麻烦的?
江朔越想冷汗越多,渐渐湿透了后背的衣衫,江吟雪眼尖看见了,想要说什么,被柳氏一把按住了,这才欲言又止地憋着。
沈逸清又开了口,明明他就说得不紧不慢,就像是在很轻松的闲聊一般。可那话一出口,声音里却透着致命的清冷,逼得人直冒冷汗,从骨子里想要臣服与他。
江朔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心翼翼道:“王爷想听,臣说便是......” 江朔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很大部分是因为许家和才华,还有就是能屈能伸。
沈逸清从鼻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江朔迟疑几秒,见沈逸清真的是要听他说,咬了咬牙,一狠心道:“臣教女无方,二女儿不尊敬长辈,臣、臣正准备让她长点记性,以免以后出去了让人唾弃。”
闻言,江晚岁蹙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眼神一瞬间阴沉下来。
江朔这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还是在沈逸清面前!沈逸清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江晚岁下意识朝沈逸清看去,男人低垂着长睫,似在思量什么。心瞬间如至冰窖,他是不是信了?江晚岁失神的片刻被江吟雪捕捉到了。她恶毒地想,要是沈逸清知道江晚岁这般,会不会也罚她?然后一气之下,拖出去杖毙?
虽然明知道这些不太可能,但想想就好令人心情愉悦。江吟雪放松地等着好戏。
沈逸清微微抬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戾气:“处事不公,江太傅就是这样培养门生的?”
江朔脸上表情一僵:“王爷,您这是何意......”
“什么意思?”沈逸清冷笑一声,俯身凑近了他,眸光森冷:“首先不说姨娘本就不算长辈,再者,江大人你分明是一味袒护姨娘,恼羞成怒,甚至都没有询问情况,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江二小姐责骂。这样,就是你给我东阳培养人才的方法?”
“江朔,你这样会让定北侯心寒的。”
沈逸清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惊醒了江朔。
是啊,他气得都忘了许家的存在,幸好幸好,还好江晚岁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情告诉许振华。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沈逸清不紧不慢道:“对了,我今日来,是乐曦有话要带给江二小姐。”
带话给江晚岁?
话音刚落,所有人又都看向江晚岁,江晚岁也是一愣,竟然是沈乐曦让来找她的?她就说,江家好像跟沈逸清没有来往。
“给......岁岁?”江朔结巴了下,试探道:“那您说吧。”
沈逸清睨着他,冷着脸,冷飕飕的,也不看他,但就是不说话。
江老太太眼珠子转了转,镇定了许多,拍了拍江晚岁的手背,“公主和岁岁交好,是岁岁的福分,既然是公主有话要说,岁岁你就带着王爷去你院子里去。”
“???”
江晚岁蓦的瞪大了眼睛,江老太太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让她把沈逸清一个外男带到她院子里?!要是万一真有人想害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哎对,好好!”柳氏连连点头。
江朔试探问道:“王爷,您看这样......”
“那就请江二小姐为主子带路了。”十五看了眼沈逸清,答道。
“好好好!”江朔不动声色地瞪了眼江晚岁,“岁岁。”
江晚岁正好也不想继续在这待下去了,遂起身,沈逸清和十五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如同闲庭信步。
眼看沈逸清就要离开,就在江家众人准备松口气的时候,沈逸清忽地停住了,众人的呼吸再一次屏住。只见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清冷的眸子睥睨着柳氏,透着一股森冷又危险的味道:“还有一事忘了说。”
“柳氏,乐曦可是说期待极了你的礼物。”
柳善雅好看的面颊瞬间苍白。
*
满肚子疑问憋了一路,回到院子里,江晚岁立马让繁冬和素春守着院子,然后怼着沈逸清就是一顿问:“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乐曦为什么让你传话?”
江晚岁一直都是和沈乐曦用书信交流,昨日沈乐曦还来了封信,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让沈逸清传话。更何况,沈乐曦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点发憷。
沈逸清自在地在葡萄藤架下的桌边坐下,打量着这件小小的院子,然后转头看向气鼓鼓的少女,声音裹挟着笑意,莞尔道:“知道什么?”
沈逸清垂首,瞄着她翘挺的鼻梁,没忍住,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噙着笑:“知道你被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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