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胜利背后

小说:我有先帝聊天群 作者:秋十八
    兵部尚书张研、户部尚书叶霄, 二人在殿外等候时, 已私下交谈了几句,却猜不透皇帝刚一回归, 为何不见内阁重臣, 却独独叫了两位尚书。

    欲问仁秀, 仁秀却是笑眯眯地一问三不知。

    长信宫一直是大靖皇帝的寝宫,说实话他们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踏进长信宫, 是何年何月,似乎从皇帝长大之后,他们反而离皇帝很远很远。

    进到偏殿,里头陈设虽也华丽宏伟, 到底比正殿要来得不那么严肃。在占据了小半个殿室的地台之上,有一片明黄的矮榻, 弘晖皇帝坐在矮榻上,已经换去了常服龙袍, 身着素色纱衣,黑发束冠,少年俊美的样子闲适而沉静。

    二位尚书不敢怠慢, 毕恭毕敬行了君臣之礼, 抬眼,便望见了整个大殿里唯一的宫人——何元菱。

    他们还不知道这位宫女的芳名。只知道独喜一人的皇帝在兴云山庄破天荒留了一位何宫女在身边, 是今年春选刚刚选进宫的姑娘,江南人氏。

    刚刚在大正殿,这位宫女已露峥嵘。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又有着超越年龄的老辣。如今近观,果见何元菱粉面桃腮,生得极为俊秀,纵是微微垂着眼帘,竟也能感觉到那眼帘之下,是一汪动人的秋水。

    兵部尚书张研头一个生了戒心。

    要知道现在宫里头位分最高、统理后宫的淑妃,正是张研的女儿张胜男。后宫没人得过宠幸,淑妃虽也没有,但好歹是从太后到皇帝都认可的人物,与所有嫔妃都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何元菱的横空出世,没人比张家更在意。

    “二位,别来无恙。”秦栩君淡淡的,竟似家常一般的开头。

    两位尚书心中暗惊。这可是皇帝筹谋已久、终于一举成功的头一次亲政,本该是他最最意气风发的一刻,可这位年少的皇帝,竟然用了如此平静的开场。

    平静,是比激昂更艰难的一种力量。

    少年皇帝的眼中,有着远超年龄的沉静,任你风起云涌、惊涛骇浪,都可以化于无形、归于平静。

    这非常可怕。

    “臣未敢走远,一颗赤胆忠心,只等着皇上召见。”兵部尚书张研首先开了口。他是淑妃的父亲,沾着亲戚,开口要更无拘无束些。

    一见张研开了口,叶霄也赶紧跟上表态,表示自己也没走远,总觉得皇上亲政,一定会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解答。

    感觉正确。皇帝的确有问题。

    “刚刚大正殿上的风波,你们怎么看?”

    弘晖皇帝年纪只有十八,可问出来的问题,怎么像是八十?张研和叶霄对视一下,心里皆有些纳闷。

    当然还是张研先说:“陈将军英勇善战、功勋卓著,能为皇上效力是他的荣幸。兵部将立即上报机枢处,对边城守军增派将领,弥补陈将军……”

    张研一边说着,一边余光一直偷瞄着皇帝,说到这儿,发现皇帝已经微微蹙眉。

    叶霄也发现了,立即小声提醒:“是忠勇伯……”

    “啊,对,忠勇伯,皇上恕罪,臣一时口误。”张研赶紧改口,“弥补忠勇伯调任京城之后、边城防守的空缺。”

    说完,张研紧张地等着皇帝的反应。

    却没想到,两位尚书都会错了意。皇帝想听的,不是兵部的善后,也不是“忠勇伯”。

    秦栩君脸色平静,依然看不出喜怒,但这样难以捉摸的神情,最让人煎熬。

    “这是兵部的职责,与机枢处对接,朕自然酌批。但这不是朕想说的。”

    秦栩君直视张研:“张尚书,朕不懂军务,可否给朕解释一下,为何陈潜的部队,要靠夺取敌军粮草,方能拿下最后的胜利?我军的粮草呢?”

    张研顿时惊住。

    他做梦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在“这里”等着他。大靖军队行军打仗,粮草克扣迟发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边防守卫的将士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想到去攻占敌军粮草库。

    无他、实在是逼急了啊!

    张研本已起身,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立即又跪了下去。

    “回皇上,大靖与库什之战久拖不决,的的确确与后方供给严重不足有关。朝廷这些年钱粮困难,兵部也不能只伸手要钱,多亏将士们英勇顽强,用最少的钱粮、打最困难的仗,最后还能打赢了,实属不易啊。”

    秦栩君冷笑一声,口吐芬芳。

    “张尚书,朕很想赏你一个字。呸!”

    张研吓得立即跪伏在地:“臣惶恐。”

    “兵部尚书,就说兵部的话。什么体恤朝廷、体谅户部,这些话儿就不该由你兵部尚书说。当着户部尚书的面、说这些两面讨好的屁话,欺负朕听不出来?”

