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雷得昌和单子行一听, 命都吓掉了半条, 立即胡喊乱喊。
“皇上明鉴,奴才没有冒名顶替。”
“奴才冤枉啊, 奴才真的是四百八十号, 是有人换了册子!”
“啪!”仁秀已经走上前去, 狠狠地煽了单子行一个耳光,“让你胡攀。杂家从张管事手里拿的册子, 进来就交给了皇上,咬人也看看清楚!”
事情闹大了,俨然已是不能善了,仁秀当然要摘清自己。最近他被皇帝搞得怕透了, 已成惊弓之鸟。
张管事正是那个“半截眉”,一听仁秀的话, 吓得瑟瑟发抖:“奴才没换,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换册子!”
“不是你没胆, 是你没想到。”皇帝悠悠地发话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名册:“早上朕翻名册,不小心撕破了一个角。所以这册子就是早上朕看过的那本。张管事没胆换册子,但有胆子换人, 雷得昌、单子行冒名顶替欲行不轨。孟美人……”
秦栩君停顿了, 转头还朝孟美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搞得孟美人心花怒放。
“就按孟美人说的办, 这三人,打断狗腿,扔到兴云山庄外的百里湖, 给鱼儿当饲料吧。”
邰天磊一听,这是要侍卫出场了。他才不管什么太监恩怨,反正皇帝让打死几个太监,这种事太寻常了。
立即领命:“遵旨!来人,将这三人拖走!”
“不。就在这儿打。”秦栩君还是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满院子伏着的宫人,大部分都在瑟瑟发抖。几位嫔妃也是表情不一,有愤怒的,有不忍的,只有孟美人,一脸兴奋,就等着开打了。
“啪——啪——啪——”
“咔——咔——咔——”
“啊——啊——啊——”
侍卫们三板子下去,顿时便是三处骨断筋裂之声,三人凄声惨叫,个个都是假声男高。
“残忍。”秦栩君脸现不忍之色,却并没有喊停,反而道,“何宫女,替朕掩上眼睛。朕听听声音即可。”
好你个假正经假仁慈。何元菱哭笑不得,只得走上前去,扯起袖子遮在秦栩君眼前。
随着一声声哀号,秦栩君还不住叹息:“好可怕。好残忍。为何不能好好做人?”
何宫女还得安慰他:“皇上不怕。不过是人贱自有天收罢了。”
一顿劈里啪啦,三个人被打到气若游丝,希思阁院子里,血流满地。
听着哀号之声渐弱,秦栩君道:“让朕瞧瞧呢?”
这是验收成果来了。
何元菱将袖子移开,却见皇帝一脸惋惜。不仅表情惋惜,皇帝大人的语气也很惋惜。
“邰左侍,这断的……好像不止狗腿了吧?”
这不废话,你皇帝大人想听声音,侍卫还不得往死里打,这三个不安好心的浑身上下早已没有一处不断的。
邰天磊一脸惶恐:“皇上恕罪。卑职手下好久没有打人,生疏了,没控制好。”
秦栩君长叹一声:“哎,也怪他们命不好,倒霉蛋罢了。”
“蛋学家”终于回归啦。嫔妃们纷纷转头看皇帝,为自己有机会共襄盛举感到欣慰又荣幸。
三个人被拖出去,侍卫们不会心疼他们,皇上说要喂鱼,自然会给他们捆上手脚扔进百里湖,争当大靖好饲料。
可是大家以为这就结束了?并不。
我们弘晖皇帝玩出了兴致,喜欢高潮迭起。
“脏了希思阁的地儿,各位爱妃,对不住了。”秦栩君彬彬有礼,简直是温柔典范。
各位嫔妃受宠若惊,赶紧争相表态。
“无妨无妨,回头臣妾让人洗地。”
“皇上之缜密真乃举世无双,臣妾实在佩服呢。”
“重要的是皇上身边怎么会有奸细。眼下虽是惩治了三个,臣妾却着实还是替皇上担心呢。”
真是皇宫里的小可爱啊。
秦栩君痛心疾首:“谁说不是呢。朕觉得,奸细何止这三个。”
他一指跪到麻木的宫人们,“朕瞧着,这里头还有。”
四个管事,刚刚解决了一个,满院子的宫人都已经被吓傻了,余下的三个管事也吓到半傻。一听皇帝说,还有奸细,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最右边那个倒也极会审时度势,趴在地上大喊:“奴才对皇上不敢有半点异心,皇上明察!”
这个嘛,皇上刚刚已经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你善不善良、可不可靠,但你和张管事他们的确不是一伙儿的。
秦栩君缓缓道:“有没有异心,一试便知。你叫什么,眼下当的什么差?”
