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昏君”, 很会猜啊。
何元菱当然想来。人家都给你画两回笑脸了, 你这个当皇帝的,心里没点数吗?
“奴婢想过来研墨, 却没想过一天之内要研一个月的墨。”
秦栩君手指轻飞, 翻了一页, 道:“相信你有法子装满这瓶子。”
“装不满真的没饭吃?”何元菱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君无戏言。”秦栩君神情悠闲,手上又翻了一页。态度却咬得很紧, 没的商量。
何元菱却突然咂摸出了味道。
皇帝说“相信你有法子”,言下之意,不用守着这瓶子,笨笨地磨一点装一点?
管他呢, 先试试呗。大不了再被“折磨”,一瓶子和两瓶子, 也多少区别。
说干就干。何元菱将手中磨了一半的墨块轻轻放到一边,拿块绢子, 擦了擦手就往外走。
秦栩君抬眼望了望她,却没有吱声,且看她怎么胡闹呢。
见皇帝没有阻止自己, 何元菱的胆子更大了些。她越来越觉得, 皇帝是在试探自己。他并没有生气,也不是真心想惩罚自己, 却又不想被何元菱……不,他不想给任何人看穿,不止何元菱。所以才会如此反复无常。
走到玉泽堂外室, 只有两个小太监在廊下守着,仁秀公公却不在。
既然皇帝不想被别人看穿,那何元菱自然要配合他,也不能被别人抓到把柄。她想了想,没有出门,而是折向了玉泽堂的西殿。
玉泽堂的正殿是皇帝召见人用的,当然自从来了兴云山庄,弘晖皇帝也没正经八百召见过什么人,诸大臣一次都没来过,都在京城衙门里忙着各自的事儿。
没有皇帝,他们似乎也知道怎么维持庞大帝国的运转。
东殿则是皇帝日常起居之处,设有卧室与书房。西殿以前是皇帝召幸嫔妃时,供嫔妃休憩等候用的,因为弘晖皇帝在皇宫都不会主动召幸嫔妃,更别说到了兴云山庄。于是西殿便空关着,从来都没人进去。
何元菱跑去西殿,倒不是想去那空屋子,而是从正殿到西殿,中间有一条长廊,长廊两边铺着一层鹅卵石,做出些自然的意趣来。
何元菱本来打算去院子花圃里捡鹅卵石,但她不想惊动廊下的太监,于是想到了西殿门口的这些。
她将绢子系成一个小兜,将捡来的鹅卵石放进去。因为怕捡秃了,还不好意思盯着一块地方捡,何元菱隔上一尺捡一块,一会儿就捡到了走廊头上。
一看绢子已是沉甸甸一大包,想来也是够用了。
正要转身回去,突然,何元菱听到长廊尽头的西殿空屋内,有人在说话。
“听说皇上和孟美人一起用膳?”
问话的听着是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声音却很陌生。
回话的却是仁秀:“是,皇上最近爱在西瓜上画画,昨日孟美人抱了个西瓜来,皇上破天荒留了孟美人,与孟美人一同画完画,才让她走。”
“如此说来,也并未一同用膳?”
“是,其实就是玩了一会儿。”
那老年太监沉默片刻,又道:“这也已经了不得。皇上后来可又提起过她?”
仁秀道:“昨日送走后,未再提起过。”
昨天送了孟美人之后,皇帝陛下就一直跟何元菱过不去呢,哪有心思去关心孟美人。
老年太监道:“你且关注着吧。还有,听说皇上身边,今日调了一个宫女过去?”
在外头偷听的何元菱顿时心中一凛。
好快的消息,自己这才到了玉泽堂多久,这老年太监怎么知道了?他到底是谁?
仁秀道:“回成公公。皇上不喜欢宫女伺候,那宫女是昨儿得罪了皇上,皇上想拿她出气,正在书房里受罚呢。”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成汝培。
成汝培这才放下心来:“我说呢,皇上怎么转了性子了。想必皇上是寂寞了,想玩点儿花样吧。”
仁秀陪着小心:“可不是嘛。罚那宫女研墨,弄了这么高一个琉璃瓶子,不研满一瓶子墨水儿,不让吃饭。”
“呵,皇上还是这么会玩。”成汝培一轻松,语气中都带了笑意,“得了,你照看好就行。若有人故意接近皇帝的,悄悄处置了,别留活口,知道没?”
“是。”
“也别让皇上知道我来过。”
“是。”
这是谈话要结束的意思,外头的何元菱立即抱着那包鹅卵石,猫着腰跑回了正殿。
一进正殿,终于安全。何元菱已是气喘吁吁,只觉得心脏扑扑跳得特别厉害,大热天的,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怪不得皇帝非要惩罚自己,原来他身边根本没有自己人。他是被架空的、被隔离的,他吃什么、用什么、睡什么样的人,都是别人说了算;就连和什么样的人来往,都由不得自己。
这大靖朝的弘晖皇帝,过得也太惨了一点。
稳定了一下心绪,再回到书房时,何元菱同情地望了一眼弘晖皇帝。
他还是斜倚着矮榻在看书,早上才拿到手的书,已经快翻完了,听到何元菱进屋的声音,也没有抬眼。
“去了这么久,想出法子了?”声音还是那样懒洋洋的。
何元菱将绢子放在桌上摊开,听到石头与桌面撞击的声音,皇帝这才好奇地抬了眼。
“捡一堆破石子,能研墨?”
“奴婢自有法子。”
何元菱拿绢子将鹅卵石一块一块擦干净,又将玻璃瓶放倒,将石头小心翼翼放进去,免得直接丢进去砸破了瓶子。
一包鹅卵石,不多不少,正好放了满满一瓶子,刚刚还只铺了一个瓶底的墨汁,一下子上来了寸许。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弘晖皇帝笑了。
“是,这样瓶子里的空间就被石子占掉了大部分,奴婢就可以少研很多墨,填满石子的空隙就可以了。”
说话间,何元菱将砚台里刚刚磨好的墨汁又倒了进去,墨汁沿着瓶子里的石头流下,在玻璃瓶壁上洒出一幅漂亮的水墨画。
“这也行?”弘晖皇帝挑眉。
何元菱笑道:“皇上只说装满这个琉璃瓶,却没说,瓶子里不许放其他东西啊?”
弘晖皇帝眨眨眼,望着何元菱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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