    这番话说得重,吓得户部尚书叶霄也“扑通”一声跪下,大喊:“臣惶恐。”

    你们就惶恐去吧,皇帝大人还没“呸”完。

    “六部尚书的职责是什么?做出这副顾全大局的嘴脸,是来恶心朕呢?还是替自己暗中推托呢?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是把家人都抛了,把自己的性命都舍了,兵部应该做什么?不正是保障粮草供应,解决前线后顾之忧?你们不催着户部、逼着朝廷出钱出粮,反而逼着前线将士去最危险的地方夺敌军的粮库。装高尚装过头,就是虚伪!”

    “臣有罪!”张研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得晕头转向,又想起迅亲王贵为皇叔,今日朝会上过于倨傲也一样被贬,这小皇帝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求饶为先。头叩得“咚咚”直响。

    叶霄只听得那“咚咚”声,一声一声都像是敲在自己心上,还没来得及同情张研,就听皇帝又瞄准了自己。

    “叶霄!”

    “臣在!”

    “军队钱粮,素来都是户部保障供应。西北路里每年预算多少?到位多少?损耗多少?军饷以何种形式发放?粮草动用占大靖军需几成?沿途多少州县配合?”

    叶霄瞬间呆住。

    太师不是说当今皇上体弱多病、又生性顽劣,既不能上朝、又不会上朝,内不能临幸嫔妃、外不能打理朝政吗?他天天在寝宫里闭门不出,连个象样的师傅都没有,怎么会对军队粮草供应细节了解这么多?

    秦栩君见他一时语塞,知道自己问得太猛,将叶霄给问愣了。便冷笑道:“朕知道,叶尚书早年在户部当主薄,就有个浑号叫‘大靖第一算盘’。三十年前已经如此勇猛,难道三十年后,反而变得老迈昏庸,连些基本的差事都说不上了?”

    这下叶霄真服气了。

    “大靖第一算盘”的的确确已是三十年前的事,当时神宗刚逝,宁宗继位不久,叶霄是经历了三位皇帝的老臣。事隔三十年,已经很少有人再用当年的浑号来称呼如今的户部尚书,而眼前的少年皇帝,竟然连这尘封的历史都知道。

    “皇上恕罪。当年浑号乃同僚玩笑,实在不值一提。皇上想知道什么,臣一一道来,不敢有丝毫疏漏!”

    说着,叶霄伏在地上,一一回答起来。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何元菱侍立在旁,眼帘虽然一直垂着,身子也一动不动,但两位尚书的表现却是尽收眼底。

    听着叶霄一五一十的叙述,何元菱也是暗暗叹息。纵然她对大靖西北的地形并不熟悉,也听得出粮草调度有诸多不妥。而这些不妥,兵部竟然没有提出异议,由着户部去折腾。

    这绝不是相互体谅,而是——相互勾结。

    不由的,何元菱对秦栩君也愈加佩服。谁也没想到,大殿上的一场风波,他让陈潜当场述职,竟是为了听取细节。秦栩君是在学习、更是在分析,而且聪明如他,立即就从陈潜的胜仗中,听出了后方的漏洞。

    胜利向来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很少有人敢于揭开胜利的红旗,去直视背后的阴影。

    秦栩君不一样。他既要红旗,也不放过阴影。

    这个帝国,做决定的是内阁,行事的却是六部。人人都以为弘晖皇帝要亲政,必定要直面对抗内阁,只有拿下内阁,才能夺权理政的实权。谁知道他没有。

    朝会一散,他直接跳过内阁,剑指六部。

    内阁有胆杠朕,你六部没胆。

    六部想去看内阁的眼色,抱歉,不给你看。

    朕这么好看,看什么内阁啊。

    这个“小朋友”,从今天起,要摞开内阁,好好治一治六部。而侍立在旁的何元菱,终于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先帝们啊,好想给你们来一场“直播”,让你们看看,这位小皇帝是如何横冲直撞,一步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秦栩君一点儿没给那位“便宜亲戚”面子。叫仁秀送二位尚书出去时,一道旨意也跟着送到机枢处。

    很简单,就是通知机枢处:朕和兵部尚书张研、户部尚书叶霄谈过了话,谈得不太开心,朕觉得他们一个太虚伪、一个太老迈,不太适合做尚书了,著告老还乡,由两部侍郎暂代事务,你们机构处就按这个意思拟发旨意。

    说来也好笑,皇帝大人一点儿缝隙都没给机枢处留。他叫仁秀送了一张条子过去,上面把圣旨写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要仁秀关照,机枢处不允许自行发挥,就把朕这个旨意抄一遍,然后颁出去,完事儿。

    机枢处某些人气晕了。

    从来只有你秦栩君抄写的份儿,现在竟要我们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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