那管事道:“奴才陈横舟,兴云山庄内造管事。”
内造管事,比刚刚的鱼饲料要低一等,也决定不到玉泽堂的人事安排,秦栩君心中已是有了数。
“好,现在起,你升任兴云山庄内务管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一场惊吓之后,自己竟然升了官呢。陈横舟立即嗑头谢恩。
秦栩君又道:“那朕就要给你指派差事了。”
“皇上请吩咐。”
秦栩君将名册递给他:“就在这儿,把所有玉泽堂的宫人重新核对。”
“是!”陈横舟兴兴头头的,立即接了册子起身。
仁秀也已经上前:“陈管事,那咱得把人重新归一归了。”
秦栩君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了看两边的嫔妃:“希思阁是块宝地,朕今日精神甚好。”
喜得六位嫔妃咯咯直笑,荡漾得不得了。
最会来事的孟美人却望见了皇帝额角的汗,眼珠儿一转,道:“这天气也太热,虽是廊下没有太阳,却也辛苦皇上呢。恳请皇上免了咱希思阁宫人的跪,好过来伺候。”
要不说她机灵呢。
她已经看出来,皇帝今日所针对的,是玉泽堂的宫人,不过是借她希思阁的地方发难。希思阁的宫人其实是无碍的。
果然皇帝点头:“可。”
孟美人立即娇声道:“你们还不赶紧谢恩!”
希思阁的宫女们立即伏拜谢恩,然后纷纷起身,终于体会了一把“你们都跪着、我们却能站着”的优越感。
另外五位嫔妃不免又有些懊恼,啥好处都让孟美人得了,这希思阁倒成了她的主场,是怪她太伶俐呢,还是怪自己太迟钝呢?
好在,还有表现的机会。
在诸位嫔妃争先恐后的安排中,不一会儿,华盖打上了、伞撑上了,每个人身后也安排人打扇了。
一阵凉风习习,何元菱突然发现,连自己头顶上都出现了一把遮阳的伞,身后还有希思阁的宫女在打扇子。
几曾何时,自己也是给人打扇子的命啊!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这希思阁,卧虎藏龙,都看出来何宫女的好处,开始巴结了呢。
仁秀与陈横舟已将满院子玉泽堂的宫人都归了一处,数了人数,除掉刚刚已经处置的两个,还剩九十八人。九十八人皆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陈横舟过来请示:“皇上,奴才报编号,让他们自个儿报名字,您看这样成不?”
秦栩君想了想,道:“名册上不止有编号名字,还有生辰与家乡,你报编号,让他们报名字、生辰与来处。”
旁边的孟美人不由赞道:“皇上心细如发,实在厉害。如此,这些人即便知道自己冒充的谁,却也不能知道得这么细致。”
陈横舟捧了册子,站到院子中央,鞋底顿时沾上了刚刚不知哪个倒霉蛋的血。
“编号二十,出列!”
人群中起来一个胖胖的老年太监:“奴才洪士光,河东人氏,丙亥年六月生人。”
旁边仁秀监看着,见信息正确,便大喊一声:“无误!”
那洪士光长舒一口气,一步一颤走到院子另一边站定,等待其他人来作伴。
编号四十、编号六十,也没有问题,分别是两个看上去刚刚成年的小太监,各自报了信息,也与洪士光站到了一处。
“编号八十,出列!”
一个清秀的年轻太监犹犹豫豫起来,走到院子中央:“奴才肖远……”
仁秀的脸已是一沉。那太监更心虚了:“……江南人氏……”
“混账!一口胥乡话,竟敢说自己江南人氏。名字也不对,来啊,绑了去。”
侍卫们立即拥上,把这太监五花大绑扔在一边。
九十八个宫人,一一过堂,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有嫔妃命人送了果子和茶饮,皇帝大人坐得端端正正,一点儿不见疲态,仿佛在看一场亘古未见的好戏。
这一梳理,真是把人吓了一跳,玉泽堂的一百个宫人,竟然被安排替换了三十九个,三分之一强。
其中九个说错了信息,另外三十个是压根没敢起身,一直到所有名单都念完,他们还伏在那里。
这些人顶替了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刻意安排到玉泽堂的。光是欺君之罪,已经足以治他们死罪。
他们受了一阵酷刑,该招的招了,不肯招的也无所谓了。据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百里湖的鱼长势都特别喜人,天天吃到撑,然后冒出水面打饱嗝。
回到玉泽堂,秦栩君终于不用再装腔作势,双臂一展,嚷嚷道:“朕要更衣!”
就知道他还是喜欢无拘无束的样子。
仁秀早已准备了薄绸外衫,满脸堆笑地在旁边等候。
更衣时,秦栩君瞥一眼仁秀,淡淡地道:“今日辛苦你了。”
仁秀微微一颤,立即垂下了头:“奴才惶恐,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那三十九个缺,还是把册子上被替掉的人补进来。”
“是。”
“那个郭展不错,给你当副手,让他跟你学着点。”
仁秀心中明白,这是皇帝要安排人监视自己,也是给自己一个提醒。他终于明白皇帝的手段原来如此深不可测,只得乖乖应了个“是”。
趁着皇帝闭目养神,一切安静的功夫,仁秀与何元菱都退出了东殿。
一个新来的小太监有眼色,立即过来将何元菱手里端着的洗脸盆给接了过去。
仁秀望着何元菱,欲言又止。
何元菱笑道:“公公有事直说,咱们还有什么见外的。”
仁秀望望四周,确定无人,才小声道:“皇上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有城府,可与何宫女有关?”
