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肃州军如何?

    这份茶水果然没有多得几人哪怕一眼的施舍,甚至连微也没有。

    她刚把东西放下就被庾令白挥退,让到门外去等着。关上门之前她从门缝中瞟了一眼,只觉得房中气氛格外沉肃,几人像是在商讨什么命运攸关的大事。

    确实是大事。

    “今日唤诸位来,是我新得了岭东道那边的消息。”房门关上后,符骞从抽屉里取出一封红封的信件,摊开在案上,向另外两人推了推。

    庾令白将信件拿起,符骞在一旁接着道:

    “我那位义父来信说岭东今年遭了灾,难以支应,他听闻肃州近些年的年成不错,让肃州今年再多交一成钱粮,以应东安之急。”

    符骞的义父便是盘踞了北方三道的吴胤,他如今所掌的肃州就属三道中与衡安儒接壤的河西道。吴胤治下的地界,惯例是要上缴一成钱粮,以充公库的——这本没有什么。

    “可再加一成,这就已经翻倍了。”武人模样的汉子皱眉道,“两成钱粮给那些鱼米之乡倒还使得,分派给肃州,莫不是那位记错了?”

    肃州多山、多石、多金铁。作为河西道门户,易守难攻的一座重关自是极好,可要说缴粮……肃州不去问中央要粮养兵已是不错了!

    符骞刚来时就被粮食的问题狠狠刁难了一番,是他领着一群饿得嗷嗷叫的弱兵硬生生剿了山匪,辟出商道,引商人进来交易盐铁粮草,这才渐渐能自给自足。而今才刚发展出一点起色,哪里是能接济他人的时候!

    “他没有弄错。”符骞却说。

    一旁的庾令白眼里闪过一丝明悟。武将不解道:“为何?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即便岭东道当真生了何事,粮草也有富庶的淮南道接济,怎么也轮不到作为边防重城的肃州。

    “义父这是防着我呢。”符骞伸手点在舆图之上肃州的位置,“看,河西道与岭东、淮南二道,被沧山完全隔开。河西道境内却一马平川,绝佳的地形。”

    庾令白在一旁点头:“只要突然发难打下河北道,从外是万难攻进来了。怪不得他要如此防备,肃州城一旦立起来,不啻于肘腋之患。”

    “这也太令人寒心!将军几时——”

    “坚之,你入我帐下多少年了?”符骞忽然打断了他的抱不平。

    石达毅愣愣道:“四年有余,快五年了。属下还是您亲自从侍卫营中提拔的呢。”

    “这五年来,肃州军如何?”

    “自是一日比一日雄壮!”

    “岭东道那边又如何?”

    “这……属下一心在营帐之间,不曾注意。”

    “我刚来时,赤手空拳却要接手偌大一个残败贫瘠的肃州,义父不曾遣人帮扶。四年前肃州存粮耗尽,岭东道未接济分毫。两年前衡安儒来袭,久攻不下至于围城,城中军士接饮雨水,宰杀马匹充饥,依然无人来援。”

    “陈陵侯那儿小心翼翼护着的最后一缕前朝血脉,倒是被他借此机会灭了个干净。”

    符骞一项一项历数着,末了半是嘲讽半是落寞地道:“这样一看,肃州竟不是长尧王吴胤的属地,倒仿佛一座孤城……”

    石达毅正要上前表忠心,却听符骞话锋一转:

    “与其做一座孤城,倒不如并拢整个河西道,也不至于任人鱼肉。”

    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反了吴胤。

    庾令白还在一旁摇扇微笑,石达毅愣愣地看看符骞,又看看好整以暇的军师,有种大家都计划好了一切,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怎么,坚之,你难不成还想要去投岭东道,效力吴胤那厮手下吗?”庾令白觑着他。

    那当然不是。他们一帮人都是被符骞一手提拔,也都一直为肃州百姓奔走苦战,岭东道那边终究是只闻其名,论忠诚是万万谈不上。只是……

    “只是肃州不过占河西道南部地域,又有南阳王衡安儒在外窥视,”石达毅敏锐的军事直觉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妥,“单凭肃州,打下河西道简直天方夜谭。”

    庾令白合拢手中折扇,施施然点了点符骞方才一道拿出的另一封信:“虽不清楚将军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但今次既然会把这件事摆上台面,想来已经有一定章程了。”

    符骞朝他一颔首:“不错。”

    “今日还有一事,便是关于天机营传来的新消息。”符骞俯身执笔,在舆图东部圈出一座关隘,又从南北分别划出一道弧线,锋芒直指此关。

    “已经确认,吴胤与衡安儒共商大计,”挑破意图,符骞也不再喊什么义父,“定下于冬至前发兵东去,誓破泉平关。”

    “泉平关虽不是有名的险关,却也并非朝夕可破,吴胤定然会从属地各处抽兵,力求速破。”石达毅恍然。

    “不错,届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气氛正好,庾令白却皱了皱眉:“将军还有些什么计划,不如一并说了?”

    这些年肃州发展全面,更是不断扩充兵力加强军备,他早觉得这位知交兼上峰是有了点别的什么想法,对于发兵河西道一事并不怎么惊讶。

    只是符骞的风格一向求稳,今次吴胤调兵去泉平关固然是个好机会,但单凭这点,却还不足以让他赌上肃州五年来的筹谋,就这样与占据大半北方土地的吴胤撕破脸皮。

    “子清知我。”符骞一笑,“我这两日便要出门去一趟扈郡联系旧部。待整出那一支兵马,大计可成。”

    “只不过这期间肃州诸事,就要劳烦子清掌眼了。”

    他神色平淡地说着,端起手边已经渐温的茶喝了一口,表情顿时凝固了。

    隔间的暗卫怎么没有告诉他,那女人竟然调制了这样一份黑暗料理?!

    而庾令白和石达毅的表情,也随他一起凝固了。

    *

    连微在门外闲的发慌。

    她还想着一会儿能寻个机会坦白自己的身份,故而也不敢走,只好在门口靠墙站着,隐隐约约听到房内一开始还是平和的讨论,忽然就升级为了激烈的争执。

    符骞很有辨识度的磁性声音仿佛获得了胜利,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庾令白推门出来,眼神微厉地扫了周围一圈,而后定在她身上。

    “连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连微还想争取再见符骞一面,白面细须的谋士就接着道:

    “回去收拾一下,申时陪同将军去西郊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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