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卓先是一愣, 而后冷笑出声。
即便被当面这么说, 他也没有丝毫底气不足的样子,反而逼近一步,双眼眯起:“姑娘姿色不错, 这话却更是有趣。万某手中兵马是真是假, 难不成倒还要姑娘指教一番?”
宿鸣也有些不明所以, 察觉万卓言辞中的不善,连忙给连微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进屋。
万卓不比怠惰多年的栾尉成,是实打实在阵中冲杀的军官, 一身武艺若要打起来,自己也不见得能占多大便宜。
毕竟宿鸣二字,从来不是和勇猛联系在一起的。最擅长拼刀子那位,现在正领兵在路上吃雪呢。
连微朝他轻轻点头, 谢过宿鸣好意, 脚下也确实往门口又退了几步。
但却没有丝毫就此闭嘴的意思。
“万校尉手中兵马做不得假,但联手之心却未必是真。”
万卓的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 连微抱着账册的手紧了紧, 面上仍然八风不动道:“您听闻吴胤手中人马之数时的神情,大可再欢欣些。”
宿鸣目光瞬间锐利。万卓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也不去管连微了, 直直朝宿鸣道:“中郎将就这样放任一个小娘皮胡言乱语?”
“我竟不知中郎将是这般怜、香、惜、玉之人。”最后四个字咬得含糊又暧昧,激得宿鸣面色一变。
但他不仅没呵斥连微,反而也往前一步, 几乎与万卓成对峙之势:“不以身份论英雄,我倒觉得连姑娘说的有些道理。”
经连微这么一提醒,他也发觉了不甚和谐的地方:栾尉成暴毙,凡知道的,即使是自己人,也难免有些惶惶之色。
万卓作为曾经栾尉成手下,尽管有兵马在手,不惧被杀,但对于玉屏关那头的威胁,大家都该是一样的。
但万卓表现得,实在是过于胸有成竹,底气过足了。
“万卓,若你要我信你倒也可以。”宿鸣斟酌一下,还是折中道,“我知道郡里最大的商户徐家是你儿女亲家。郡中现在缺粮缺得厉害,你若能先补上这个缺,我们便摒弃前嫌,合作一番。”
二人在这些年互相看不惯,没少有过摩擦。要是合作,完全称得上摒弃前嫌。
万卓听他说徐家,一扬眉道:“既知道徐家与我关系匪浅,却还想着要我证明?我怎么看着,眼下该是你求着我联手呢?”
他凑到宿鸣耳边:“你家将军,一早就领着大半兵马离开了吧?”
他果然知道!
宿鸣一手悄然握紧了刀柄,一边听这人继续在耳畔说道:“你若不承认我万卓之名,我倒也不需怎么着这扈郡。”
“只消牢牢握住手上粮草,或者再派些人去偷袭玉屏关那一行人,你又有什么办法?”
“乖乖让我接掌了这扈郡,你我都能好好的,何必如此倔强。”
宿鸣手中那一截雪刃僵在鞘中,一时进退不得。
而就在两人僵持时——准确地说,是万卓步步紧逼,而宿鸣顾虑到符骞那边而进退两难时,连微已悄然放下怀中账册,悄然向院外溜去。
宿鸣无心他顾,万卓虽然看见了,也只当是女儿家胆子小,不甚在意。美人虽难得,待他拿下扈郡,还不是囊中之物?
只是那颇具存在感的视线,还是灼得连微一身冷汗。
院中二人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模样,她留下来不过累赘,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要找来郭起,进而通过他调集当下仅剩的护卫人手。
万卓此人,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时间紧急,宿将军一人在那,还心有顾忌,拖久了说不定会吃亏——更糟的是让万卓走了,纵虎归山。于是连微出了书房的小院,就提起裙摆开始奔跑。
她不知道其他人都住在何处,只能凭感觉在长长的回廊上狂奔。稀奇的是,昨日还挤挤挨挨了一府的军汉们,今日竟都不知去了哪,她跑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一个人。
总不能都被符骞带走了吧?
再往前走就是垂花门了。连微咬牙,虽知道自己的容貌惹祸,也还是穿过门出去。或许那些人是过了这么些时候,觉得不宜呆在内院,都在外头呢?