何元菱吓了一大跳,惊呼:“仁秀公公说胡话呢!”
被仁秀一拉:“小声点,还想不想活命!”
“可公公也别吓奴婢啊。”何元菱一脸不满,低声抱怨,“奴婢刚进宫的小宫女,经不得吓的。皇上可是皇上,哪个皇上不是三头六臂、肚子里有九曲十八弯的,难道还会是头一天有城府么?”
仁秀心想,咱们皇上以前还真不这样。
但他不能这么说,只得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自从何宫女到了玉泽堂,皇上似乎变化很大,以往皇上从不管这些小事……”
“公公此言差矣。”何元菱正色,“只要是皇上想管的事儿,就不论大事小事。天下之事,皇上都管得。”
这话实在太堂皇,叫仁秀也是语塞。
见他表情复杂,一张胖脸都抑郁了,何元菱知道时机差不多成熟。
她压低声音:“仁秀公公,奴婢瞧着皇上,是真的厉害。若公公以前觉得他不厉害,大概是离得太近的缘故。”
仁秀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何元菱道:“公公您想,皇上早上就翻了翻那册子,午后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正是皇上的厉害之处?皇上是自己有本事,奴婢可帮不上忙。”
这话不错,仁秀也是头一回知道,皇上的记性竟然这么好。今日他一下子说出张泗七和刘金银的名字,仁秀当时差点儿下巴都砸地上了。
何元菱又道:“这几日奴婢琢磨着,何以奴婢又不勤快又不嘴甜,皇上非要奴婢在玉泽堂伺候。是因为公公总把皇上当小孩子。”
“小孩子……”仁秀喃喃。
“公公是伺候皇上长大的,这点情分,旁人哪里比得了。可也因为这个,公公瞧皇上就总觉得他是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可奴婢瞧皇上就不一样,奴婢进宫,见到的就是英明神武的皇上、就是果决聪慧的皇上、就是胸怀天下的皇上,奴婢不把皇上当孩子看,奴婢把皇上当天神看。”
一顿半真半假的乱吹,终于把仁秀给吹醒了。
这话好有道理。自己最近被皇上厌弃,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总觉得皇上是小孩子,不懂得处理政事,前朝后宫的,都得靠着程大学士和成总管,也总觉得太后高高在上要比皇上有用。
这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啊。
“这宫里……不对,这天下,就是皇上最大,奴婢也不认得别人,只认得皇上。”
何元菱一锤定音,也不容仁秀再说话,笑嘻嘻道:“奴婢进去了啊。皇上肯定又要抱怨,说公公待他不如小时候那么亲了。”
仁秀鼻子一酸,突然有流泪的冲动,不禁问:“皇上真这么说?”
“哎呀,公公您可太不懂事了。”何元菱跺脚,“皇上赏您玉如意,这才隔了几个时辰啊。他赏别人玉如意吗?他连玉泽宫的宫人都报不出三个名字来,他心里除了公公,还能有谁?”
懂了,仁秀终于懂了。弘晖皇帝早已不是小孩子,他缺的不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缺的是崇敬。
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没有那些人,皇上会连路都不会走。
好在,为时还不晚。皇上还是疼惜自己的。而自己今天终于清醒地站在了皇帝一边,打击冒名顶替,一点没有手软。
何元菱进了书房,歪在榻上小憩的秦栩君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累死朕了。”
何元菱过去扶他起来,又麻利地将榻上重新整理好。
“皇上今日可太威风了,奴婢看得眼花缭乱。”
秦栩君却斜睨她:“你才让朕眼花缭乱。要是朕没有你这样的宫女,还不敢这么早发威。”
“那也是皇上本来就威风,何时发作,只是个契机。”
“发作……”秦栩君被她噎到,“何宫女夸人总是这么别出心裁?”
何元菱却回想着今日希思阁那点事,渴望和皇帝复复盘。
“皇上,奴婢还有些事却想不通,能否问问皇上?”
“问呗。”
“何以今天皇上指了四个,就出了两个奸细?万一没指到什么办?”
秦栩君一笑:“问得好。”
接着又道:“那吕青儿,朕知她必定不是奸细。头一个指她,是一眼望过去,个子最小、面黄肌瘦,一看就没受过好的对待,这可不像是那些人的心腹。朕不过是要先挑两个不可能是奸细的,回头好帮朕办事儿。”
何元菱挑眉:“皇上可真……思虑极深啊。”
“至于三个太监,朕也是一样的思路,去掉极小的、极老的,在当打之年挑。雷得昌皮肤白,一看以前就是当的好差事;单子行头发油亮,可见素来吃得不差。至于郭展,朕是看他年轻精壮,若是奸细,灭了也不可惜,若不是,却是极得用的人。”
“皇上可真……叫人佩服啊。”何元菱的眉毛已经下不来了。
“万一指了几个都不是,那就再指呗。朕还不信,他们不趁这个机会往朕身边安人。”
服气,不得不服气。
“那皇上是早上就记好了他们的名字,好在后头发难么?”
秦栩君轻轻一笑,走到何元菱跟前,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朕可以把一百号人的名字都报给你听,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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