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眼见着前头就是壮阔的宫门、和重重把守的侍卫, 浩浩汤汤的队伍却没有长驱直入。只听马蹄答答、车轮滚滚,队伍竟然走过了宫门, 依然向远方走去。
何元菱着急, 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问:“怎么回事?不是要回宫吗?”
孟美人也不解,却没开口, 好奇地望着皇帝大人。
只有皇帝大人神情从容淡定:“皇帝回宫,才会宫门洞开,百官跪拜迎接。这是要去西角门。”
原来如此。何元菱脸一红,知道自己还是紧张了。
不过, 看到这情形,何元菱倒也明白, 说明一切尽在掌握,这一路消息都未曾走漏, 宫里还是一片安静,没人知道皇帝要回宫。
西角门处侍卫并不多,邰天磊他们一行侍卫早就是申请了护送腰牌的, 倒是望见太监宫人出乎意料的多, 且还都是生脸,侍卫有些不放心, 说要核实身份。
孟月娥一掀帘子,虎着脸就开骂:“这都是本宫和姐妹们从兴云山庄带回来的宫人,皇上亲自点头答应了的。有种你们去跟皇上核实!”
侍卫首领没见过孟美人, 一时被她吼得有心虚,往向邰天磊。
“这是皇上身边的孟美人。”
宫里的人就算没见过孟美人真人,也都听过大名,皇帝陛下有史以来头一回主动去嫔妃处用膳,孟美人就是这位幸运儿,眼见着就是个“宠妃”啊,谁敢得罪!
加上孟美人的腰牌又递了过来,那首领也不敢过于威风,陪着小心道:“娘娘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这些宫人都没有腰牌,的确是不能进宫,卑职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杂家呢,担得起不?”
那首领闻声望去,顿时吓一跳,立即行礼:“仁秀公公!您怎么也回来了?”
“皇上怕宫里头的安排不合他的意,让杂家带些兴云山庄用惯的宫人过来。皇上也是临时起意,哪来得及申请什么腰牌,若有人追问,杂家担着,你让他来治杂家的罪!”
仁秀在宫里素来都是勤勤恳恳的忠厚人,甚少这么威怒,倒把首领给吓懵了。
“可是公公……您也不要为难卑职……”
“哎……”仁秀叹口气,“这么着吧,杂家也体谅你是个尽责的本分人。这些宫人,你叫人领进去,一一登记,申补腰牌便是,只是娘娘们尊贵,不能久等着,让娘娘们先各自回宫吧。”
那首领顿时长舒一口气:“谢仁秀公公体谅。”
仁秀向邰天磊使了个眼色,邰天磊心领神会,道:“那卑职就带娘娘们先行进宫。”
于是数十位侍卫卸马步行,领着马车顺利进了西角门。而郭展早已将那位草丛里“扑街”宫人的腰牌带上,混在宫人里头一起进了宫。
孟美人的马车里,秦栩君看似平静,内心的弦却已经渐渐拉满。
箭已在弦上,一触即发。
眼见着一进宫门,那些早被压制住的宫人和侍卫们,怕是即时要反,在宫里,邰天磊的数十侍卫是绝对干不过人多势众的内廷侍卫。
秦栩君注视着车窗外,望着邰天磊将整个队伍越带越歪,向皇宫南端前朝的方向行去……
终于有人开始喊:“喂,到底去哪里,不是送娘娘们回宫吗?”
秦栩君低声道:“何宫女立即跟朕下车,孟美人压阵,拖住他们。”
从刚刚露脸痛斥侍卫的那一刻,孟月娥就已经猜到今日必有一场“大战”,她虽不完全知道皇帝的打算,但她隐隐猜到,皇帝今日要干一件天大的事。
她为自己能参与这件“天大的事”而感到莫名兴奋。
孟美人重重点头:“皇上放心,臣妾胡搅的本事厉害得很!”
外头已经躁动起来,惊动了远处值守的侍卫,他们立即向这边跑过来。
秦栩君一掀帘子,跃下马车:“所有人,跟朕去大正殿!”
大正殿正是前朝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宫人们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可谁也不敢公然与皇帝对抗。
刚刚赶来的侍卫一见是皇帝,正要行礼询问,却见皇帝已大步向前朝而去。
此处离大正殿已非常接近,领头的内廷侍卫立刻就急了,大喊:“皇上,皇上,所有人,立即护驾!”
护个屁的驾,谁不知道你是要来拦截。
就在这一瞬间,嫔妃的车马突然四散飞奔,伴随着女人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这些马车飞奔的方向各有不同,有的向长信宫、有的向无双殿,皆是奔着宫中最紧要的地方而去。
闻声而来的其他侍卫,立即调转兵力,分头去拦截马车。
“护驾”的人顿时少了一大半,那内廷侍卫首领嘴里还喊叫着“护驾”,却没想到自己的嗓门竟输给了声如洪钟的邰天磊。
“护驾啊!皇上要去大正殿!众侍卫保护皇上去大正殿!”