久不锻炼的身体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她又跑过一扇门,从未觉得一座府邸能有这么大,不得不停下来靠着墙根喘会儿气。
歇了片刻,正要继续跑,就听见头顶传来道疑惑的声音:“连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是那个为宿鸣打探消息的青年!连微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不妨碍她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抓住青年的袖子,生怕人就这么从眼前跑了。
季沉袖子被揪住,整个人顿时僵了。这位连姑娘卸下伪装后的容色他还是第一次近看,一时间只觉灼眼,既不敢看又忍不住往过瞟,结结巴巴道:“连、连姑娘还请放开,有事直说就好,在下就在这儿听着,不、不会走的……”
连微点点头,努力调节呼吸,好让火辣辣的肺脏好受些:“请、请问郭将军在哪?有、有急事,十万…火急!”
句不成句得竟比季沉还厉害些。
季沉感觉不对,这才敢认真看她一眼,一看之下就惊了:“连姑娘怎么跑成这样?何事如此着慌?”
事情复杂,连微也没时间好好解释,当下挑了个最吸引眼球的说出来:“宿鸣有难!别墨迹!郭起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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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鸣那边,察觉到连微已走,倒是放开了些。宿鸣挣开万卓的钳制,往后退了数步,手还握着刀柄,心中却已有些动摇。
符骞领兵在外,后方不能多生波折。先稳住对方,待将军回来再行处理,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缓兵之计?
毕竟论扈郡威望,征西将军离开五年,威名犹在。
这么想着,他口头就放松了些:“我要如何相信,等交予了你权力,你便会遵守诺言,统筹扈郡,为将军提供后方保障?”
万卓见他松口,脸上又带上初时笑意:“中郎将何须担心这个,玉屏关若破,你我都讨不了好,这中郎将不是最清楚?”
宿鸣皱眉:“玉屏关若破,你投吴胤,照样能有一份功名。”
“为他人走狗,又如何比得上占山为王?”万卓哈哈大笑起来,“你就说,应是不应?”
宿鸣正要继续商讨联手细节,就听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急迫又尖锐的女声划破空气:
“宿将军莫听他的——都是一派胡言!”
“怎么又是你这娘们儿!”万卓听出连微声音,不耐突破顶点,反手抽出腰间短匕循着声源掷出。
以他身手,万卓自信这一掷必中,匕首脱手便不再注目。却听那女声又一次响起:
“他才不是要和你们平分扈郡!他是想效仿栾尉成,向吴胤献城!!!”
不为人走狗?那栾尉成在的这么些年,他都是在干什么?以符骞的武力值,等他回来可以轻易杀了万卓,万卓岂会不知?还能放任他安安稳稳打玉屏关?
他听闻岭东一道拥兵四十万时,满脸的志得意满之色,分明是有了强大靠山的样子。
虽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连微观察人的情绪表情多年,却不曾看到他有一丝畏惧不安,这问题就太大了!
万卓的表情只是裂了一瞬间,宿鸣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这片刻的不自然。刚巧,连微这时喊出了她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能放走他!在这里杀了他!到时留下群无首的兵马,又有何——”
万卓怒火暴跳,抽出腰间朴刀便回身劈向连微。
宿鸣这小子满肚子弯弯绕,武力一时半会儿却杀不了他。鬼知道那一下为什么没杀了连微,但他拼着受上几下,也要先砍了这娘们儿!
连微仿佛是被吓呆了,直直站在原地不动。就在刀风将到头顶时,一把黑沉沉铸铁的大刀带着更为势大力沉的气势,斜刺里一把劈开了刀势。
郭起从墙头一跃而下。铁塔般高壮的汉子正正挡在连微前面。
他腰间革带还别着把无鞘的匕首,看外形,可不就是万卓方才掷出的那一把!
郭起一刀劈出,慢悠悠松了松指节,眼睛还盯着万卓,口中道:“老宿,闲这么久,功夫没忘吧?”
“连姑娘说的不错,某看他面相,与那栾贼便是蛇鼠一窝——今日你我联手,总不能还放跑了他!”
“嗯。”
万卓面皮抽了抽,感觉到两人渐渐腾起的杀意,一个腾身就往门口窜去。
他可不需要硬拼,只要回到军中,自然利于不败之地。
靠近门口处站着的正是郭起,见他过来也不花哨,横刀一拦,他身形岿然不动,万卓却是连退几步。
郭起哼了一声,论比拼蛮力,除了符骞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当年全军还没几个能在他手下讨着好的!
万卓受挫,也不恋战,反身向宿鸣那边疾奔。宿鸣举剑欲挡,却见他虚晃一招,身形急转,就越过宿鸣踏着院中树木杂物往上窜去。
只要越过院墙,这两人根本追不上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桃之夭夭,锅子,旧符,五岛月光,炭炭是大可爱的营养液!!!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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