喵了个咪的,就是给喊破了,看你还有什么脸来“护驾”。
果然,那些侍卫一听,原来是“护驾”去大正殿,纷纷各司其职,小跑带路的、一旁护卫的、跟着押后的,真是“护”得一手好“驾”。
首领吐血。他虽自己知道“护驾”不是这个意思,可总不能公然喊“别让皇上去大正殿啊”。
真要这么喊,万一没兜住,伟大的程太师一定会反手一顶“谋逆”的帽子,甩在自己头上,等着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条。
别说这首领,脑子还很清楚,就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竟然权衡出了利弊。
没人知道皇上回宫,所以皇上突然出现,就是谋划已久、有备而来。既然已经阻止不了皇帝去大正殿,不如赌一把“皇帝赢”?
反正“护驾”肯定没错。
万一皇帝没赢,也不过就是自己没打得过兴云山庄这些“狗强盗”而已。
于是首领也喊着“护驾”,一路跑向大正殿。
他跑得特别快,喊得特别响,希望能让大正殿的早点听到,也算自己尽力传了话。
不得不说,此人非常狡猾。
果然,侍卫们大呼小叫“护驾”的声浪,真的比弘晖皇帝本人更早“抵达”了大正殿。
大正殿原是大靖皇帝每日举行朝会之处。但大靖从靖显宗起,皇帝不上朝的日子就越来越多,故此大正殿在皇帝不上朝的日子,就用来举行大朝会。
此时,大正殿的宝座上没有人。往日的大朝会,孙太后偶尔会在珠帘后坐着,但一般提不出什么有效意见。今日孙太后没来,帘子便连晃动都懒得晃动。
大靖朝“鞠躬尽瘁”的程博简程太师,立在宝座往下五级的平台上。百宫们进殿站定之后,会向着空荡荡的宝座和帘子象模象样地叩拜。
程博简站得比百官高,他也会跟着叩拜,但内心里,却觉得百官是叩拜的自己。
此时的大正殿站着百来号官员,各自议奏着各部衙的要事。
其实绝大部分事务早已通过奏折的形式呈到内阁,辛勤的程太师也早已亲自给这些事务下了意见。极少部分则被挑选出来,呈到皇帝面前,让皇帝抄一遍程太师的意见。
所以大正殿上的大朝会,其实议不了什么事。
但大朝会每次又搞得一本正经。因为不搞,有人是要闹事的。
朝中有一种官员,非常难搞。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文官,又以御史为首。他们还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叫“言官”。
言官,说白了,就是提意见,挑刺。说政策不好,说执行不好,说态度不好,反正,挑着角度说不好。
一个挑不出别人毛病的言官,一定不是一个好的言官。
一个挑不出重要人物毛病的言官,也一定不是一个好的言官。
在大靖朝的历史上,早先,言官们最爱挑刺的对象,是皇帝。因为给皇帝挑刺,才显得自己这个“刺”有份量。总不能去骂宫门口的小太监今天走路姿势不好看吧,这就太没挑刺的高度和深度了。
但随着大靖历史的慢慢发展,皇帝们对言官越来越不屑,以及不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多,言官们挑出去的刺,好像扎进了棉团里,言官们就有点没劲了。
他们找到了新的挑刺对象,就是权臣。
靖神宗的《神宗实录》里曾经有写到过。神宗皇帝之所以不上朝,还能把权力牢牢控制在手里,就是因为把言官们用得好。
他就有本事,让言官们不骂他,专去骂权臣。
把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们一个个骂得抖抖索索,办事都生怕办错了,万一被骂个祖宗十八代,自己就算当个权臣,也要遗臭万年啊。
但是到了弘晖朝,事情又有了些变化。
言官们挑皇帝的刺,皇帝听不到;言官们挑权臣的刺,危险性很大。挑到程太师的反对派,程太师立马笑眯眯赏你一颗糖;可你要不小心挑到程太师团队里……
不好意思,程太师脾气就不太好。
所以弘晖朝的言官,日子不太好过。大朝会就是这些言官们唯一可以搞事的,就是礼仪。
你礼仪没搞好,还是可以喷喷的嘛。
大朝会就是在口水中保留下的,象征着程太师并没有“专权独断”的一个重要形式。
今日的大朝会也是一样。
在大家你也没劲,我也没劲,你也不想动,我也不想动的疲软中,程太师正想结束这“交公粮”的一天,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大声“喧哗”。
“护驾!护驾啊!”
百官们都听见了,大惊。
护驾?护什么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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